蘇澤有些緊張地看著林淮,他輕聲說:「你可以考慮,不一定今天給出答案。」
林淮的心情非常複雜,他感覺自己之前所想的過於幼稚,覺醒者也許並不是一個既帥氣又光榮的角色,也意味著危險與傷痕。他回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但是這次是手臂,那麼下次是哪裡?是心臟還是頭顱?
一種乏力感在心裡綻放,也許自己以後做個廚師還不錯?安心的躲在漓川或者哪個對於覺醒者限制較高的地界上,過著平凡的生活,然後漸漸老去。
林淮晃了晃腦袋,想把這些念頭全都晃走。可是自己不當覺醒者的話,宋薇怎麼辦?自己終究會與她不再相見,甚至某天收到她不在人世的消息。小魚怎麼辦?如果自己不是覺醒者,她大概永遠都填不飽肚子。林淮偷偷在學校的覺醒者專用圖書館內查詢過,靈獸只會和一個主人簽訂契約。
他拿起協議翻到了最後一頁。
「蘇澤先生,請你給我一支簽字筆。」林淮深呼了一口氣。
不想看條條框框的文字。這份協議大概是法律所認可的一種,讓傷人的覺醒者免於強制處罰的協議。他在最後的簽名處用左手歪歪扭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把協議放到老人手裡。
蘇澤的眼角有點濕潤,他這一生教過很多學生,但唯獨那個叫蘇北生的學生是最喜歡關門弟子。對於用劍的覺醒者來說,若被處罰廢掉手臂,也許再也沒有面對魔種一戰的勇氣,最終生死枯等,等到死亡來臨才是最好的結局。
林淮笑了笑,說:「我不知道怎麼說,但總不應該怪蘇老師。我想他也有苦衷吧,我還有左手,一樣能成為蘇老師那樣的覺醒者。」
他在心裡默默補了一句,「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蘇澤那蒼老的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抓住做工考究的褲子,當看到林淮簽好字時,他也鬆了一口氣。其實規則並非沒有規避的方法,但是面前的學生是天麟的特招生,沒有人願意喚醒那個護短的怪獸,作為天麟曾經的一員,蘇澤深知那些瘋子們的手段。即便蘇北生曾出自天麟,但他現在是SAA的人,何況蘇北生的血液檢測結果並不樂觀。
蘇澤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林淮深深鞠躬。他的聲音充滿歉意,說:「請原諒一個老人的私心。我這一生見過太多殺戮,自己的雙手也不再乾淨。還記得我把北生從孤兒院中領出來時他的樣子,北生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總是『老爹老爹』這樣一邊喊著一般摟著我的肩膀。」
「覺醒者的家族中有一個古老的傳統,當老人下葬時,他的兒子要親自扶著棺槨,念誦去世之人的生平。若他的兒子是榮耀加身,屠戮過多種魔種的覺醒者,參與葬禮的人會紛至踏來,會見證覺醒者的榮耀從一代人傳遞到下一代人身上。」
「我沒有子嗣,但依然渴望在死的時候,北生穿著掛滿功勳的衣裳,自豪地扶著棺槨。想像那全場的大人物們向北生躬身行禮,會覺得這輩子並沒有白白浪費啊。可他不能失去用劍的手臂,他的年齡決定了他幾乎沒有再度覺醒,再度切換兵器與戰鬥方式的機會。原諒我無意的冒犯,每一個生命都是平等的,但他的手臂應該殺戮更多的魔種,而不是埋在泥土裡等待腐朽。」
「請您不要再說了。」林淮的聲音低沉,他在努力克制。「我想回家,你們知道我家在哪裡。還有,讓外面那個姑娘先離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林淮以前也想過自己老了是什麼樣子,卻沒想到會在年輕的時候體驗這種感覺。他坐在輪椅上,努力用左手打開冰箱的門扇,裹著繃帶的的右手被掛在脖子上,像是電視裡那些從車禍現場中死裡逃生的人。
小魚乖巧地臥在他的膝蓋上,小臉用力蹭他的身體。
林淮把冰箱裡的預先準備好的食物拿出來,他摸了摸小魚的腦門,說:「今天就只能這樣了。最近咱們爺倆只能靠外賣過日子。」
在醫生的強烈要求下,林淮並沒有當天晚上回家,而是選擇了第二天出院。腿傷已經有了明顯好轉,不輕易活動便好。至於手臂,那不是醫院可以解決的問題。SAA希望為林淮派遣護工,但是被他拒絕了。
第二天在病床上醒來時,他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境。
「喵喵」聲打破了林淮的思緒,小魚正在舔著林淮受傷的手臂。
林淮朝著陽光笑了笑,他從小比別的孩子早熟,小時候經常在醫院裡陪伴母親,看著她因疼痛而痙攣的面龐,以及努力說出的那些溫柔的言語。自己的手臂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嚴重,雖然對於覺醒者來說可能是絕望的打擊,但是手臂卻能恢復動彈的能力,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只是右手無法掌握靈力。
他簡單吃了兩口麵包,把輪椅移動到陽台,看著窗外的陽光與街道。
小魚在陽光下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正打算爬上林淮肩膀的時候,突然警覺地向窗外瞥了幾眼。
林淮發現小區旁邊的街道上,行人和車輛似乎都漸漸銷聲匿跡,連鳥鳴聲都逐漸消失,似乎在預兆什麼。
如若長龍的車隊駛進林淮所在的小區里。
林淮皺著眉頭,如果誰家婚禮或者葬禮,都會提前在小區貼出告示,大家會非常配合。但是林淮今天沒有在小區中看到任何告示的痕跡,這是出了什麼大事。
他拉上窗簾,把小魚放在寫著「鹹魚將軍(劃掉)小魚」的紙盒裡,叮囑它說:「你該睡覺消化消化食物了。」
小魚抗議地「喵」了一聲,被林淮自動忽視。
林淮揉了揉膝蓋,他發現自己的腿雖然還有些疼痛,但是勉強也可以站起來。覺醒者的靈力療術加上現代科學的治療方法,果然不可小覷。
有敲門聲出現,小魚豎起尖尖的耳朵,而林淮卻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臥室的門牢牢關閉。
林淮打開門,發現站在門前的是一個身穿華美法衣的少女,她的身後排滿了低著頭的侍從。那些侍從們幾乎要將整個樓道占據,但卻沒有一絲雜亂的痕跡。
林淮的目光掃過門前的隊伍,說:「你們是誰?我並沒有邀請過任何人?」
少女向林淮行了一個佛禮,說:「李清兒,他們是我的侍衛。」
李清兒似乎看到了林淮心中的疑惑,淡淡地說:「林淮先生,請問尊祖父還在嗎?」
林淮搖了搖頭,他並不打算讓陌生人進到家中,輕聲說:「我爺爺已經去世了。如果你們要找他的話,還請回去吧。」
李清兒也晃動著天鵝般的脖頸,搖了搖頭,說:「林淮先生,我是來找你。你是我的未婚夫。以名義與契約的角度,是的。」
林淮死死盯著面前身穿黑色法衣的少女,她的眉眼之間帶著一絲淡然,似是看破塵世一般。黑色秀髮梳成漂亮的髮髻,身穿的黑色法衣,裝飾著不知道是什麼鳥類的羽毛。如同蓮藕般白嫩的手腕上戴著數枚鈴鐺,腳下則只穿了一雙繪製了蓮花圖案的小布鞋。
最邪異的是少女的眼睛,瞳孔中儘是蓮花盛開綻放的顏色,那種顏色很容易讓人迷醉其中而不能自拔。
林淮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說:「既然是找我的,請進來吧。抱恙在身,不方便招待你們,還請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