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氏的睫羽一顫,抬眸看了對方一眼,爾後垂下眸子道:「哎喲,我的鐲子好像落在母親院子裡了,我這就去取。」
說著,邁著小碎步離開了原地。
華珠回頭望了望倪氏,眸色一深,繼而看向顏博,「姐夫。」
顏博席間喝多了酒,微微有些醉意,但吐詞依舊清晰:「我已經和父親說了,接你去琅琊住一段時間。」
仿佛猜到華珠接下來會問什麼,他又笑著道:「你大姐臨盆在即,有些心慌,就想有個親人陪在身邊,幾個孩子裡屬你最懂事體貼,必能讓你大姐寬慰。」
印象中,絳珠待她們幾個庶女不過分熱情,但也從不苛待,反正是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又有顏家做後台,實在沒必要與幾個卑微的庶女計較什麼。但要說絳珠對她有特殊感情,又不盡然。
顏博看著她,眉梢一挑,「你怎麼好像不大樂意?去了琅琊,你就是貴女了。」
華珠沉默。
微風拂過,落葉繽紛,落在華珠精緻的發頂。
顏博抬手,想輕輕地拿起。
華珠下意識地避開。
顏博笑了笑,坦蕩地迎上她警惕與排斥的眼神,並從她髮髻上摘下一片落葉,仿佛在說,我沒別的意思。
華珠後退一步,行了一禮,「我先走了,姐夫早點歇息。」
二人就此別過,顏博往南,華珠往東,剛走了幾步,左面的花園裡傳來踩斷枯枝的聲音,華珠瞳仁一縮,低叱道:「誰?」
「是我啊,小姐。」巧兒拿著披風從右邊的小道上走來,「夜深了,你快把披風穿上,當心著涼。」
華珠指了指花園,悄聲道:「跟上去,看看是誰,當心點別被發現。」
巧兒神色一肅,這才意識到先前那句「誰」不是在問她,「是。」說完,提前裙裾鑽進了花園。
華珠回了海棠院,老遠地,就聽見秀雲在向香荷炫耀著什麼。
「我跟你說,做丫鬟的呀最重要的是跟對主子,你瞧梅姨娘多大方,一出手就賞了我一個銀鐲子!」
「她為什麼賞你?你又不是荷香院的丫鬟!」香荷的語氣里透著一絲嫉妒。
秀雲恣意道:「我剛不是去打熱水麼?在膳房門口碰到梅姨娘了,她咳嗽得厲害,幾乎直不起身子,我就幫她拍背順了順氣,她二話不說就給看了賞,哪像……」
約莫是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秀雲講完那句便突然住了嘴,爾後與香荷一起把熱水抬進了淨房。
華珠洗澡的時候,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她,或許是白天發生的事讓她神經質了,或許廖子承那個變態真的在觀察她的臥室!
華珠穿戴整齊,打開那扇因採光不好所以沒怎麼開過的窗子,然後舉眸一望,只見對面軒窗緊閉,一道朦朧的側影投射在白色的窗紙之上,長指頭一頁頁翻動,是在看書。
華珠暗道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但一想起沒錢還廖子承,得給他做雙鞋,又不禁懷疑那堵牆到底是不是被雨沖毀的!
華珠花了將近兩刻鐘做完小外甥的衣物,便裁了布開始繡鞋面,這時,巧兒滿頭大汗地回來了。
華珠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示意巧兒先喝口水。
巧兒倒是不渴,只熱得慌,但還是受寵若驚地喝了一杯,待氣息順了些才稟報導:「是翠玉軒的丫鬟!她慌慌張張地跑進了翠玉軒,她大概是真的嚇到了,跑得很急,連頭髮都散了。」
翠玉軒是秦姨娘的院子,華珠眯了眯眼,「等等,你一直跟在她身後,這麼說,你沒看到她長什麼樣?」
巧兒愧疚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只能確定她是翠玉軒的丫鬟,因為她進去之後,我一直躲在在翠玉軒對面的桃樹林裡。年府的丫鬟都是有規矩的,私下去別的院子串門不得超過一刻鐘,否則便要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論處。我等了兩刻鐘她都沒有出來,所以,她一定不可能是別的院子的丫鬟。」
華珠敏銳地眨了眨眼,「你當時又沒看沙漏,怎麼能確定過了兩刻鐘?」
「因為我連腳都站麻了,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至少兩刻鐘不動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巧兒見華珠的神色稍作鬆動,又道,「我想再也查不出什麼了,就打算回來復命,誰料這時,我又看見秦姨娘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雖然她低著頭,很是謹慎,怕被誰發現的樣子,但我認得她身上的流水紋雁南飛蜀錦,那匹緞子當初小姐你也看上過的,可惜老爺已經賞了秦姨娘,為此,你還哭過鼻子呢,就在上個月。」
華珠經歷了二十多年的滄桑,哪裡記得十三歲時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華珠示意巧兒繼續。
巧兒喘了口氣,「秦姨娘去的方向是老爺的院子,我還想跟,但可能我不小心弄出了某種動靜,被翠玉軒的守門婆子聽到了,她們朝我這邊走來,我怕她們發現我,從而懷疑小姐,所以趕緊跑回來了。」
「你做得很好。」華珠讚賞了巧兒一句,心裡卻暗道,真是破綻百出啊。
華珠揉了揉太陽穴,「叫秀雲進來伺候,你去歇息。」
這一晚,是秀雲值夜,華珠仿佛對秀雲手腕上的銀鐲子很感興趣,還叫秀雲摘下來給她看了看。
翌日,秦姨娘在花園附近的涼亭里湊了一桌葉子牌,叫上梅姨娘與倪氏,還差一人,便叫了華珠。
秦姨娘打了一張牌,很隨意地問向倪氏:「姑爺這回打算在年府住幾日呢?」
倪氏看了華珠一眼,道:「大概三、五日吧,大姐臨盆在即,大姐夫不好在外多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