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打定主意這幾日就重新去女學,她這個月病的時候多,女學也沒去過幾天。 雖說先生教的東西她基本都懂,可還是願意去湊個熱鬧,與幾個姐妹說說話。等放了課也能去長房,按李老太太教導的去孫氏那兒多學學。
連日暴雨打亂了她的計劃,這雨下得比前陣子還猛了許多,天黑壓壓的一整天也沒有個亮堂,慶安堂的排水做得不錯也擋不住雨勢,好幾處都積了水。
秦嬤嬤忙著招呼下人們打掃,嘴上「阿彌陀佛」個不停:「上回去廟裡就有已經有很多人受了災,雨一直這麼下,今年的收成怕也完了。」
臻璇心裡不舒服極了,總覺得會出些什麼事,可一時又不曉得,只能揣著不安渡日。
不過四五天,前頭就來人報說季家來人了。
李老太太一聽就不怎麼高興,可看著這天,冒著這麼大雨趕路來,想必也不是小事,又見一旁季氏愁容滿面,也只好道:「先把人接來慶安堂吧,這麼大的雨,我們就不趕去前頭了。」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馬車才在外頭停下,季家的小廝打了傘,迎了季老爺下來。
臻璇不知道真正的臻璇有沒有見過季老爺,但她是第一次見,只瞧著眼前這個而立之年的微胖男子,他趕路趕急了,臉上鬍渣未淨,難掩疲憊,身上衣服濕了幾處,看起來有些狼狽。
季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只因婆母在旁,她不好迎過去,難忍著心中疑惑和不解坐著。
李老太太也有些驚訝,早些年見這個老爺時還是個精神颯爽的男子,雖也是連日趕路而來也不像今天這般。
等季老爺行了禮,李老太太才冷冰冰地開了口:「這麼大的雨,舅爺怎麼來了,老婆子還以為你是一輩子都不會踏進我們裴家大門了。」
季老爺面色訕訕,當年事是他擔心自家妹子,沒想到那番收場,到底對不起李老太太,再說是有求而來,哪裡敢多說半句,只滿口道著「慚愧慚愧」。
季氏見李老太太撇過了臉不願意再說,便上前扶起季老爺,道:「大哥怎麼這個時候趕來了,雨那麼大,嫂子她們怎麼放心讓你來。」
一說起此事,季老爺面色更是黯然,長嘆了一口氣:「若不是真的沒辦法了,我也不會來。」
「大哥此話怎講?」季氏急著要問。
「舅舅。」臻璇顧及著李老太太,曉得他們不合多年,怕季老爺的話會氣到祖母,趕緊上前行了禮,也阻了話,「舅舅趕路急,衣服都濕了,母親還是讓舅舅換身乾淨衣服再說吧。」
季老爺細細打量著臻璇,半響才道:「這是璇姐兒吧,都這麼大了,舅舅真是……」
季氏拉了下季老爺,招呼人去車上拿些乾淨衣服,帶著季老爺去臻衡院子裡整理。
李老太太從剛才起就沒有說話,冷眼看著這屋裡的事。
秦嬤嬤曉得她心思,低著聲說:「舅老爺家裡原也是 風光過的,雖早就不在朝中為官了,手上的鋪子田產多,日子一直過得富足。可眼下看……」
「也是難免的。」李老太太也有些唏噓,「他們季家的產業基本上都在隔壁的紹州城,那兒是水災最重的地方,田產逃不了災,災民一多,鋪子又哪裡有出路,日子只怕艱難著呢。幾年前來時怎麼說的,說要把人帶回去,決計不能讓這麼年輕的妹子守一輩子寡,季家底子厚,不怕養不起個姑娘。哼。」
臻璇在一旁聽著,看得出季老爺是有求而來,雖不曉得是為了什麼事,想來應當是要緊的,她怕李老太太因為心中的怒氣而拒絕季老爺的請求,連帶著讓季氏難堪,便坐到李老太太身邊,道:「祖母,母親當初沒有走,現在也不會扔下我們不管的。」
李老太太心疼臻璇體貼,趕緊抱了她,道:「祖母知道。」
對於季老爺,臻璇真心有些佩服,她聽說過當年的事。她的父親十四老爺過世之後,季老爺就想帶季氏回去,不願意看著妹妹受苦,可沒想到最後竟然害的季氏流產,非季老爺所願,只能說是命運捉弄。
臻璇從前嫁過人,知道一個能依靠的娘家意味著什麼,尤其是出嫁的女人已經到了喪夫守寡的地步,娘家人還能不顧世人非議要替她謀個將來,光是這一點就讓臻璇羨慕不已。
舅舅對母親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臻璇靠著李老太太,回憶著這些往事,想到之後要擺到檯面上來的事,又是擔心,思索著要是怎麼辦。
臻璇還沒想好,季氏就與季老爺回來了,季氏紅著眼,似乎有哭過。
季老爺重新行了禮,在來的路上他就打了幾次腹稿,想好了要怎麼同李老太太說,可剛才進了慶安堂就覺得這裡奴僕少了許多,去換衣服時更覺得冷清,私下問過季氏才曉得妹夫去後這裡遣散了不少人,如今日子也不像從前了。
思及此處,更是覺得這個口難開,可想起冒雨連日趕來的目的,只能看了眼坐在李老太太身邊的臻璇,狠了狠心:「老太太,這幾年天災,家裡前兩年還能開粥鋪濟災,到去年也不行了。我家大姐兒早就定了親,眼看著沒幾個月就要出閣了,可這陪嫁實在是……莊子都受災了,我這個當爹的實在拿不出手給大姐兒,這才來找妹妹,當初想著妹妹要嫁來甬州,陪嫁莊子也都買在甬州邊上,受災還不重。」
「我活了大把歲數了,倒是從沒見過問出嫁的姑娘討陪嫁的。」李老太太早就猜到了季老爺的來意,可直接聽到人家說出來,心裡火氣就有些壓不住了,「那些沒臉沒皮的小人家不說,大門大戶可沒有哪家出過這種事。」
季老爺曉得李老太太怕是還怨著當初自己說季家是有底子的大戶,可又不能駁了她,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李老太太又繼續道:「你家大姐兒要嫁去哪兒,甬州的莊子離紹州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一點都不近。」
「也是紹州城的,高攀了穆家,穆家嫡三子。」季老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