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一聽,停下手上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盯著王夫人。
但見她那雙歷經滄桑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難辨的光芒。
頓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語氣不急不慢道:「你是寶玉的母親,既然你想到了這個好主意,那就依你所言吧。」
平靜的話語中,讓人一時間聽不出是喜是憂,只是點頭認可了王夫人的請求。
短暫的沉默之後,賈母又接著道:「給寶玉納個監,也是件極好事。希望他能藉此機會好好收收心,爭取早日也中個解元,讓我們府里再熱鬧歡騰一次。」
說著,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閃爍著對賈寶玉未來的期許。
賈環雖然已經中了解元,光耀門楣,但終究非她的嫡親孫。
這份榮耀於她言,便如隔岸觀火,雖熱而不夠暖心。
賈母心中自然是歡喜,然而在那內心的深處,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若能將此番中解元的殊榮,換作我那心肝寶貝賈寶玉,」賈母心中暗想,臉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夢幻般的笑意,用只能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到時別說是慶祝三天三夜,即便是五天五夜,乃至十天十夜,我都樂意之至,心甘情願,只願寶玉能笑顏常開...」
只可惜,世事無常,中解元的並非她疼入骨髓的寶玉。
此刻,聽聞王夫人的提議,賈母心中泛起漣漪,眼神中閃過一抹意動。
倘若給寶玉納個監,從此讓他收心向學,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屆時,即便是參加科舉,也能跳過繁瑣的童生試、縣試等初級科舉考試。
免得受考場的折磨。
當初賈環府試出了考場就直接暈倒,賈母可不希望自己疼愛的寶玉也受這樣的苦。
因此納監對於寶玉而言,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兒。
王夫人聞言,心中頓時五味雜陳,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那笑容中,蘊含了太多的無奈與辛酸。
若非賈母一直對寶玉寵愛有加,縱容他的種種行為,他也不至於如此難以管教。
現如今的賈寶玉就好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任憑王夫人如何拉扯,也難以將其馴服。
即便是請來了一位舉人老師悉心教導,也難以管住他那顆放蕩不羈的心。
王夫人心中暗自長嘆,對於納監之事,她又怎敢保證能讓寶玉收心?
國子監雖為大唐的學府聖地,但以寶玉的性情,竟讓她心中生不出一絲底氣。
然而,眼下的局勢,納監似乎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就像茫茫大海中,抓住了唯一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畢竟,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賈環一次次高中。
而她的寶貝兒子,迄今為止連童生試的門檻都未曾跨過。
這份永無止境焦慮與無奈,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而對於賈寶玉的擔憂,更是如同晚秋凋落的葉片,一片片堆積在她的心頭。
賈母輕飄飄地一句「中解元」,王夫人聽來可謂是重於泰山,深於大海。
這個話茬,她是一點也不敢去接。
圍坐在桌上的人也是如此。
賈寶玉是什麼樣的人,在座各位皆是心知肚明。
賈母是真的看不明白呢,還是故意揣著明白當糊塗呢?
誰也不清楚。
王夫人為何要給賈寶玉納監?
旁人或許不解,然身為人精的賈母,豈能不明白其中的端倪?
其實原因非常簡單,都是王夫人害怕賈寶玉連童生試的門檻都跨越不過。
屆時非但寶玉會淪為他人笑柄,就連她們這些長輩,也難免遭受世人議論。
真要是出現那樣的局面,她們顏面何存、又怎麼在其他人面前保持威嚴?
問題全都出在賈環起點過高,每每考試皆是案首,其光芒耀眼,令人難以忽視。
若賈寶玉在考試中,落後於賈環的話,或是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到那時,外人又會如何看待?
此等情境,王夫人委實難以接受。
她不願因寶玉的失利,而使自己乃至整個家族蒙羞。
同時她不願看到寶玉失敗。
更主要的是,她不願遭人議論自己的兒子,不如一個奴婢出身的兒子。
此時的賈寶玉,又在做什麼呢?
賈寶玉躲在自己的怡紅院裡,如賈環中秀才一樣,獨自酌飲著滿腹的愁緒與不甘。
賈環中解元的消息,猶如一支鋒利的箭矢,對著他的胸口穿心而過。
致使他連怡紅院的門檻都不敢跨出去,生怕遇見前來道賀的人。
他們說的每一句恭喜,就像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字字句句說著與賈環相關的話。
而跟他賈寶玉,竟半點兒也不相干,只能徒增悲傷。
賈寶玉在屋內一個人喝著酒,孤獨的背影,訴說著他心中的落寞與不甘心。
丫鬟們守候於門外,個個屏息斂聲,不敢稍有動彈,更不敢妄言半句。
皆怕自己發出地輕微聲響,觸動了這位「混世魔王」的眉頭,引來無端的風波。
她們的心中,皆是忐忑與不安,卻又無可奈何。
只能是靜靜地守候,宛如一群驚弓之鳥。
即便是襲人,這位素來溫婉賢淑、善解人意的女子。
此刻也是緘默不語,未敢輕易上前勸慰。
因為她知道,此刻的賈寶玉,心如亂麻,任何言語的勸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並且只會徒增其反感,甚至可能換來一頓呵斥,最終淪落至逐出怡紅院的命運。
昔日之事,猶在眼前,她便是最好的例證。
當初驅趕的記憶,仍舊刻骨銘心。
因此,丫鬟們皆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每個人都在心中祈願,希望賈寶玉早點走出這片陰霾,恢復正常...
聞得「納監」二字,李紈的眼中立刻閃過熠熠光輝。
顯然,對於納監一事,她也是心猿意馬。
心念電轉間,想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與賈環不過只有一歲之差。
如今賈環已然榮登解元寶座,自家孩兒卻還未曾涉足童生試的門檻。
兩者之間天壤之別的差距,不免讓她心中泛起一陣漣漪。
「若能讓賈母也點頭,為賈蘭謀得一個納監的機會,或許不失為一條良策。」她心中暗自思量,眼珠子不停地轉悠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明顯在為自己的機智感到驕傲。
雖然李紈有了納監的念頭,但是她並沒有說出來。
因為她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需得細細籌謀,甚至覺得應與父親李守忠商議一番才行。
幸運的是,她的父親今晚恰巧也來到了賈府。
這無疑為她提供了一個絕佳時機,讓她可以藉此機會探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