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感覺這兩袋子粟米頂多也就四五十斤重,因為他也不是第一天做腳夫了,平日裡兩百斤的重量壓在他的肩頭,雖然不至於立刻把他給壓趴下,但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
陸景的第一反應莫非是這批貨物中有什麼貓膩,他這段時間一直在碼頭討生活,也聽過一些不守規矩的小船行私下裡會對承運的糧食做些手腳,但一般只限於以陳充新之類的事情,一袋粟米直接少了八十斤未免太過明目張胆。
而且陸景抬頭觀察了一下身邊其他正在扛貨的腳夫,也沒見他們的臉上露出什麼驚詫之色,除了牛九外每人所背粟米也依舊還是三四袋。
奇了怪了,陸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的確感覺自己還有不少餘力,於是猶豫了下,開口道,「要麼……再加一袋?」
兩個腳夫聞言也沒說什麼,就又抬了一袋粟米放在陸景的背上。
結果陸景還是感覺新一袋粟米只有二三十斤重,而且隨著他背起第三袋粟米,陸景還發現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之前一直困擾他的丹田脹痛感減輕了不少,而這一次他終於能肯定這並不是錯覺。
於是陸景又讓兩個腳夫幫忙再加了一袋粟米,這一次兩人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驚詫之色。
他們和陸景並不相熟,但同在一個碼頭討生活,多少還是有點印象的,知道這個少年平時也就是二百多斤的負重,咬咬牙或許能背上三袋粟米,但是四袋的話,明顯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出言相勸道,「小子不要逞強。」
「不妨事,我還有餘力。陸景卻答道。
他說得是實話,但是落在那兩個腳夫的耳朵里卻怎麼聽怎麼有些不自量力,然而三人本就並非熟識,既然陸景一意孤行,那另外兩人也沒有一定要拉著他的道理,只是心中已然存了些看笑話的想法,一起動手將第四袋粟米放在了陸景的肩上。
結果就見少年的身子連晃都沒有晃一下,陸景眨了眨眼睛,這次乾脆直接道,「再來兩袋吧。」
兩個腳夫齊齊色變,陸景背上現在已經有四袋粟米,再加兩袋就是六袋,六百斤,這重量就算牛九怕都沒法承受,但是他們見陸景的樣子並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此刻的少年看起來也的確並未顯露任何吃力之色。
於是兩人一咬牙,又抱來了兩袋粟米,而這時船艙里的其他腳夫也都相繼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邊的動作,陸景其實感覺自己還有餘力能再背一袋,但可惜背上的六袋粟米已經摞的足夠高了,再高他的手也護不過來了。
所以他也沒再說什麼,就這麼在一眾驚愕的目光中走出了船艙,背著六百斤的粟米,陸景的腳下卻幾乎沒受什麼影響,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讓人好不舒服,而且小腹丹田處的脹痛也幾乎快要察覺不到了。
這大概是陸景做腳夫以來背貨最輕鬆的一次,他居然後發先至,超過了原本走在他前面的牛九,之後又陸續超過了七八名腳夫,直到前方再沒有了同行,陸景腳步依舊不停,將那六袋粟米一口氣給背到了城西面的一家米店。
而此時一位青竹幫的先生正站在米店的後門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等著清點貨物計算簽籌,只是那位穿著褐衣,留著短須的先生顯然沒想到會有腳夫來的這麼快,尤其等他看到陸景肩上摞起的米袋時更是怔在了當場,原本半眯著的眼睛也大睜起來,以至於都忘了發放簽籌。
於是陸景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他一下,「六袋粟米。」
「幾袋?」褐衣先生儘管已經數清了,可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
「六袋。」
「六袋什麼?」
「…………」
陸景沒想到陳朝也有喜歡玩馬冬梅梗的同好,不過好在那位青竹幫的褐衣先生脫口而出後也自知失言,他當然知道陸景背的是粟米,只是卻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六百斤的粟米,居然有人可以一路從碼頭扛到米店,而且看陸景的樣子,臉不紅,心不跳,粗氣也不喘一下的,這委實有些顛覆他的常識。
不過他知道問也問不出什麼了,乾脆收起了手上的毛筆和帳本,直接伸出一隻手抓向陸景肩上一袋粟米。
「小心沉。」陸景好意提醒道。
但褐衣先生顯然不相信這一袋粟米真有百斤重,他覺得這小子八成耍了什么小聰明,中途替換了貨物什麼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青竹幫的幫規可不是擺設。
結果他這一抓這下粟米袋紋絲不動,褐衣先生不信邪,第二次再發力,卻是乾脆抻著了筋,他捂著手腕,一副活見了鬼的樣子,從一旁的竹筒里抽出了一隻長簽,兩隻短簽,插進了陸景的腰帶里。
一根長簽,等於十根短簽,這也意味著褐衣先生承認了陸景背了六袋粟米過來,雖然他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眼前這個少年是怎麼做到的。
陸景將肩上的粟米背進了米店,而後根本未做任何休息,就又直奔碼頭而去,整個人神采奕奕,就跟放學後背著書包往校外沖的小學生似得。
陸景也意識到了現在的自己有些不大對勁,不怎麼疲憊還在其次,關鍵在於他居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去多背幾趟粟米。
從賺錢的角度來說這倒是也無可厚非,但問題是陸景發現自己的這份渴望居然和財帛並沒有太多的關係,更多的只是單純想背,這就好像你天天在公司加班,最後驚覺自己不是為了加班費,也不是為了逃避撫育幼崽、做飯、整理家務這類的家庭責任,只是純粹的想為老闆早日開上法拉利貢獻一分微不足道的力量一樣。
這是什麼精神?!有那麼一瞬,陸景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搬磚太多搬出了幻覺來,然而身體不會說謊,自從他扛上那六袋粟米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走路也有勁兒了,他能感受到那一股股暖流在自己的經脈中遊走,與此同時丹田也舒坦多了。
而等他放下了那些粟米,就和早上吃完飯後的情況一樣,那些暖流又逐漸消失不見,丹田則又隱有脹感。
所以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陸景加快了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的向著碼頭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