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翡伸出手,她的手指纖細白皙,十指如蔥,手腕白潔,好似易碎的白玉琉璃,配上死寂的扶桑樹枝編制的木環,有一種莫名的脆弱感。
「神君,我想去天地邊界。」
楊翡突然開口,和合昭胤神君聞言,心中先是升起拒絕的想法,但很快又是沉寂下去,道:「去了也好,自從玉微隕落之後,你的修為雖然日漸雄厚,但道行卻再也沒有提升過,不去看看,這輩子恐怕是無望煉虛合道之境了。」
說著,昭胤神君伸手虛握,一縷祥瑞之氣升騰,化作一顆寶珠入手,同時絲絲縷縷的紅線仿佛春蠶吐絲一般,從神君的指尖吐出,纏繞在寶珠之上,隨著滴溜溜旋轉的寶珠轉動方向變化,紅線糾纏,結成一個小小的網兜,托著寶珠熠熠生輝。
「我重生之後,大半積蓄都用來增進修為,手頭也沒有什麼好寶貝,景風靈性隕落之後,留下的寶珠我也不好給你,只能抽取一縷祥和之氣,作為基地,施加鴻運祝福,凝聚這麼一件幸運物贈送給你。若是遇到什麼事情,或許能夠幫上點忙。對了,這六朵青蓮你也拿去,其中三朵是你原本的份額,另外三朵是我的份額,不用擔心壞了規矩。」
看著面色微微發白,顯然消耗不小的神君,楊翡並沒有拒絕,向其點頭示意後,便是默默向著彌羅的方向禱告。
感知到楊翡的想法,彌羅回望的一眼,先前楊翡和昭胤神君的交流隨之出現在彌羅的心中,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凌空一點,一縷霞光落下,帶著楊翡離開了函夏大地,前往天地邊界的關口。
這處關口改自昔日長垣,上有群星璀璨,下有山河虛影,一過關,楊翡就靜心感應四周,低聲道:「比起函夏內部,此地的元氣的活性竟然更高一些嗎?只是其中摻雜了過於濃郁的負面信息與混亂能量,長久在這種環境下修行或者戰鬥,輕則情緒不穩,重則走火入魔,且這等概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提升,所以當年你就是在這等環境下戰鬥?」
話語間,楊翡抬手對著天空虛揮一下,一道劍光閃過,灰濛濛的氣息好似怒濤排壑,又如黑幕被拉開一樣,以劍光出現的位置為中心,向著左右兩邊消散。
「果然,無有日月星辰,唯有混沌虛影,甚至這等灰霧都是對於我等的庇護……」
明白這一點的楊翡一步步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一路上,這位女仙也是見到了不少故人。
一位面目全非,四肢扭曲的修士坐化於殘蓮之上,僅剩下一尊缺失雙臂的金身坐鎮於地脈節點,穩固此地秩序,作為一個小小的休息點,供後來人休息,同時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作為防禦器械,抵擋漆黑咒文的侵蝕。
楊翡走上前,耳邊響起若有若無的梵音,聆聽片刻後,才從那熟悉的聲音中,明白眼前的修士乃是昔日菩提寺主持尸羅。
雙手合十,楊翡留下一縷法力,化作靈光融入殘蓮之中,作為資糧,類似的光輝在蓮花之中已有數百道,其中絕大多數都已經被金身吸納,化作細密的紋路或者珠寶裝飾在金身表面。
繼續向前,楊翡又是看到一片藥田,這是萬花谷修士李青隕落的地方,後來同其關係密切的萬花谷弟子陸倩也是在其邊上隕落,化作花海同其重迭在一起,萬千花卉和靈藥的氣息,在李青殘留的道果影響下,化作營衛玄光流轉四方,將諸多雜氣匯聚到藥田中間的一個竹罐之中。
那罐內盛放著半罐渾濁的污水,上方漂浮著幾朵暗淡的青蓮,艱難地將污水轉化為甘露。
楊翡見狀,從頭上取下金簪,在污水之中轉了轉,帶動青蓮相互碰撞,震散其上塵埃,隨後又是取出一朵青蓮放在其中,以金簪聯繫青蓮的氣息,讓清涼的光輝在蓮花之間傳遞,產生更加高效的淨化手段。
隨後,楊翡又從懷中取出一截桃枝,對著四周藥田輕輕抖了抖,絲絲縷縷帶著長生不老氣息的妙氣落下,滋養四周的土地、花卉和藥物。
最後,楊翡將桃枝插在土地上,化作一株桃樹,配合此地力量鎮壓變化。
同先前金身一樣,類似的奇花異草在藥田之中多也有不少,並且不同於金身的吸收,藥田的手段更多的是以營衛玄光,將其化作自身的一部分,放眼望去楊翡見到了幾千種不同的力量非常和諧的在此運轉,形成一種非常微弱,但有意思的秩序體系。
再往前,楊翡走過酒泉、風谷、鐘山等等遺蹟之後,逐漸看到了天地邊界的魔物。
這些能夠進入此地的魔物,大多力量不強,楊翡輕易誅殺,同時也是大致弄明白了這些怪物的特性,以及其難纏的地方。
簡單清理過後,楊翡來到了一棵腐敗大半的枯樹前。
隨著楊翡的慢慢向前,其腳下升起微弱的靈光,這光輝清冷,所過之處,腐壞的,散發著惡臭的泥濘土地褪去了部分污穢,樹木僅剩的乾枯枝頭上也是長出幾片生機盎然的嫩葉。
四周的土地中也是逐漸長出了新的綠草和嫩芽,等楊翡走到枯木前的時候,以重換生機的枯木為中心,周圍數百米的範圍已經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裝。
「真難想像,那麼喜歡乾淨和生機的你,最後會選擇這種方式結束……」
楊翡在樹下簡單修整了一下地脈,確保此地暫時的穩定後,便繼續向著天地邊界的深處走去。
對此,彌羅只是遠遠地看著,看著楊翡深入,看著霞光照徹一方,看著劍光沖天而起,最終隨著宇宙四極的光柱暗淡,原本在天地邊界時不時亮起的金光也是逐漸暗淡下去。
最後,彌羅看著寶卷之上又增加了一個全新的名字,一個不會再繼續進步的獨一型名字。
『接下去,便是一場硬仗了……』
彌羅起身,看了眼宇宙四極的方向,通天徹地的光柱嚴重的已經崩潰九成以上,輕微的也崩潰了接近七成,其中受創最嚴重的那一道光柱只剩下最後一點劍意牢牢地壓制住下方的邪神。
並且,除去被帝君踩踏在腳下的邪神之外,其餘三位的概念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封印的排除開始初步融合在一起。
失控的生命力,重迭的自我意識,以及源源不斷的變化,無不讓應對他們越發困難。
「太陽之主的意識已經被焚燒大半,除去維持秩序的概念之外,基本沒有多少自我意識的存在。太陰之主相差無幾,其隱匿到現在,我也看不清他到底隱匿了多少自己,隱匿了多少邪神的力量,當然,到了那種程度,配合太陽之主的焚燒,隱匿和失去也沒有什麼區別了。建木之主因為自然和生死的關係稍微好一點,但代代循環,現在的也很難說是否還是最初的建木了,唯一值得肯定的是,最初執念得以保留,現在植被之中還沒有生物出現的跡象。至於時序……」
聖座留下的羽毛和羊皮卷騰空,衍生出一道虛幻的人影出現在彌羅的身邊,他在稱呼昔日同伴的時候,都使用了代稱,顯然是不再將他們視作是自己同根同源孕育的神聖,而是更接近於無關神祇一類的存在。但說到時序之主的時候,他還是頓了頓,將其狀態先畫出來給彌羅看。
「沒想到,他竟然是第二個出現問題的。」
「第二個?那第一個是……」
彌羅愣了一下正想要詢問第一個是誰的時候,他自己就反應過來,看向兵戈之主的方向,被聖座制止道:「現在的你,不要去看他,兵戈之主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他的狀態類似於自己和自己爭鬥,已經完全沒有理智可言,伐在最後時刻,算計了邪神,讓邪神將其困在體內,牽制住邪神很大一部分的力量。也虧得他能想出這種方法,藉助邪神本身沒有理智,只有毀滅的概念,讓其內鬥起來,甚至……」
聖座看向其餘兩位邪神,緩緩低下頭:「甚至,如今四大邪神還未完全交融,也有他在其中作梗,讓三大邪神不願意和沾染金虹氣息的第四位邪神接觸,甚至氣息交融就會爭鬥起來的原因。」
「這樣嗎?」
彌羅的聲音有些干啞,他看著天地之外,問道:「那麼帝君呢?」
「金虹的狀態還可以,整體並沒有太大的消耗,不得不說他早早掌握了一尊邪神部分根本的方法不錯,就好像我當初和背負者一樣,有人替他承擔了很大一部分壓力。但一旦其餘三位邪神破開封印,太陰、太陽、時序、建木和兵戈必然無法支撐太長時間,而為了保證我等天地的完整性,以及錨定大羅天等原因,他們很難通過借用混沌的方式,無限延長時間。而失去他們五個的幫助,金虹最多堅持兩百年的時間,所以你要做好準備。」
聖座最後那句話一出口,彌羅就知道他的意思,問道:「您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一百年後吧,到時候我希望你能幫我一把,你手中有著所有的人的信息和記錄,有你幫忙,我最多花費十年的時間,就可以將整個天地完全同化,到時候你帶著函夏等地的信息可以飛升大羅天,在日後再行開天闢地,創造新的文明。」
對此彌羅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虛空,目光透過蒼穹,想要落到那大羅天中,低聲問道:「我函夏一地,過去八百年的時間,前三百年無人飛升,中三百年飛升大羅天人數為四千六百七十二人,後兩百年飛升大羅天人數為十五萬七千六百八十一人,這十六萬兩千三百五十三人中,十三萬餘人為煉神還虛境界感知到道君之理飛升天外,一萬餘人為積德行善,自行接引天光轉世,剩下的人數中真正依靠自身修行,接引大羅天天光,洗滌自身肉身,藉助煉虛合道瞬間,以大羅天之力飛升的只有三百六十人,不知您那邊如何?」
「比你那邊多了差不多三倍,不過九成九都是飛升到我的道場之中,成為類似於祈並者的存在,只有極少數借著大羅天的便利,保持了一定的自我,從數量和本質上來講沒有比同我合二為一好多少。」
聖座的回答讓彌羅原本亮起的眼睛又是暗淡了下去,同時對於那些飛升的隨侍真人的狀態也有些擔憂,但很快他又是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那些飛升大羅天的存在,每一個都帶走了部分函夏的文明痕跡,只要他們還存在,就意味著函夏還存在,比起關心本就可行性不大的問題,彌羅轉而詢問起聖座另一個他關心很久的問題。
「每當有人飛升,你有沒有覺得我等天地整體位置會有所下沉,或者拉扯我等天地保持當今高度需要花費更多的力量?」
「有這等情況?」
聖座有些驚訝,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或許是因為我這邊大多數飛升上來的生靈都是入了我的道場,每一位都會給我帶來細微的變化,這些變化和拉扯的力度混合在一起,故而我感覺不出來……」
說到一半,聖座自己都覺得這話有些扯,作為整個宇宙當中,在修行之道走到極致,都有望成就先天不朽之道君位格的存在,怎麼可能會感覺不清楚自己的力量?
聖座的力量從輝煌的十字架上浮現,試圖探查其中的變化,但最後依舊物有所得,他將自己得到的結果告訴彌羅,同時給出了一個屬於他的猜測:「或許是因為你身上具有宇宙之靈的特性,所以能夠察覺到我察覺不到的細微問題,這方面你或許可以再探查一下,我覺得其中或許隱藏著什麼…嗯……」
聖座話語停頓在這裡,遲疑了許久才回應道:「隱藏著我等宇宙的生機。」
「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彌羅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等感覺在彌羅發現天地似乎會隨著內部生靈飛升大羅天而變「重」便出現在他的心中。
對於這等近乎靈覺感知的情況,彌羅不敢大意,畢竟到了他這一步,按道理上來講已經不存在靈覺示警的情況,這也是他詢問聖座的緣故,沒想到竟然得到了同自己類似的答案。
這個回答讓彌羅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絲的希望。
『我等宇宙是否還有徹底被救贖的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