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瀰漫的煙霧中,傳來隱約的哭喊和尖叫。 (謁演 )
葉清玄遏制著幻覺,強迫自己不去聽那些在耳邊越來越清晰的呢喃。
濃霧中,他摸索著向上,沿著廢棄的下水道蹣跚前進。有的時候,他推開一扇鐵門,看到裡面空無一人。然後他又推開一扇,看到那些扭曲哭叫的人臉。
然後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卻始終沒有發現那個被自己弄掉的小女孩兒。
直到最後,他疲憊地爬上了最後的階梯,竭盡全力的推開最後的門,看到她沉睡的臉。
「原來你在這裡。」他輕聲呢喃。
她依舊在沉睡著,沒有醒來,像是沒有察覺到這一切。
「你要是一直安安靜靜的,該多好啊。」
葉清玄捏了捏她的臉頰,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出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兒。眼眉精緻,安安靜靜地,可愛又漂亮,像是個洋娃娃。
葉青玄彎下腰,伸手想要將她抱起,可就在那在一瞬間,他面色卻變了,跪倒在地。
「你這個……小雜種。」
一把匕首從他的後背上抽出來,那個聲音沙啞。
葉清玄愣住了,在他背後,雙眼發紅的蒼老女人手裡抓著匕首,面目扭曲如歸:「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葉清玄跪倒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摸到了血紅色滲透出來。
可看著她發紅的眼睛,葉清玄就怕不起來了,想要笑。
「你不是說了麼?人活著總是有那麼多不幸突如其來……」
他重複著這個老女人的虛偽假話,凝視著她的眼睛,眼神卻無比真誠,又譏誚:「有時候,得忍忍才行啊。」
「該死的小雜種!」
艾瑪恨聲低語,咬著舌頭,維持理智的清醒。
想起樓下那群瘋掉的手下,她的心簡直在滴血。她好不容易這麼多年攢下來這麼多班底,在下城區終於有了一席之地,沒想到一夜之下,竟然全部都栽進陰溝里。
第一次的,她感覺到後悔,還有騎虎難下。
她想要轉身離去,從這裡逃走,但心中的貪念像是火一樣在燃燒——那麼多錢啊,足夠讓任何一個人發瘋。
只要搶回那個小女孩兒,她就再也不需要窩在阿瓦隆的這個破泥潭裡了。她可以去勃艮第,去科西嘉群島,或者偷渡去東方,紙醉金迷地過完一生。
那群東方人甚至承諾讓自己重返青春,修補好自己因為禁忌手術而老化的身體。青春,重返青春,真是注射多少少女的血都無法奢望的美夢……
「去死吧!」
她嘶啞地尖叫,在瞬間撲了上來。
葉清玄在地上翻滾,可是沒有了力氣。
這個曾經看起來眼神悲涼又孤獨的老女人終於露出本來面目了。顯露用別人的性命去豢養妖魔的猙獰。
葉清玄沒有想到她的速度竟然那麼快,葉青玄用盡力氣在地上翻滾,便看到自己剛才所在的地板已經被徹底捅穿。
在她的手裡,鋒銳的匕首閃爍寒光,令人心生恐懼。
她在下城區能夠坐穩老大的位置,不僅僅是憑藉豢養的妖魔。這麼長時間了,很多人都忘了,她從一個妓-女到現在的地位,除了狠辣惡毒的心腸之外,還有一把匕首。
這是用人的性命里磨礪出來的殺人技術,哪怕是被幻覺侵蝕,也足夠弄死這個該死的小鬼!
現在,她的雙眼布滿血絲,幻象已經開始侵蝕他的大腦。所以他不再跟這個該死的小混蛋廢話,揮刀上前。
瞬間便是兩刀,快的讓人反應不過來,葉青玄倉促後退,可身上依舊留下一道血痕。
「來啊,小雜種,來啊!」
鬼母的腳步踉蹌,可眼睛卻在絲絲地盯著葉青玄,再次撲上,這一次瞬息間,匕首就在葉青玄的手臂上流下兩道傷口,本來瞄準心臟的致命一刀卻插在了空處。
在她的耳後,斑駁的頭髮在狂亂中掀起,裸露出隱藏的鰓!
鰓?
葉清玄看到那個不應該屬於人類的器官,愣住了。
「你在看什麼?」
癲狂地鬼母放下了頭髮,像是暴怒,可在幻覺里又像是愉悅無比。她撫摸著自己耳後那非人的器官,尖笑著,笑聲悽厲地像是夜宵。
「這是塞壬改造啊……」
她低聲呢喃著,艱難地回憶:「為了擁有力量,我用三十年的壽命換來的……我有力量了,你們都得死!他們都死了,被那個白頭髮的怪物殺死了,白頭髮的怪物也死了。👌💀 ❻9𝔰ℍU𝓍.Ⓒㄖм 🐣👊」
她絮絮叨叨地呢喃著什麼,眼瞳鎖定了悄悄後退的葉清玄,驟然浮現猙獰:「你也得死!跟那個怪物一樣的你也得死!」
這個瘋癲的老女人踩在了他的身上,匕首向下,猛然刺出!
葉清玄用盡最後的力氣翻滾,只聽到匕首沒入地板的悶響。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艾瑪尖叫,她猛然拉扯手臂,明明刺入地板的匕首便向著葉清玄橫切而出!
在地板斷裂的牙酸聲音中,木岔紛飛,匕首在地板上切開一道巨大的豁口,延伸向了葉清玄的喉嚨。她真的已經瘋了,只要能夠殺死葉清玄,就什麼辦法都無所謂。
可這必定要將他的喉嚨和地板都徹底一分為二的一刀卻停下來了,被葉清玄伸出的手掌死死地抓住。
在眩暈中,葉清玄意識地抓向她的手臂,卻不小心抓住了刀刃,可就算是刀刃也要抓住!他死死地頂住了橫切過來的匕首。
刃口已經深深地切入了血肉中,深可見骨。
慘烈的痛從傷口上蔓延開來,火辣地痛苦令手掌抽搐著、可葉清玄凝視著鬼母扭曲的臉,眼神便恍然大悟:「你在害怕?」
「你這個小雜種……」
艾瑪的呼吸粗重起來,她扭曲地嘴角流出了口水,嘶啞的低吼:「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發瘋了一樣抓撓著葉清玄的臉,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可葉清玄的身體卻僵硬住了,像是一瞬間被冰凍。
顫抖的眼瞳漸漸擴散開來。
鬼母愣住了,停下手,忽然笑起來了,像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你也被拉進來了!」
她尖聲大笑,如此的快意:「你的噩夢也開始了!」
在地上,葉清玄依舊僵硬著,身體像是落入冰窟一般抽搐著,緊縮成一團。他被無形鬼拉入噩夢裡。
「就這麼在你的噩夢裡窒息吧!」
鬼母緩緩地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收緊。
「這個世界上沒有給你天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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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幻覺的哭聲里,葉清玄忽然感覺不到手掌上的刻骨疼痛了,痛苦仿佛已經被隔離。
他意識被抽進了一個黑色的盒子中,被無數哭聲包圍。
在大腦的刺痛中,那些被隱藏在角落裡的回憶又翻湧起來了。
濃霧中,無數面孔在游曳,那些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面孔由浮現出來了,他們凝視著葉清玄,或是悲戚,或是猙獰,口中哭號,咒罵不休。
「他就是那個叛徒的孩子,打死他!」
「帶著這個野種滾出去,蘭斯洛特家族沒有這樣的孩子!」
「不要怕,小葉子,不要怕……爸爸只是暫時離開家啦。」
「滾出去,這裡沒有乞丐的位置!」
「喂,那個東方雜種……」
「你媽媽是妓-女嗎?聽說野種都是這樣。」
那些面孔環繞在他的周圍,在濃霧中不斷的沉浮,令他恍然大悟……
「好久不見啊。」
他環顧著四周,輕聲說:「我都快忘記你們了。」
那些哭聲和咆哮鑽進他的心裡了,令他陷入恍惚,幾乎忘記了艾瑪還掐著自己的脖子。窒息將他一點一點的推入了死亡的深淵例。
可同樣的,還有一種憤怒在心中涌動,像是被藥劑催發了,它在膨脹,百倍的膨脹。沉睡在記憶深處的憤怒隨著陰影一起迸發了,那是一種無法熄滅的火焰,一旦被引燃就要將人的理智徹底吞噬。
就像是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發狂了,在嘶啞地咆哮,尖叫!
那個隱藏在心底的野獸瘋狂地撞擊著囚籠,也要撕裂那一把沉重的鎖。
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最後,遍體鱗傷!它在絕望里咆哮,奄奄一息……
可鐵鎖終於被觸動了,浮現了一絲裂紋。
於是被封鎖在記憶深處的記憶,被遺忘在痛苦裡的痛苦,浮現了。
一瞬間,他穿過了漫長的時光,回到了過去。
他好像躺在那裡,可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手術刀和鐵床碰撞的冰冷聲音響起,還有什麼東西伴隨著心跳發出的滴滴聲。
他呆滯地凝視著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大燈,大燈的光芒耀眼又冰涼,照耀著那些模糊的人影,照的他們都沒有影子了。
那些人在幹什麼?
他茫然地看著,他們環繞著自己,手裡抓著刀,切開了自己的身體……
那些人穿著純白色的衣服,就連臉都蒙住了,只留下冷漠的眼睛。可是幹嘛蒙住臉呢?大家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要選擇遮住面孔?
你們在幹什麼?
你們想要對我……做什麼?
停下來啊!停下來!不要再繼續了!
他感覺到了恐懼, a.om 可血從他被切開的額頭上留下來,蒙住了他的眼睛。
有什麼東西,一寸寸地,一寸寸地,釘入了顱骨之中!
「這樣的話,就完成了……」
那些蒙著臉的人低頭俯瞰著他,像是輕聲笑起來。他們俯瞰著他,眼神冷漠又優越,投下了最後的憐憫,卻又如此高高在上。
「你們能確保萬無一失麼?」在旁邊,有撐著手杖的男人問。
「手術已經成功了,再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那就準備記憶清洗吧。」
那個人撇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又鄙夷:「結束之後就丟給那個女人,讓她們從阿瓦隆滾出去。我不想再回憶起這個只會帶來恥辱的雜種了。」
葉清玄凝視著他,卻看不清他的臉。
那些蒙著面的男人再次低頭,面罩之下像是笑著,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艱難地怒吼,奮力掙扎。
可一切都再次沉入黑暗中去了,哪怕他用盡所有的辦法。
無名的怒火和悲涼在他的心中爆發,在這無止境的恐懼深淵裡,他奮力咆哮,向著最上方那一縷消失的光芒伸出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