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願的兩隻手捏著身份證的兩邊，低低抽泣著，纖弱的肩頭微微聳動，聽到他的問題，輕輕搖搖頭。
她一直沒有抬起頭，整個身子向前弓著，蘑菇頭髮也長長了，垂落在雙肩上，剛好擋住她的臉頰，平添增加了幾分壓抑。
溫衍剛剛提起的心，看到她搖頭，又放回肚子裡。他的眼神晦澀不明，輕輕抬起左臂，放在她的椅背上方，遲遲不敢往下移動，生怕一觸及她，就惹出更多眼淚。
阿願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使勁吸了口氣，聲音還夾著濃重的鼻音：「來到機場，我只想起了部分記憶，很奇怪，那些記憶里有那個男人，還有許佳覓的媽媽。」
「記憶里我的表情冷漠，似乎很討厭許家媽媽。溫醫生，你說，我的家人會是許家媽媽麼？」
溫衍很想說是，轉念一想，恐又生出其他事端，默不作聲。
「我覺得不是，許家那麼有錢，走失了一個女兒，怎麼會不找呢？」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說著說著，聲音變得正常了些，只是話里的憂傷，摩擦著溫衍的心尖。
好幾次，他都想把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她的那些過去，統統說出來。
說出來之後呢？
她失憶的原因還沒找到，他不想這麼早就把她暴露出去。
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阿願覺得好多了，舉起手裡的身份證，笑得眼睛彎彎的：「謝謝你，溫醫生。我終於有一個完整的名字了，溫願，很好聽。」
她把身份證貼在身邊的小窗戶上，透過陽光去看證件照，越看她的笑容越僵硬。
有兩個問題，她剛才一直沒說出來。
一是記憶里關於她的臉，總是一片模糊。
二是機場送別的記憶里，再次出現了那個疑似她殺死的男人的臉。
通過兩個記憶畫面，她能確定，她和那個男人有著某種關係，不太像親人。
機艙內靜謐無聲，偶有說話聲，也是空姐和顧客的輕聲交談。阿願這會兒情緒穩定了下來，倚著靠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溫衍端詳著她，眼前的畫面恍然回到五年前的某個中午。
名優中學的食堂里，胖男孩打好了飯菜，裡面有女孩愛吃的雞腿，他臉上的表情由等待的甜蜜，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焦灼，最後脂肪擠成一條縫的眼睛裡只剩下落寞。
他一直坐到食堂關門，工作人員趕他離開。
一連幾天都是這樣，他好幾次鼓起勇氣去高一三班教室外頭，看到的都是女孩上課趴在桌子上睡覺。
終於有一天，女孩的同班同學看到他，開口就是當頭一棒：【別等她了！你不知道吧，她之所以跟你在一起，只是和我們打賭，賭多久能追上你，沒想到幾天你就上鉤了。看到沒？她現在才懶得理你。】
他當然不信，執著地又等了幾天，女孩終於看不下去，走到他面前，態度冷漠：【既然知道了，還來幹嘛？別讓我為難，好嗎？】
他只覺得當時整個世界的天空都黑了。
後來高考結束，他在學校找了個遍沒有看到她，坐車離開時，他不經意間看到女孩在學校圍牆的牆角下，被一個男孩壁咚，她臉上依舊漾著燦爛的笑。
離開他，她依舊那麼耀眼。
現在回想剛才她哭泣的模樣，溫衍心底露出一絲報復的快感。
看來，對於曾經被戲弄，他始終介懷。
所以，如果她恢復了記憶，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怎麼算都算不清。
他傾身撥弄掉她臉上的口罩，屈指撫上她的臉頰，如情人般深情低語：「你知道十八歲那年，我最大的心愿是什麼嗎？就是能有一天，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
許家。
朱珠站在許佳覓的房間裡，「許小姐，您是溫醫生的未婚妻，她一個保鏢，雖說是貼身保鏢，但也不至於挨得那麼近吧。那天，我在警署幫溫醫生繳罰款時，聽說……」
許佳覓抿了口咖啡，漫不經心道：「聽說什麼？」
朱珠看她面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心裡有些沒底，「聽交警說，溫醫生把車故意停在十字路口，跟車裡的女人接吻，人交警敲了半天的窗戶，兩人都難捨難分。」
許佳覓抱著杯子的手指忽的攥緊，瞳孔聚焦在她臉上，「你再說一遍？溫衍跟女人接吻？是誰？」
朱珠終於在她臉上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陰冷地添油加醋道：「我當時也沒想到是誰，只多嘴問了一句，畢竟溫醫生在醫院人緣很好，大家很關心他的感情生活。」
「說重點。」許佳覓瞥了她一眼，急不可待道。
朱珠低下了頭：「交警同志告訴我，那個女人眼睛長得很美，耳朵上掛著黑色的口罩耳帶，其他的他也看不清。」
說完，朱珠小心地往許佳覓那裡瞟。
許佳覓把杯子摔在地上，聲音陡然拔高：「你是說，那個女人是阿願？！怎麼，可能？」
「是啊，我也不清楚，阿願那麼丑，一般人看到都嚇死了，也就是溫醫生見多了，才不害怕，還親她。」
許佳覓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盯著她又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朱珠眼裡遲疑了一秒，連連點頭，然後垂下眉眼。
她說的真假摻半，前半段當然是真的，後半段關於車裡的女人的描述，是她杜撰的。
反正，沒其他人知道。而許佳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也不會有腦子去調查爆料的真實性。
這麼想著，朱珠勾唇一笑，抬起頭時泫然欲泣：「許小姐，我真替你不值啊！你可是千金大小姐，她算什麼東西啊？竟然勾引溫醫生！」
朱珠的話，無疑火上澆油。
只是聽到溫衍親吻阿願就要瘋掉的許佳覓，怎麼還能容忍這般侮辱性的話？
「閉嘴！」
她那刀尖一樣的目光狠狠在朱珠臉上剜了又剜，忽的抬手把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茶具噼里啪啦撒了一地。
朱珠不但沒有住嘴，還繼續說道：「許小姐，我來這裡只是為了跟您結盟，把阿願從醫院趕走。希望您考慮一下，我會是您最得力的助手。」
許佳覓胸口的怒氣還在往上涌，此刻完全無法正常思考，看了她一眼，說了句：「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朱珠看了眼地上的碎渣子，很滿意，笑著離開了。
許佳覓氣得十指無法正常抓握，按了半天號碼，才把電話撥出去：「把張雲那個女人給我帶過來！對，就是現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