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很合適
周宗硯在別墅內小坐了片刻,謝茵本想留他用完午飯再走,話音才落,擱在茶几上的手機便響。
是特助來電。
上市集團公司執掌人,每日行程嚴謹密集,吃飯倒不急於一時。
周宗硯起身頷首告辭,言行舉止無不承襲周家世代浸染而出的風度與教養。
謝茵含笑點頭,沒做挽留。
兩人交談著走出前院。
天空有些陰沉,涼風帶寒飄起了濛濛細雨。
冬月將至,不知覺間一年又到盡頭。
黑色邁巴赫靜停在雕花鐵藝大門外。
司機撐傘等在一旁,替自家先生打開后座車門。
綿綿雨幕中。
目送准女婿上車。
車子駛遠,謝茵轉身進屋,吩咐保姆去給小姐熬點溫補祛寒的藥粥。
「笙笙感冒了?」桃姨問。
謝茵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樓上,笑了笑:「昨天出門穿得太單薄,應該是夜間受了涼。」
桃姨瞭然點頭。
只知昨晚小姐歇在朋友家。
沒有留意到,剛剛顧予笙回來時,身上早已不是之前那件外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上午九點,雨勢漸疾。
位於市中心商業大道上的周氏總部大廈,恢弘聳立在翻滾雲霧中。
此時,頂層會議室。
諸多高層提前就位,紛紛正襟危坐,視線有意無意投向前方緊閉未動的厚重大門。
然而,在這看似尋常無異的氣氛下,實則每個人心裡都暗潮湧動,各懷詭譎。
這場會議的主題核心是什麼,眾人心知肚明。
關於南軌項目議案負責人的正式交接。
涉及上半年周副董經手期間的虧空核算,以及後續資金投入的部署調整,財務部與市場部悉數整裝待命,系統里密密麻麻的帳目報表,每項金額事無巨細,精確詳盡到挑不出一絲錯誤。
而即將查閱這份報表的主人,距離會議開始已過去足足五分鐘,卻遲遲不見半分人影。
主位空著,會議只能暫時擱停。
很快,秘書長敲門進來。
說周董臨時行程有變,今天的會議交由周副董全權主持。
眾高管聽完面面相覷。
感到詫異,到底是何等緊要的事,能讓一向嚴律克己的太子爺,竟然因私誤公。
有人問:「周董現在人在何處?」
秘書微笑搖頭,表示不知情,先生私事不敢過問。
空氣變得鴉雀無聲。
事關資金敏感議題,周副董作為牽涉者本該避嫌才是,今日出席也僅僅持有旁聽權限。
誰知太子爺輕描淡寫間來這麼一出消失術,將如此重要的掌控權交給?
一陣詭異的安靜後。
主位下首,常年滿面帶笑的當事人周副董,此刻臉色也逐顯凝重晦暗。
會議持續兩小時。
結束時,心腹來到旁側俯身耳語。
不知說了什麼,只見周副董驀地冷笑一聲,然後,頂著眾人注視面無表情走出了會議室。
精心謀劃近半載,自認環環相扣盡在掌握。
到頭來,終究還是百密一疏。
他們那位謙和有禮,溫文爾雅的太子爺。
殺人無形,血不沾身。
不愧是老爺子親自挑選的繼承人,他老人家可真是,慧眼如炬。
總部會議劃上句號的同時。
另一邊,黑色邁巴赫已於半小時前,徐徐駛入周家老宅。
初冬臨近,院中香榧枝頭凋零無幾,沿著青石小道往後,西苑卻被精心澆灌打理成別有洞天。
煙雨霧朦中,木樓閣檐下紅楓錦簇,雨水滴落五角葉面,濺起滴滴答答的水花。
拾級而上,周宗硯推開東面書房的門,邁腿進去,滿室墨香茶氣繚繞。
屏風後,年過七旬的老者面容矍鑠,氣場沉澱,一身栗色淺衫立於紫檀案前寫著毛筆字。
腳步漸近,老爺子未抬頭,只和煦開口:「書架靠左第二層,將裡面的錦盒取過來。」
周宗硯步子微頓,依言照做。
取來東西走到案前,目光投去,八尺宣紙上遒勁有力的筆鋒亦如當年。
周宗硯道:「您老功底見深。」
話落。
最後一筆本該渾然天成。
不知老爺子是否故意,力道偏鋒,斷尾過猛,墨汁暈染穿透宣紙,整幅書法功虧一簣,成為廢品。
視線落於宣紙。
他溫雋的眉峰無波無瀾。
老爺子放下毛筆,看著案上幾個字輕嘆:「功底再深,心靜而力不從,不服老不行。」
周宗硯聞言淡笑:「您應該是想說,不留餘地者,剛過易折。」
「何以見得。」老爺子問。
靜待須臾,字跡晾乾。
周宗硯伸手將宣紙揭起收好,專注研著墨,語調沉斂:「爺爺怪我做事狠絕,沒能顧及叔侄情面。」
「錯了就是錯了,及時撥亂反正,是你這個執掌人應盡的責任。」
老爺子說著邊把毛筆蘸飽了墨,忠告道:「大廈傾倒絕非朝夕,內憂相比外患更易動搖腐蝕根基,若論情面言商,周家如何能走到今日。你二叔野心有餘,德行尚缺,但終歸守住了最後一條底線,恩威並施是你的強項,毋需我多言。」
周宗硯:「是。」
「可有件事你還得記著。」話鋒一轉,老爺子提醒:「你二叔下個月啟程去紐約,他底下那幫人,能用則用,不能用的,倒也未必就要趕盡殺絕。」
周宗硯推轉著墨條,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將帳目填平到我滿意,自然保他們全身而退。」
老爺子點了點頭,沒再繼續上述話題,轉而詢問起他感情方面的進展。
時機恰當,周宗硯隨口提出婚期推遲的決定。
老爺子喝茶的動作一頓,抬眼瞧他:「昨晚把顧丫頭留在璽園,就商議出這麼個結果?」
「未曾商議,這是我的意思。」
聽他說完,老爺子拿鼻腔低哼,「罷了,強扭的瓜不甜,改日我親自登門致歉,把這門親事退了,再給你另擇人選。」
周宗硯淡聲:「不用,她很合適。」
合適?
老爺子眼底閃過詫異,臉上的褶皺緩緩堆起,一下子笑出來。
指了指身側人,「你啊你,難得聽到從你口中說出這種話。」
「您見笑了。」
「見什麼笑,我這是開心。」
想到抱重孫有望,他可太激動了。
在老宅用過午飯,周宗硯喝完半盞茶,接到一通電話後準備離開。
臨走前,老爺子突然發問:「有多久沒和你父親坐下聊聊了?」
有多久.
他沉思片刻,「記不清了。」
老爺子本想說什麼,但見他神色寡淡,最後又作罷。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父子倆的事,外人插不上手。
默住一陣,後者揮了揮手,「去吧,把錦盒帶走,三日後送去顧家。」
裡面裝的什麼,為什麼要三日後。
老爺子未點明。
周宗硯也沒多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