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柴刀尖端勾回來的生鏽尖刃處,鮮紅的血一滴一滴、隨即匯成了河流淌在木質的地板上,很快便形成了一團擴散著的血泊。
被蘇曉護在身後的北冥芷瑤雙手握緊了柴刀刀柄,千嬌百媚的臉蛋上,恨意、殺意、心疼、喜歡····
各種情緒交織起來的表情,要多破碎有多破碎。
北冥婉呆呆的看著芷瑤的背影,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她,依舊被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幕攝住了心神。
一陣恍惚——
「學弟,我愛你,我真的真的好愛你····我真的真的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北冥芷瑤邊哭邊自語邊往後退了一步。
血肉被柴刀摩擦的聲音中,柴刀被帶了出來。
「學弟,要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才行啊。」
她又往前跨出一步——
噗嗤!
柴刀入體,剛剛是左腹,現在則是右腹。
喜慶的婚服一片鮮紅,鮮血染成的紅、血色交織而成的婚禮!
「芷瑤姐,芷瑤姐,芷瑤姐····」
一直喃喃低語的澹臺芊月突然尖叫一聲:「芷瑤姐,你在做什麼啊?!!」
她沖了過去。
但是有比她速度更快的。
「北冥芷瑤!!!」
浩瀚的魔力帶著山崩地裂之勢,發狂的白皎雪白長發飛揚,湛藍色的眼眸中滿是噬人的凶光。
就不該!
就不該讓這個女人接近曉大人!
就不該讓她在曉大人心中占據那麼重要的地位!
當初初見時,就應該在那片紫竹林中把她的精神、她的身體、她一切的一切都控制住!
讓她成為一個人偶,沒有自我思維的人偶!
這樣,曉大人就不會被她這樣傷害!
魔力如雪崩傾瀉而出,魔法如冰山崩裂!
「白皎,退下····」
聽到蘇曉虛弱聲音的白皎更加瘋狂,九尾雪狐的虛影自身後浮現,仰天長嘯!
「北冥芷瑤,都是你!!!」
轟!
璀璨的冰系魔法攜起的沖天白光朝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出,烏雲蔽日下的一片白茫茫世界之中——
咻!
急促的不能再急促的破空聲中,身影倒飛而出。
魔法崩潰,所有人看的清楚,倒飛出去的是白皎,強大無比的魔王。
「放開我,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被白灼接住的白皎用力的掙扎著,不顧自己嘴角溢出的鮮血,不顧體內變亂的魔力,雙眼充滿血絲的死死盯著北冥芷瑤。
白灼沒有回應自己的妹妹,神情凝重無比的看著前方,
那是一道沖天而起、連接了天與地的深紫色光幕。
那是,暗黑能量構建起來的屏障,擋住並給予白皎反噬的屏障。
不僅如此,他還能感覺到體內流失的力量——和曉大人之間的主從契約魔法效果在衰減,這是曉大人生命力在流逝的象徵。
到場賓客愣愣的直視著前方,直視著深紫色光幕之後的北冥芷瑤。
尤其是知曉蘇曉身份的魔法師,更覺難以置信。
舉世無敵的大魔王,被一把柴刀連捅兩次,這是人類能達成的成就?
還有,為什麼曉之帝國的魔王這麼激動?為什麼他們恐怖的氣勢不如剛剛?
猛烈的勁風中,澹臺芊月也被吹了回來,她的臉頰一側,有著被冰霜划過的血痕。
司空玥將她護在了懷裡,相比芊月的慌張,她還能保持些許鎮定的看著深紫色光幕之後的蘇曉和北冥芷瑤。
真的還是假的?
此刻她傾向於是假的,蘇曉學弟他那麼強,北冥芷瑤怎麼可能用一把柴刀輕而易舉的捅了他兩次?
就算第一刀成功了,第二刀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躲開或者防禦住吧?
為什麼不防禦?
因為是芷瑤背後捅他的原因嗎?
「芷瑤姐,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澹臺芊月喘息著,死死的看著北冥芷瑤:「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解的何止是她?
澹臺夫妻、南宮夫妻、道門門首、曜帝、天鷹帝國、東日聯盟的家主們還有國立破軍魔法學院的學生們同樣不解,不解被蘇曉護住的北冥芷瑤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把柴刀從何而來?
知曉蘇曉真實身份的人更不解,為什麼他沒躲開?
躲不開,還是不想躲?
「玉書。」南宮翌聲音凝重:「那是暗黑能量沒錯吧?」
「大概。」
澹臺玉書並不能確認,因為那一道連通天地的深紫色光幕並沒有以往所見過暗黑能量中的憤怒、嫉妒等干擾心靈和神智的負面力量。
「芊月。」莊問凝一聲低呼,連忙衝上前抱住了氣急攻心噴出一口血的澹臺芊月。
傻女兒,究竟有多喜歡他才能急成這樣。
「媽,阻止芷瑤····阻止北冥芷瑤,救救狗狗學弟好不好?」澹臺芊月哀求著,有些暗淡的淺綠色眼眸死死的盯著前方。
莊問凝張了張嘴,看向了澹臺玉書。
澹臺玉書沒有多言,只是邁開了步子,儘管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夠,但是為了女兒,他願意去嘗試一下。
邁開的腳步突然一滯——
光幕之後。
站著的蘇曉慢慢的、慢慢的單膝跪在了地板的血泊之中,貫穿了身體的柴刀並沒有被拔出來,但是北冥芷瑤鬆開了生鏽柴刀的刀柄。
血根本止不住,就像是被軍刺刺過一樣,血肉無法癒合。
盯著地板的視線逐漸模糊,蘇曉甚至連扭頭看一眼北冥芷瑤都沒辦法做到。
「呼呼呼····」
張開嘴像是岸上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呼吸著,蘇曉看到了繡花鞋的鞋尖。
他連抬頭都沒辦法做到,更別說看到此時北冥芷瑤的表情了。
「學弟,很疼嗎?」
是啊,很疼,久違的疼痛,上次這樣的疼痛也是你帶來的。
繡花鞋的鞋尖消失在視線中,因為被紅裙遮住,北冥芷瑤蹲了下來。
「我也很疼。」
北冥芷瑤輕聲說著,將他摟入了自己的懷裡,鮮血浸染了她的嫁衣,裙擺像是染血的薔薇,在地板徐徐綻放。
懷中溫暖,香氣襲人。
放在自己後腦勺上她的手很濕很黏,也很冷。
因為沾滿了他的血。
「我真的很疼很疼。」北冥芷瑤把下巴抵在他的頭上,此時的聲音沒有剛剛的恨意,只剩下了無盡的溫柔:「誰讓學弟你背叛我的?我明明都退了那麼多步,你還卻瞞著我其她人,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楚凌薇她並不是去處理演唱會的事情哦,她被我殺掉了,因為她看到了不該看的。」
無視著光幕外澹臺芊月聽到這話的絕望質問聲,北冥芷瑤輕輕撫摸著蘇曉的後腦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現在,你獨屬於我一個人,也只屬於我一個人。」
「我想要的你,在現在都實現了呢。」
聽著他的聲音,蘇曉依舊不發一言,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她摟的自己太緊了,整個臉都埋進了嫁衣的溫軟之中,呼吸都困難,更別說開口。
或者說,她不想讓自己說什麼了。
「以後。」北冥芷瑤深吸一口氣,似乎感覺到了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她嘴角又一次浮現出了病態的笑容:「咱們倆就能夠一直、一直、一直的在一起了,你離不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
「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學弟。」
她摟的蘇曉更緊,蘇曉得表情則有些扭曲起來——不是被她胸前的飽滿悶的,而是因為疼。
因為北冥芷瑤把他抱的緊緊的,他被迫雙膝跪地,再加上上半身往前彎下去的原因,從背後貫穿了右腹的柴刀尖端刺進了他的大腿里。
明明是一把生鏽的柴刀,卻能鋒利到輕易刺進去,太痛了。
這個時候,他忽的想到,這算不算三刀?
時間回溯前,也是被北冥芷瑤捅了三刀,左腎一刀,右腎一刀,還有心臟一刀。
而這次,刺進大腿里的應該可以算做第三刀吧?
三刀又三刀。
嗯?
這種時候怎麼會想這種事情?
失血過多且所有魔法用不了的狀況下,蘇曉突然覺得腦子裡無比清晰。
迴光返照?
「芷瑤····」
「學弟,還有想說的嗎?」
北冥芷瑤鬆開了蘇曉,輕撫著他的臉龐:「最後的最後,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哦。」
「我的魔力····都去哪了?」
他問道。
「這是秘密。」北冥芷瑤展顏一笑:「好了,滿足你的願望了哦。」
她又一次把蘇曉摟入自己身著嫁衣的懷裡,越摟越緊,越摟越緊,似乎要等他窒息之後才會鬆開。
「我現在還不會死,因為你還沒有帶我去好多好多地方,我要你先陪著我一起旅遊····」
「Enmm····咱們先坐船出海,就用我剛買下的那艘船,就咱們兩個一起,你躺在我的身邊,我看著你,碧海藍天,拍幾張親密的照片。」
「再然後,咱們再去我一直想去的北方極寒之地,等從極寒之地回來之後呢,就找一個僻靜的村子,你每天好好休息,我呢就養胎,把咱們的孩子生下來。」
「等孩子出生後呢,我啊,就每天給他(她)講故事,就講咱們之間的故事,就是不知道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希望是個男孩····」
「嗯····」
「學弟,你還活著呀?」北冥芷瑤又摟緊了他幾分,地面的鮮血已經將兩人的婚服染的更紅、更濕,繼續朝著周圍蔓延,一滴一滴的從堂前滴落。
北冥芷瑤無視了北冥婉的視線,也無視了白皎一刻沒停過的叫喊聲,更無視了澹臺芊月的質問····
她的紫眸迷離,只是輕聲說著:「學弟,快點兒睡著呀,在她們身上浪費了不少的力氣吧?所以呀,需要好好好好的睡一覺補回來才行哦。」
「乖,睡啦,我愛你。」
她的右手從蘇曉的後腦勺移下去,停在了他的後背,像是哄小孩子睡覺一樣的輕拍著。
一聲,又一聲。
「啪」「啪」「啪」····
聲音越來越響,卻不是從北冥芷瑤手心和蘇曉後背接觸發出來的。
所有魔王和人類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從正門鋪到堂前的紅毯中間,眉宇間『寫著』傲慢兩字的男人配合著北冥芷瑤的拍背,一下又一下的鼓著掌。
「人類史上從古至今的傳說,勇者終有一天討伐魔王,成為拯救人類的救世主。」
他停下了鼓掌,聲音悠悠:「又有傳說,南方島嶼降臨世界的大魔王會將世界變成煉獄,但是,傳說中的勇者北冥芷瑤,終有一天能夠討伐大魔王。」
他環視四周:「一代又一代能人留傳下來的傳說,於今日得到了證實,在各位的見證下。」
他看向了正前方:「曉之帝國的『王』,舉世無敵的大魔王蘇曉····」
他舉起了手,指著穿著婚服的蘇曉:「即將死亡!」
曜帝愣住了,皇甫乾愣住了,東方凝愣住了,夏侯玄淵愣住了,到場的學生們愣住了。
蘇曉,是曉之帝國的王?
有史以來魔法天賦最出眾的魔法師····這是假的?
皇甫乾猛的扭過頭盯著澹臺玉書、南宮翌以及天鷹帝國的所有人,他們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你們早就知道?!」皇甫乾的聲音有些尖:「你們早就知道蘇曉是那位了?!」
沒有人回應他,他們只是盯著相擁在一起的蘇曉和北冥芷瑤。
尤其是莊問凝和殷竹筠,作為女人的她們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北冥芷瑤對蘇曉的感情都是假的?
或者說是真的,但是在人類的未來和愛情之間,她選擇了前者?
會是這樣嗎?
「哈哈哈哈!」皇甫乾突然間大笑一聲:「毀了我兒子的是你,是魔王!而不是什么子虛烏有的最強天賦魔法師!」
自己兒子再妖孽,怎麼可能和魔王相提並論?天塹之差讓自己的兒子變成現在這樣的!
一定的挫折能使人成長,但是翻不過去的大山只會讓人絕望!
「死得好」這三個字他沒說出口,因為蘇曉的手下還在,他不想死。
「死得好,對不對?」
男人微笑著看著皇甫乾:「別慌,我也這麼覺得,因為我也想他死。」
「你是誰?」皇甫乾問道。
「我?」男人咧嘴一笑:「我也是給世界帶來災難的『魔王』。」
轟隆!
驚雷聲中,漫天都是身穿黑衣、紫色瞳孔的人影,比烏雲更深重的漆黑,比烏雲更具壓迫的氣勢。
「聖之帝國!」蒼雲級長嘆一聲:「難怪你敢出現。」
「是的,因為那位····」傲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已經不是『那位』了。
他重新開口:「因為蘇曉即將死亡,所以我來了。」
「柴刀是我給北冥芷瑤的,讓他失去所有魔力的東西也是我給她的,我以我們的『源流』,讓他一丁點兒魔力都用不出來····北冥芷瑤,合作愉快啊。」
「拼上我的一切····我將勝率從1%拉到了100%。」
他自顧自的說著,邁開了步子向前走去,笑容得意且傲慢:「我要親手殺死他,一雪被他碾壓了數年的恥辱,等我把他殺掉,接下來就是你們了。」
「為了毀掉你們這些土著,我等了太久太久了。」
皇甫乾不再得意,所有人如墜冰窟,這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而唯一能阻止他的····已經在北冥芷瑤的懷裡即將死去。
傲停下了腳步,就在北冥芷瑤身後三步距離:「真是讓人感動的畫面。」
他輕聲開口:「不會讓他在你懷裡死去,因為我要殺了他。」
「哦,對了,還有你。」
「北冥芷瑤,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害怕的人類,所以我要連你一起殺掉,你剛剛說的旅遊,看來是無法實現了。」
「不過沒關係,我願意施捨給你最後的願望。」
他舉起了右手,緊握成拳,他覺得只有把蘇曉轟成稀巴爛才能發泄掉所受過的恥辱。
「我會讓你們死在一起,而且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的死在你們的婚禮中。」
他揮出了拳頭。
「不!」白皎在悽厲的喊著,掙脫了白灼的控制沖了過去。
轟!
無比狂暴的勁風自已經沒了屋頂的正堂中傾瀉而出,雖然聲勢很大,但是卻如靜靜流淌的溪流,不傷人分毫。
傲難以置信的看著從背對著自己北冥芷瑤肩膀上伸的筆直的左手,表情逐漸變化的看著從北冥芷瑤懷裡抬起頭的蘇曉。
視線之中,他在笑。
輕鬆的笑、得意的笑、殘虐的笑——
「勝率100%?」
嘲諷聲。
「你終於來了。」
喜悅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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