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玄道·秉承人道之心也
蕭瑟寒風,在立春時節停奏。
跨越冬至,小寒,大寒這一個多月,冰天雪地,這是西南四國千百年來未曾遇見的場景。
為何要長風如此之久?
風允既逆改天時,自然隨時令而節。
大寒時寒冷,立春方暖,符合天道。
去年大小雪時無雪,炎熱,如此氣候也能彌補這二時之寒,以望新年之後的氣象。
「風子慢行。」
長江岸頭,四周雖多雪,卻陽光明朗,歲月可親,一副朝氣升騰之象。
風允坐上庸君特意準備的山地之車。
庸君以甲兵護衛,而自己在長江沿岸遠送。
「風子免去四國交戰,我庸國之前雖在楚國與風子為對,但也是趨於周禮之行,此番我庸國受損,就以此由,辭天子之令,不再出軍去楚了。」
庸君也是豪邁之人,此言出,風允不由回禮。
「楚之戰泯人性,人道衰也,庸君能不再出戰,自然是利人道之舉,以免去後世之國效仿,滅人道而擁利。」
庸君一笑,搖頭。
利益往往,無可奈何,他不願承下這言論。
庸君止住,搖首一嘆,只是行禮相送。
風允不強求,只是隨意交談,他的言論從一開始就如老子所說,並非勸國君,而是動人心。
世之學者,多言順世行,御人心,風允卻是言順人心,御世行。
對於君主是否認同,他並不在意。
因為君主有死亡的一天,國也有毀滅的一天,君與國都是人族更替的一環,是人生活的環境。
而人是人族的基礎。
人心是人族的意願。
人適應環境,不是屈從,而是求同存異,尋找對自己有利的一面,以此來締造環境。
「庸君,那告辭了。」
「告辭,風子。」
輾轉再起,風允卻是完成了與楚君所言的約定,再歸楚地。
立春,萬物復甦。
楚地雖說也受到了一定的寒流影響,但卻不比西南四國。
此時入楚地,可見綠色茵茵,溪水環流。
過夷關,其守城的還是那成子玉。
此番見到風允,他卻不敢拿腔作勢,恭敬無比,此時卻只是站在一旁。
「風子,您如今在南地,名聲廣大,德行眾而有知啊。」
屈原,他來親自迎接風允。其面色比之風允離開時好上不少,可見楚國現狀也緩了過來。
「南地之西四國,南地之東越諸國,南地之中荊楚,無人不知風子。」
屈原對風允行禮,眼中滿是敬仰之色。🐸☆ ➅➈şĤuⓧ.𝒸Ỗ𝓶 ♢🍬
「若是原站在風子之位,必無法讓諸國皆認可玄德啊。」
風允回禮,對屈原之言,雖有感觸,但不會因此而喜,玄道……此言過矣。
「原,許久不見,不知楚國如何,天子可撤軍,或改言了?」
撤軍,天子威勢必定大減,風允猜測,天子更多是改言,不滅楚人,而尋賠償。
畢竟褒響之死,褒響在時,可是周朝下派的大夫,自然要撫慰天子之心。
這足夠楚國傷其筋骨的,也足夠充當天子之軍與諸侯間出兵的軍餉,不至於讓各方不滿至極。
可風允卻高看了天子的胸懷。
「天子無聲,其餘六師都在神農盆地西南角的鄾國駐紮。」
「恐怕寒冬一過,會發起進攻。」
戰爭一起,並非欲停則停。
天子最先的號令是諸侯會盟,共伐楚國,將楚人為奴隸,瓜分楚地,這不違背此時人們心中與《周禮》之世的人道。
諸侯之間都積極響應。
但是隨著事態變化,天子下令滅楚人。
人道崩塌,可諸侯之間已經出兵眾多,無法退出,只能隨天子戰。
就像巴庸兩國,此時有理由休養,就不再來參與天子伐楚,自然不是真的注重所謂的德,幡然醒悟,只是考慮勝負得失,及時脫離泥潭,給一個台階,而不讓天子懲處罷了。
「如今夷關安定。」風允思考戰局。
「有漢水之險,荊門為關,天子即使渡水占領了安地,也無水軍,楚國只需守住荊門,就無恙也。」
風允已經有了退去之意,但需要在安地安頓一番。
安地之民怕還在山間,依照風允的命令自保。
而他也需閉關一段時間,潛心將這段時間,經歷的多國之事,撰寫《列國》。
「我也該離楚了。」
聞聲,屈原驚愕。
「風子,楚國戰事還未……」
風允擺手,不多言,只是望向藍藍晴空。
「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人終離去,剩下的歲月需要一個個新老交替的楚人,才能撐起這片天地。」
屈原啞然。
風允安排那些護衛的庸兵帶著馬車歸去。
屈原親自御車。
「風子,原為您再駕車,送您往安地。」
風允頷首。
「不耽誤你處理楚國政要就好。」
屈原聞言,哈哈笑著,揮動馬鞭,驅使著四馬之駕,前往安地。
「原送風子,就是楚國重事,比政要緊迫,楚國上下皆明此理。」
「架!」
快馬揚鞭。
此時屈原卻也是卸下了長久以來的擔子,似在風允方入楚地,他還未為大宰時一般,眉目中還是那青年質樸,簡單無濁。🍧☠ 🐊♥
「風子,您說原能一直在楚國出仕嗎?」
「或許像您一樣,成為一位周遊列國的學者。」
風允望向屈原,輕聲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選擇……
在曾國的禮樂之典上時,屈原就已經做下了選擇。
屈原眉目一黯,只有無可奈何,卻無悔意。
「人生如此,原希望,風子周遊列國的書,原能觀盡,就是原對道最大的期許。」
人生與道,有時相駁,有時同一。
屈原的人生不是他的道。
生在楚國權貴中,他的人生,選擇的是楚國繁盛,而不是追求列國之學。
屈原不再言此話題,轉而詢問風允出使西南四國時的事情,如何以道理化解,讓四國牽制,又各自罷戰的細節。
風允除去心中尚在猜測之事,無不言者。
很快,馬車來到了安地,已經從丹山改為安山的山口。
「是風子!」
山上,巡視之人遠望,驚喜而呼。
不時間,山中幾千人,紛紛下山來迎。
風允道:「允這段時間就居安地了,待成書後,再離去。」
聞此言,眾人大喜。
回首。
屈原眼中艷羨,可卻還是對風允行禮後道:「風子,原送您至此,就不留了,楚國戰未平,東方國,各地還需安排農耕。」
風允頷首,又問:「那些醫者如何了?」
玄道醫者。
風允安排的是冬後再離,只要冬日瘟疫不再起,那就無事了。
此時冬過,還不知情況。
屈原回稟:「孫叔敖國相處理了長江水患之事,此時正在安排玄道醫者歸安地,或百越。」
風允頷首。
「如此就好,那吳萸性辛,可入菜,是驅寒良品,可趁著春日裡,在荊楚各地種植,加入民食,是為大利。」
屈原點頭。
風允也不再詢問、交代。
屈原淚目。
「風子,告辭。」
施大禮,屈原御車,轉身則奔,不敢再去回望。
風允遙遙視之,微微嘆息。
「原,感性之人。」
玄道,御世而不御人。
所謂選擇,就是御世,擴人之天地,是風允給屈原最大的幫助。
「屈原,楚國大宰,如此地位,俯瞰楚國天地,他的選擇,就是他的命運,希望後世不會有那個祭奠之節。」
「後世之人雖然喜歡節,但有些事情不曾發生,才是對當事者的歡愉。」
……
風允入安地。
此事已傳四方。
而隨著時間,風允不再過問楚國事,這也是他正式離楚,不為其謀的證明。
天子諸侯皆緩了一口氣。
風允出使,楚國雖花銷不費,但不費一兵一卒,去除天子之盟的兩大國。
若是風允再幫楚,這剩下的天子四軍,可還有剩?
特別是邗、桐、英這幾個,與風允在百越時就有交道的國家,其還讓風允任相,自然既對風允的能力有知,也與風允有舊,是為親好之交。
那與百越國的風澤之盟可還在呢。
此時百越國在此戰中因為醫治之德,可有了子爵之位,是與他們一同的諸侯。
風允再是離開百越,百越當中風允的聲望又誰人能敵呢?
不對戰,自然大好,不會交惡。
至於其餘幾國,也有心思。
曾侯丙早有退意,他才接受曾國,還未來得及全盤掌控曾國,可不能一直在這天子手下毫無建樹地久待,不然國內聲望大減,對他是萬分不利。
而風允的德名深遠,與其對,是損自己曾侯的德名,風允離楚,對他也為大好。
神農盆地的諸國中,鄧國不用多說,其鄧君在安地求學一月,雖無弟子名分,但也不可敵對,不然世人如何去說呢?
那些小國更是,本就窮苦,此時久戰在此,如此消耗天子又視若無睹,怎能不急,其都盼望天子撤軍。
唯有神農盆地的申國。
申國,一國倆地。
有西申在宗周之旁,為宗室之地,經營多年,又有申王后在,豈會在意什麼兵馬糧草,風子名望?
有南申在神農盆地,為開拓之地,此時就是要謀奪功勳,以得新地,方能強盛,天子伐楚,正合其意啊!
鄾國,天子之盟地。
鄾國宮改為天子行宮,此時殿內,諸國之君,皆在席上。
中央炭火撲哧。
那申候上前,拜禮。
「天子,楚國方春,正要春耕,其後勤不保,正是可戰之時啊!」
「我軍只需派遣奴隸,頂過一月激戰,拖垮楚國後勤,奪下荊門,那楚地豈不是唾手可得!」
此言一出,除卻天子悠然自若,目光淺淺外。
其餘國君皆驚。
春耕時戰?
「不可!」有人起身,反駁申候之言。
「你是?」
申候微怒,但天子卻覺得有趣,遂詢問是何人。
「天子在前,余為邗國君。」
邗國……
「哦,同宗之親,武祖之邗叔所建。」天子的面色一和。
他稱武祖之子,自然是武王姬發的子嗣,姬邗所建,自然是天子同親。
邗國偏遠,也是為保證邊疆之東南,有同宗鎮壓,其邗叔建邗,是為犧牲自己,以利大周啊。
天子瞥了申候一眼,示意邗君繼續言。
邗君可不怕申國,邗與申,天南地北呢。
「稟天子……」
「此先冬日,巴庸兩國,被夜郎與蜀所攻,風子以冬藏之時為由,逆改天時,行德以寒風不絕,冰凍西南四國,讓四國休戰,其雖風寒,卻暖人心,彰顯人道。」
「此事諸侯國與蠻夷之間,皆在議論其德。」
「方才申候所言,借春耕之時,而伐楚,此策雖行,但破壞人道,毀春耕之意,我天子之軍,若行此,恐被諸國,甚至是蠻夷之間嗤笑啊。」
人道!
人道之言,此時的諸國之間,上至權貴,下至庶民,都有議論,不管如何人,只要為人,皆有認同之感。
議論中也知曉了何意。
這是風子玄道中的,秉承人道之心也。
何為人道?
順人心,存善惡,秉人性。
在風允在楚中,為何先前不幫楚,就是因為天子行軍,即使是為了利益,但也是合乎人道範疇的。
之後幫助楚國,也是天子滅楚人的言行,不合乎人性,是在破壞人道,若是有人效仿,那人族相互滅絕,何存人族?
有楚國此例,世人自然清楚何為人道。
「人道…」天子坐在席上,仰天而深吸一口氣。
他無法反駁此道,即使他是代天行道的天子,可他也是人族一員,而他的下面,皆為人族。
他反駁人道,就是與世人在對立。
在《周禮》中,天子代天而朝,是為了幫助人族,其階級,也是德行的不同,所以天子能對其懲賞……自然不能對立。
「是不能違人道,之前寡人錯矣。」
天子望天,掩去眼中的戾色與羞怒。
其餘人卻大驚。
天子錯?
但天子很快調整心態,低首掃過眾人之色,又笑道。
「寡人錯了,所以寡人在鄾國祭祀問天,天定楚罪!」
「快了,等天回復寡人,那就知曉楚國應該有怎樣的懲處。」
望向申候,天子道:「申候是為楚國之惡行而怒,遂才出此失言。」
「此年之內,天必回應寡人,到時此次出征,也有了完結。」
此言一出,眾人眼中思索。
此年之內,天子就有決策……那倒是能等得。
申候目光幽幽,但還是順著天子的言論道:「方才失言,也是氣惱楚國之惡。」
「此時天子代天問罪,那余等自然恭敬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