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免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眾人開始面面相覷,直到大多數人發現楊大仙的目光並非落在她們的身上,她們才長長地鬆了口氣,並順著楊大仙緊盯的方向望去,那是正中央皇室女眷的席位。
難道,皇室內部出了問題?
楊大仙食指與中指併攏,側臂指向身著寶藍色翟衣的女子:「就是你!」
冰冰狠狠一驚,摸著自己的心口道:「本宮?本宮……如何了?」
對於這場法事,冰冰幾乎沒有聽到什麼風聲,只知李妃請了人做法,為太后和皇上消除災難,她當然明白太后和皇上的災難是怎麼來的,是以,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一場安撫臣子和百姓之心的儀式罷了。可為什麼,楊大仙要指著她?這一切和她有什麼關係?
她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個陰謀!
這場法事是李妃操辦的,難道說李妃要害她?
不應該啊,朝堂上的質疑多如雪花,李妃需要她出面調停,這個節骨眼兒上誰都有可能害她落馬,唯獨李妃不會。那麼,會是誰?
水沉香揉了揉手裡的帕子,面露惑色地問:「大仙,你指著皇后娘娘做什麼?難道皇后娘娘與太后娘娘以及皇上的病情有關嗎?」
楊大仙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沒錯兒!關係大著呢!我做法事的目的之一不就是把她給揪出來?!」
眾人齊齊一驚,揪出皇后?莫非……
「咳咳咳!」楊大仙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斂起尷尬之色道,「口誤口誤,不是揪出來,是找出來。」
冰冰越發疑惑,抿了抿唇,問道:「勞煩大仙一次性把話說清楚。」
楊大仙朝著冰冰拱手一福,爽朗地笑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您便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天命絕貴之人啦!」
李妃喝茶的動作僵了僵,放下杯子,她莞爾笑道:「皇后娘娘乃我大周國母,自然是天命絕貴之人了。」
怎麼聽怎麼覺得有點兒言不由衷。
水沉香以帕子掩了掩唇角,順帶著拂去一抹得意的笑,她看向李妃,眼底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懼怕或忌憚,仿佛……勝券在握!
似是察覺到了水沉香不懷好意的注視,李妃一記冰冷的眸光朝水沉香斜斜打去,若在以往,水沉香定會露出三分懼色,但現在,她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依舊笑得勝券在握。
冰冰和顏妃坐在二人中間,被二人相互傾軋的眼波割拉得渾身不自在。
楊大仙也注意到了李妃和水沉香之間的詭異暗涌,不由地聳了聳肩,誰說青樓才有雞?依他之見,皇宮才是最多雞的地方,且都是一群披著華麗孔雀毛的鬥雞!
楊大仙撓了撓臉頰,說道:「回李妃娘娘的話,皇后歷朝歷代都有,但天命絕貴之人卻百年難得一見,據我搜查的消息來看,近一百年來,大周、南越、漠北,都不曾出現過天命絕貴之人。」
水沉香不動聲色地揚了揚手裡的帕子,笑盈盈地道:「這麼說,太后娘娘和皇上有救了?」
楊大仙斬釘截鐵地道:「正是!只要皇后娘娘放生了瑞獸,再向太上老君三叩首以示感激,太上老君便會給出相應的指示!」
冰冰懵了,完全跟不上楊大仙的節奏,但潛意識裡,她非常希望楊大仙說的都是事實,這樣,她便能救皇上和太后脫離李妃的掣肘。或許,楊大仙是真的大仙?冰冰含了一絲不確定的竊喜,問道:「我真的……可以救太后娘娘和皇上?怎麼救?」
楊大仙不卑不亢地答道:「我已備好瑞獸,請皇后娘娘移步太液池,將其放生。」
李妃咧唇笑了,笑容美麗美好,笑意卻森冷陰鬱:「楊大仙,你有天眼我們沒有,你說皇后娘娘是天命絕貴之人,可若真是如此,娘娘一直都在皇宮,為何沒能福澤四方?」
這話真是誅心啊。
水沉香駁斥道:「李妃,楊大仙是你請來的,你親自過目了的,他的話你還信不過嗎?」
李妃恣意地笑道:「正因為是本宮過了目的,本宮才更要保證它的權威,以免有人混淆視聽把本宮也一併算計了進去!」
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和女眷們頗有些不能理解,水太妃和李妃似乎……不怎麼對盤啊?李妃的哥哥是水太妃的侄女婿,當初水太妃能走出冷宮多虧了李妃在太后和皇上跟前美言呢!可今日一見,二人遠不如傳聞中相處融洽。
「皇后娘娘雖是天命絕貴之人,卻沒開啟命運輪盤接納天地大能,待皇后娘娘放養瑞獸,再叩拜太上老君,皇后娘娘的天命便開啟了!」楊大仙有板有眼地說道。
李妃仿佛仍不信服,又追問:「那你是憑什麼標誌或特點認出來的呢?」
楊大仙自信滿滿地道:「哦,我施法開了天眼,能看到大家頭頂上的氣色,紫色為龍命,金色為絕貴之命,紅色為貴命,橙色為好命,暗色為霉運纏身。皇后娘娘頭頂便隱有金色迷霧縈繞。」
關於這些知識他其實並未撒謊,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他若真一竅不通肯定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只是他沒施過法,一般都是靠一些知識和技巧忽悠人罷了,「我本想也替娘娘看看,奈何天眼時間有限,每次只得一瞬,三月也只得一次。」
這便是說,你別再考我啦,我元氣大損,看你們的看不到啦!
眾人就發現李妃的嘴皮子動了動,幾番欲言又止,卻都堪堪忍住,很明顯,李妃對這個所謂的楊大仙並不怎麼待見。眾人不禁疑惑,人不是她請的嗎?
楊大仙看了看大家一臉不信任,特別是懷著孕的小仙女兒也一副嗤之以鼻的神色,頓時有些勸慰受到了挑釁的不爽,他大踏一步,瀟灑地昂起頭顱,倨傲地道:「本大仙自然有辦法向大家證明皇后娘娘乃天命絕貴之人!」
言罷,他拍了拍手!
道童從隨行的箱子裡取出一個裝滿泥土的花盆,隱約長了些小草。
楊大仙捧著花盆走到冰冰面前,一本正經道:「娘娘如果能下定決心證明自己的命格,請用一滴手指鮮血灌入花盆。」
「大膽!娘娘乃萬金之軀,怎可隨意損傷?」李妃厲聲呵斥!
冰冰總覺得李妃怪怪的,好像對楊大仙挺排斥,但轉念一想,李妃大概是不希望大家認為她收買了楊大仙作假,所以故意表現得很冷漠吧。冰冰笑了笑:「無妨,能替太后娘娘和皇上化解災難,莫說取一滴血,便是要本宮的命,本宮也絕無二話。」
言罷,她命人取來乾淨銀針,刺破食指,滴了兩滴鮮血入內。
約莫半刻鐘後,奇蹟發生了!
一株袖珍的仙人掌緩緩地破土而出,就像帶了魔力一般,不停地長啊長,一直到長出七寸有餘才堪堪停住。
所有人都驚訝得說出話來!若非親眼所見,他們絕對不相信誰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令一盆仙人掌茁壯生長!還長得那麼郁郁青青、那麼形態妍麗。
枝繁瞠目結舌:「這……這……怎麼回事兒?」
水玲瓏淡淡笑道:「一些障眼法罷了。」
冷幽茹摸著一會兒鼓起一個包的肚子,對這些所謂的法事、所謂的皇權之爭沒有絲毫興趣。
既然證明了冰冰是天命絕貴之人,楊大仙便請出了本次法事的瑞獸——烏龜。
烏龜有長壽福祿的意思,大家見到它並不覺著奇怪,想來在自家做法事時沒少用到它。眼下正值冬季,大多數烏龜在冬眠,這隻想必是暖房中餵養的。
楊大仙引領眾人去往了太液池的方向。
伍道童擰著裝有烏龜的精緻籃子跟在冰冰身後,顏妃、李妃、水沉香則伴在冰冰身側,落後半步的距離。
水玲瓏扶著冷幽茹走在宗室命婦的第一排,喬慧害喜太嚴重,沒有與她們同來,倒是諸葛汐和大公主攜手走在第二排。
大公主指了指前方的婆媳,意味不明地笑道:「諸葛妖精,世子妃和王妃相處得挺好啊。」
諸葛汐淡淡地「嗯」了一聲,沒了下文。
大公主自討沒趣,撇了撇嘴,再次將興奮的目光投向了冰冰和伍道童手裡擰著的籃子。
到了太液池邊,楊大仙又拿著銅鈴,手舞足蹈地念了一頓咒語:「天靈靈地靈靈,天佑我朝降鴻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咒語間,隨行的另外幾名道童已經將案桌和上面的東西紋絲不動地搬到了池邊。
楊大仙命伍道童將籃子呈到冰冰面前,烏龜咬人,如果不小心把手指頭送到它嘴邊的話。
冰冰小時候經常和弟弟們捉烏龜,對烏龜的習性比較清楚,她雙手掐住烏龜的背部和腹部,輕輕鬆鬆地將它拿起,爾後笑著問向楊大仙:「接下來要怎麼做?」
楊大仙答道:「娘娘將它放入太液池即可。」
冰冰依言抱著烏龜走向池邊,將烏龜放下。
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烏龜不下水!
冰冰剛把它放到水邊,它便掉轉頭又爬向了人群的方向。
冰冰的臉略顯尷尬,她蹲下身,又重新拿起它放了一次。
結果,它還是往回爬。
如此反覆五次之後,人群里開始迸發出不少竊竊私語,有質疑冰冰的,有質疑烏龜的,也有質疑楊大仙的。
楊大仙掐指一算,神色大變:「不好!有妖星作祟!瑞獸無法坦然離去,因為妖星未除!且等本仙來做法,揪出這禍國妖星!」
此話一出,不少人瞪大了眸子,都在等待這禍國妖星究竟是誰。
冰冰是孕婦,站起蹲下好幾回,頗有些累乏,微風一吹,眩暈感襲來,她的身形晃了晃,水沉香就在她身後,一直關注著她的動靜,忽見她體力不支,忙上前一步和月娥一起扶住了她。
「皇后,你沒事吧?」水沉香關切地問。
冰冰搖頭:「沒事,有些累罷了。」
顏妃和李妃先後看了冰冰一眼,都沒發表言論。
水玲瓏走到冰冰身側,摸了摸她發涼的手,蹙眉道:「怎麼這樣涼?」
冰冰悄聲道:「有點兒緊張。」
水玲瓏挑了挑眉,該不會冰冰真信了楊大仙的話,認為自己是天命絕貴之人,肩負著拯救皇朝的使命吧?水玲瓏忍俊不禁,卻也沒立刻點破,只小聲道:「楊大仙法力無邊,一定能降妖伏魔的。」
楊大仙拔出寶劍,挑起片片劍花,爾後一劍刺中靈符,放在香燭上點燃:「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轟!
靈符的小火焰突然膨脹,吐出火舌三尺之長。但只有一瞬,靈符便燃燒殆盡,楊大仙又一劍挑開一片黃色的紙錢,猙獰著臉,似乎與妖魔鬥法斗得無比激烈!
他將黃紙立於案桌上,自己則跪下,朝太上老君拜了三拜,隨後,他揚劍,朝著自己的左小臂一割,一股鮮血噴了出來!
女眷們發出了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一部分貴婦千金暈血,直接雙腿打抖,靠在了丫鬟們的身上。
另一邊,伍道童小心翼翼地將烏龜放入籃子裡,並將籃子交給皇后,說道:「請娘娘好生看顧瑞獸。」
月娥遣了太監宮女搬來椅子和桌子,冰冰坐下,接過籃子放在了桌上,她坐下後,李妃、顏妃、水沉香才依次落座。
冰冰拉著水玲瓏坐在身旁,一直抓著水玲瓏的手不放,力道之大,幾乎要把水玲瓏的手掐出幾道指痕來。
枝繁站在身後,看得焦急,恨不得把冰冰的爪子掰開!
楊大仙痛得面容扭曲,原本是綁了狗血的,誰料演得太投入,一不小心用力過猛,這會子,真流的是自己的血了。
楊大仙恨得咬牙,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忽悠。
他站起身,揚起左臂,瀟灑一揮,鮮血灑在了黃紙上:「妖星,現!」
緊接著,滿是血污的黃紙上躍然顯現了一個字,赫然是……「李」!
在場的雙百人,李姓者卻只有一個,便是權傾朝野的李妃!
她是……妖星?
姚慶豐立刻指向李妃,啟聲道:「原來你才是那禍國殃民之人!難怪皇宮厄運不斷!原來,全是你害的!」
他是太后的親哥哥,太后與雲禮出事,他本身就覺得無比蹊蹺,但冰冰出面調停過兩次,他雖有疑惑,可也沒太過激,只是對所謂的李妃母子非常不滿!冰冰是皇后,太子之位理應由冰冰的兒子繼承,雲祀奪了本屬於冰冰兒子的榮耀,作為冰冰的乾爹,他不高興!那一日,姚老太爺病重,他與姚成全都請了假,這才錯過了李妃母子上朝的第一天,否則,他哪裡能允許他們這般囂張?
李妃的笑容倏然僵在唇角,看了看水沉香,又對姚慶豐道:「一個江湖道士的話,你也信?」
姚慶豐沉聲道:「李妃!如果他只是江湖道士,那麼,請了江湖道士來糊弄皇權的你又是怎麼一回事?」
眾人齊齊看向李妃,不禁猜測她是否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懊悔?
李妃拽緊了袖口,故作鎮定道:「這人,是水太妃推薦給本宮的!」
水沉香的眼眸霍然睜大:「哎呀呀,李妃你什麼意思?當初是你提出要做法事,問我京城誰比較擅長此道,我便報上了楊大仙的名字,你問問在座的各位,他們聽沒聽說過楊大仙?」
女眷們紛紛點頭,楊大仙在京城的名頭的確很響,哪怕沒請他到府上做法,卻也聽說過他。
姚慶豐目光凜凜地道:「處死妖星!復我大周興盛!」
顏妃附和道:「沒錯!一定是你這妖星為非作歹,才導致皇上和太后娘娘相繼病倒!不剷除你,難以消除皇宮霉運!」
水沉香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生母又如何?荀楓在意的人又如何?還不是得敗在她手中?皇后不敢殺李妃,不代表顏妃不能,那天若非皇后阻止,顏妃已經用尚方寶劍砍掉李妃的腦袋了,但今天,不管皇后怎麼保證聖旨有效,都阻止不了「妖星禍國」一說。有時,整死一個人,需要的僅僅是一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和一種轉瞬即逝的時機。
水航哥神色複雜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總覺得這事兒和她脫不了干係,若真如此,那她一定是瘋了,李妃是他們陣營不可多得的一面好旗,有李妃把持朝綱,他們的計劃才能得到更好的實施。
水沉香對哥哥的怒火置若罔聞,滿腦子都是幹掉李妃,帶著兒子遠走高飛的信念。鬥了那麼多年,才發現名利權勢都是浮華雲煙,如果她一開始就老老實實的,不與德妃斗寵,不在宮裡顯擺,她的第一個孩子或許生得下來。
「處死妖星!復我大周興盛!」
「處死妖星!復我大周興盛!」
……
越來越多的官員加入了討伐李妃的行列,李妃的臉變得鐵青,眸光之犀利,若寶劍若利爪,恨不得將所有咆哮的人撕成碎片!
她越是這副表情,眾人討伐得越帶勁。
以前是沒由頭敢她下台,現在有了,那些反對李妃的官員又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加上有姚家打頭陣,眾人頓覺氣勢高漲。
水航歌愁眉緊鎖:「如果李妃娘娘真是妖星,她何德何能誕下皇長子?子嗣本就是一種福分,皇嗣更是上天眷顧,皇上廣納後宮兩年,唯獨李妃娘娘誕下了兒子,你們誰能說,李妃是對江山社稷無功之人?」
水玲瓏意味深長地摸了摸鬢角的發,這位父親和前世一樣啊,那麼忠於荀楓的。
顏妃冷冷地剜了他一眼,面向冰冰道:「皇后娘娘,請處死妖星!」
冰冰的身子微微一震,看向了李妃。
李妃卻仿佛無意地玩了玩腰間的穗子,冰冰的臉一白,處決她的話梗在了喉頭。
那是小公主的穗子,李妃在威脅她,你要是敢定我的罪,我就拉你的小公主墊背!
顏妃沒有冰冰這種顧忌,她沒有子嗣,沒有弱點,不曾作奸犯科便沒不曾留下把柄,反正皇后向來看她不順眼,她得罪不得罪皇后早不重要了。一念至此,顏妃轉身沖回寢殿,取了尚方寶劍來:「本宮今日就是要替天行道!誰敢阻攔,殺無赦!」
李妃掄起一旁的茶壺砸了出去,正好擋開這一劍,隨即她慌不擇路地跑開,卻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一旁的楊大仙,她腳一崴,摔在了地上,手,似乎是憑著一股本能抓緊了楊大仙的袖子,爾後,她倒了,楊大仙的袖子也斷了。
然,隨著袖子飄落的還有一件玫紅色女子肚兜和絲帕。
顏妃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
李妃的女官忙扶起李妃,退到冰冰的身後。
冰冰給月娥打了個手勢,月娥上前,眼疾手快地在楊大仙怔忡愣神之際將肚兜和帕子拾在了手裡。
冰冰拿著帕子定睛一看,目瞪口呆:「水……」
水玲瓏一把搶過她手裡的東西,並及時打斷了她的話:「娘娘!這種不堪入目的東西您還是別看的好,恐污了尊眼!」
冰冰的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楊大仙愕然:「不是,這……這怎麼回事兒啊?我……本仙……本仙的身上怎麼會掉出這種女人的玩意兒?」
他長這麼大,連女人的頭髮都沒摸過一根!又怎麼可能貼身攜帶肚兜和帕子?誰他娘的在他衣服里動了手腳?把肚兜和帕子繡進了他道袍的夾層?
伍道童垂下眸子,埋在寬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李妃嘲諷地笑了起來:「世子妃,你這麼緊張,該不會這些衣物就是你的吧?」
水玲瓏冷冷地橫了她一眼:「當然……不是我的……」
李妃又道:「那你交出來呀!交出來讓大傢伙兒看看,這與楊大仙私通的水姓女子到底是誰?」
水玲瓏將衣物掩在寬袖下,雙腿有些發抖。
李妃心中冷笑,區區一個世子妃,也敢和她斗?水沉香腦子不靈光,容易著她的道,她便將計就計,反將對方一軍!她們可勁兒地買通楊大仙,她便買通楊大仙的得力道童,為了弄到水玲瓏的帕子和衣物,她可是大費周章,王府她是沒辦法下手的,好在尚書府的玲香院有一些水玲瓏的舊衣物,再找尚宮局的人翻新翻新,普通人瞧不出差別。她也不怕那道童會供出她來,他除了從她這兒得了萬貫家財之外,還睡了她三名宮女,單是這項罪名,便足夠讓他五馬分屍!
現在,人贓並獲,又是當著那麼多官員和女眷的面,水玲瓏和楊大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即便二人抵死不認,但人言可畏,在場的人都不會信了!
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水玲瓏,你就等著身敗名裂吧!
諸葛流雲和冷幽茹的臉色俱是一變,他們自是不信玲瓏會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來,開什麼玩笑?諸葛鈺不論是容貌還是能耐,都甩了楊大仙幾條街,玲瓏會為了一株長不高的雜草,放棄一棵參天大樹?不能吧!再者,玲瓏也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人。可問題是,他們信沒用,得大家信、得文武百官信,否則,作為皇室親封的世子妃,私通罪名一旦成立,王府名聲臭了不要緊,水玲瓏怕是有殺身之禍。
李妃的眼底閃過一絲得意,卻故作義憤填膺道:「既然楊大仙和某些人有染,這場法事的公平性和真實性便要大打折扣了!」
何止大打折扣?在場的許多官員和女眷已經開始懷疑這是一場爭對李妃的陰謀了,其目的就是要除掉李妃,扶持皇后上位。什麼福星,什麼妖星,眼下統統站不穩腳跟了。
楊大仙捏了把冷汗,額滴個神啊,他用他的命根子發誓他和水什麼世子妃的沒有任何瓜葛啊!做他們這行,最忌諱的便是和深閨婦人有什麼不清不楚的糾纏。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像他這種玉樹臨風、才高八斗、博古通今、英明神武的黃金單身漢太容易成為老少皆宜的夢中情人了,因此,他一般很小心!很清高!就是不希望留給她們任何幻想!莫說他和世子妃沒一腿,即便有,他也沒有掉價到把世子妃的衣物貼身攜帶!
這、這、這一定哪個王八羔子對他動了手腳!
最好別叫他揪出來,否則,他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伍道童打了個哆嗦,卻強忍著不讓自己露出絲毫異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師父正當壯年,自己想要超過他不知得等上多少年。他沒那個耐心,便只有走捷徑了。
冰冰為難地看著水玲瓏:「你……實在不行就……就都……說了吧……」
眾人一聽這話,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敢情世子妃和楊大仙真有一腿啊!
顏妃神色複雜地瞟了水玲瓏一眼,隱約有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水沉香恨鐵不成鋼地瞪向水玲瓏,這到底……怎麼搞的?楊大仙雖說是長得蠻俊俏,也雖說諸葛鈺出去一個多月水玲瓏閨中寂寞,但別這麼不要臉地紅杏出牆,好麼?當初水玲瓏出這主意時,她還當她多麼厲害多麼精明呢,原來是給自個兒的相好謀條生路!太可恨了!早知如此,她不如換個大仙!現在功虧一簣,李妃的地位越發穩固,她想得到兒子也變得越發艱難!
李妃冷冷一笑,快步上前,趁水玲瓏不備,一把從她手裡搶過了衣物。
水玲瓏大呼:「不要——」
晚了一步,李妃已經將衣服和帕子全部散開,露出邊角的名字和女子慣用的圖案,比如水玲瓏常繡鈴蘭,她常繡牡丹,這些衣物和帕子上繡著……
紫羅蘭?!
「呀!」顏妃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抿了抿唇,「這是水太妃的呀!」
難怪水玲瓏會藏著了,好歹水沉香是她姑姑。
水沉香和李妃同時一驚,齊齊朝衣物和帕子看了過去,當看清帕子上的名字和肚兜上的紫羅蘭時,臉色全都變了……
天子妃嬪與人私通,這是要死罪,要賜予梳洗之刑的!
李妃「唰」的一下看向了伍道童!第一反應是他出賣了自己!
伍道童本就緊張,被李妃這麼一瞪,當即嚇得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旁人不覺得這一幕有什麼稀奇,可作為陰謀一份子的楊大仙和水沉香察覺到了端倪,水沉香氣得渾身發抖:「李妃!你……你……你居然收買道童污衊我的清白,你真是……太可恨了!」
水玲瓏的視線越過冰冰,朝顏妃使了個眼色,又無聲地講了幾句。
顏妃狠狠一驚,回過神後看向水沉香,清了清嗓子痛心疾首道:「水太妃,你是太上皇的妃子,怎麼可以在宮闈里做出這等醜事?難怪你會推薦楊大仙入宮做法事了,卻原來,做法事是假,你……你……你和楊大仙私會是真,本宮真是太失望了!」
李妃的臉色又是一變,落、井、下、石?
水沉香辯駁道:「我沒有私會楊大仙!楊大仙入宮後,一直是李妃與他洽談法事的具體事項,我幾乎沒出過太和宮的大門,我怎麼可能與他有染?而且我之前一直在宮裡,沒機會接觸楊大仙啊!」
「水老夫人生辰,你不是請求出宮了一日麼?」顏妃反問。
「我……」
「好了,你別再遮遮掩掩,也別再污衊李妃了,李妃品性如何,本宮非常清楚,本宮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何況,你與李妃向來關係不錯,她實在沒理由陷害你!你別忘了,你出冷宮還是李妃替你求的情!你是太上皇的妃嬪,皇后娘娘處置你多有不便,那就由本宮來替太上皇處死你們這對姦夫**!」疾言厲色地說完,顏妃揚起尚方寶劍便朝誰沉香刺了過去!
「啊——不要殺我!我沒有私通!是李妃害我!她害了皇上!害了太后!軟禁小公主!脅迫皇后!她是壞人,你們別被她騙了!」被逼入絕境的水沉香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的頭腦,該說的,不該說的像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勾結李妃給太后下藥在她看來遠不如私通來得嚴重,如果非得背負一項罪名,她寧願是前者,「李妃有理由陷害我的,她……她想卸磨殺驢,想永遠保住秘密,因為我……」
餘光瞟了冰冰一眼,靈機一動,哽咽道,「因為她……她逼我對太后下藥,我……我下了,她……她現在是在殺人滅口……」
李妃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指甲掐入了掌心:「水太妃,你胡說些什麼?本宮何時逼你對太后下藥了?」
「不要裝了,也別再用十二王爺的性命要挾我了,我反正是要死,臨死前揭發你的罪行也不枉我追隨了太上皇一場!我死後,望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善待十二王爺!」言罷,拔腿撞向了案桌,額頭磕上桌沿,瞬間破了個血洞,她身影一晃,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女眷席里爆發出了陣陣唏噓。
李妃氣得半死,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豬腦子水沉香,被人逼幾下就亂了陣腳,難怪兩度陷害水玲瓏不成,反被水玲瓏整得苦不堪言,最可氣的是,她都被水玲瓏整成這副德行了,竟然還聽信水玲瓏的挑撥,認為她和荀楓會卸磨殺驢!蠢貨!就算要殺也該悄悄地殺!何必留下這麼大的空間等她反咬自己?
水玲瓏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妃,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通過法事陷害李妃成為妖星,妖星罵名,今兒被楊大仙安上,明日或許就被什麼得道高僧給化解了。只有抖出李妃的罪行,才能真正地將她拉下馬!
小公主在李妃手裡,冰冰是不可能曝光李妃的罪行的,她便將希望寄托在水沉香身上,上次在關雎殿激水沉香供出了瑞雪山莊,她就認定水沉香這人屬於死也要拉墊背的類型。
現在,水沉香拼死指證李妃,便是水航歌都不敢替她求情了,生怕一個弄不好把自己也搭進去,得不償失。
李妃揉了揉手裡的帕子,一個呼吸的功夫腦海里閃過無數思緒,她現在可以斷定是水玲瓏偷梁換柱了,具體怎麼辦到的她不得而知。水玲瓏果然有兩把刷子,難怪荀楓非要得到她,荀楓的慣用原則,要麼得之、要麼殺之,但水玲瓏,竟是聰穎到荀楓捨不得殺掉的地步!
「不是的!我沒有這麼做!一切都是水太妃的胡言亂言!那日,她來我宮中,要求將十二王爺要回自己身邊!我拒絕了她,我說,十二王爺是太上皇放在太后宮裡的,他的去留我做不得主,必須等太后醒了問她老人家的意思!水太妃不依,她諷刺我橫行後宮卻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滿足不了她,於是懷恨在心,要藉機報復我!這場法事是她提議的,人也是她推薦的,在我看來,什麼私通、什麼撞桌子,通通都是她的苦肉計!大家不要被她騙了!」
水沉香你有本事現在就給我醒過來!可一旦你醒了,你所謂的「拼死指證」也無效了!
水沉香在地上聽了李妃顛倒黑白的話,當即氣得要睜開眼,水玲瓏裙裾一掃,趁人不注意奮力一踩,她真的暈了過去!
李妃見水沉香沒反應,不由地失落,但很快再次鎮定地說道:「大家不信我,難道也不信皇后娘娘嗎?」
她看向冰冰,問道,「皇后娘娘,請你向大家說明一下,當初到底是不是我把小公主強行要到身邊的?」問這話時,她的袖子一抖,一粒東珠掉了下來。
這東珠冰冰認得,是雲禮的賞賜。李妃是在告訴她,我死了,雲禮的解藥也永遠沒有了,你自己看著辦!
冰冰的淚珠子開始在眼睛裡打轉,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就在此時,一道尖細的嗓音劃破長空:「太后娘娘駕到——」
太后坐在八人抬著的鳳輦上,容色蒼白,卻氣度不減,在她身邊,分別坐著五歲的十一王爺和兩歲的十二王爺,七王爺十二歲,則與郭焱走在一旁。
所有人都先是一驚,爾後齊齊跪下:「參加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妃保持著跪禮的姿勢,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這才明白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她在這邊兒斗得火熱,人家卻在那兒營救了人質!
其實這招水玲瓏是跟水敏玉學的,水敏玉叫長風、長安扮成道童混入院子,水玲瓏便效仿其做法,叫郭焱帶上幾名得力的暗衛穿上道童的衣裳,借貼靈符的名義進入相應的宮殿,先設法將周圍的暗衛一個一個引進去,再一個一個剷除,這樣,就能避免雙方正面衝突時他們會拿人質的性命做要挾了。
郭焱沖水玲瓏耍寶似的笑了笑,水玲瓏也笑,看著今生這麼能幹的他,忽覺自豪。
太后抬手示意眾人平身,眾人謝過,一一站起來。
太后看向李妃,她素來溫和,此時也不見多少怒火:「你膽子挺大,都敢串通太妃謀害哀家,謀害皇上,還假傳聖旨,霍亂朝綱,本宮活了大半輩子,少有這麼膽大包天的人,你的確叫本宮刮目相看。」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但就是每個人都能聽見耳畔划過風雪交加般的吶喊,李妃的汗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太后身子弱,她不敢下猛藥,萬一翹辮子了太上皇一定會從漠北殺回來,因為她令太后服下的只是普通的軟骨散,用內力逼一逼便能出來。
太后也不看滿朝文武,後宮不得干政,這些人里哪些是忠臣、哪些是奸臣輪不到她來獎懲,但太上皇和皇上的女人,她想怎麼著都成。太后微微揚起唇角:「水沉香這人本宮真是看厭了,貶為庶人,逐出京城。」
這是變相地許了水沉香自由,他日十二王爺遷居封地,二人便再有相聚的機會,這也算履行了水玲瓏答應水沉香的承諾,只是十二王爺還小,離遷居封地至少十三年,水沉香將得到漫長的心理虐待。
這手段!水玲瓏挑了挑眉,幸虧不是她婆婆。
太后溫和的眸光掃過顏妃和冰冰的臉,含笑說道:「顏妃護駕有功,晉封為貴妃,助皇后協理六宮。」
顏妃寵辱不驚地行了一禮:「多謝太后娘娘!」內心是欣喜的,太后一直把她看做太上皇用來牽制她和皇后的棋子,所以待她很是冷淡。
太后用帕子擦了擦天寒地凍她卻依然淌下額角的汗,又道:「皇后再度懷孕,本宮甚為高興,賜玉如意一對,黃金百兩。」
沒提她的功過。
冰冰的心微微一顫,行了一禮,道:「多謝母后。」
太后看了看被一腳踩暈的水沉香,又看了看水玲瓏,心中大為惋惜,手段夠狠,心機夠深,又能於俗世中保持本心,這樣的女子才最適合帝王妻啊。
嘆息完畢,太后最終看向了李妃,笑容斂起,聲音卻溫柔如常:「罪孽深重,斬首示眾。」
李妃勃然變色:「太……太后娘娘!您不能殺我!只有我知道皇上的解藥藏在什麼地方!殺了我,皇上也會沒命的!」
做母親的某不都以子嗣為重,太后又如何?逃得過母親的宿命嗎?
就在李妃洋洋自得之際,太后似冷非冷地笑出了聲:「那就讓他死了算了。」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
他們沒聽錯吧?太后竟然不顧皇上的死活?虧得這是親娘,如若不然,他們得認為太后要密謀造反了!
太后接著道:「心慈手軟、識人不明,活該他送命。」
語畢,幾個小王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太后掃了他們一眼,正色道:「你們幾個都給本宮記清楚了,今後若是學你們大哥因遭人蒙蔽而陷入困境,別指望本宮救你們!」
七王爺、十一王爺立刻點頭!
十二王爺聽不懂,懵懵懂懂地望著哥哥們,十一一把按住他腦袋,強迫他也點了點。
太后不動聲色地拿開十一掐住十二脖子的小手,輕輕揉著十二嬌嫩肌膚上泛起的紅痕,眼看著快要哭的十二又開心地笑了起來,太后沒察覺到他的變化,繼續訓話:「頭可斷,血可留,尊嚴不能丟。即便是死,也不要成為別人要挾皇室、要挾大周的棋子,這是你們作為皇族人員必須謹記的教誨,明白嗎?」
七王爺和十一答曰:「明白!」
還是十二沒反應。
十一拍了拍十二的腦門兒,十二傻乎乎地慢了半拍地道:「明白。」
這話表面是在教導幾個王爺,實則是在訓誡冰冰。冰冰低下頭,很是委屈。
李妃沒功夫聽太后管束孩子和兒媳,她見太后仿佛真不在意雲禮死活的樣子,原本覺得穩操勝券,就算不能贏回局面也能保住性命的她一下子慌了神,但長期接受的訓練告訴她越是危機時刻越要保持冷靜的頭腦,她深深、深呼吸,眼神一閃,說道:「太后娘娘!您難道真的不管皇上的死活了嗎?您這樣,與殺害皇上的我又有什麼區別?該不會,您就是殺死皇上,然後自立為帝吧?」
太后冷冷一笑,道:「本宮自立為帝又干你屁事?現在本宮告訴你,不僅你要死,你全家都得死,都給皇上抵命!」
太后其實並不是真的不在意兒子,而是在逐步改變雙方的要挾局面,李妃每要挾一次,太后就加重一項懲罰,正所謂敵強我弱,我強則敵弱,冰冰正是欠缺這種與之碰撞的勇氣,所以才被李妃捏得死死的。
李妃嚇到了,她憶起荀楓對太后的評價——這女人往日裡是菩薩,發起狠來是閻羅,她一般不殺人,殺起來簡直不是人。三年前,皇宮爆發過一次大規模的打擊倒賣宮中藏品的行動,從沒殘害過任何有孕妃嬪與皇嗣的她,硬生生地砍了上百人,對於情節嚴重者甚至處以了凌遲之刑,並叫闔宮上下集體參觀。她是大周朝歷史上最賢惠大度的皇后,也是殺孽最重的皇后……
李妃意識到自己踢到板子了,但她沒忘記太后那句「都給皇上抵命」,意思是,皇上不死,家人便不用給他抵命了。
李妃跪下,乖乖地解下荷包:「這是解藥!請太后娘娘放了我家人!」
太后哼了哼,道:「解藥若是假的,株連九族!」
這是說,李妃還是要被砍頭,李家還是要被滿門抄斬……
「太后!太后你不能這樣!我都交出解藥了,你……」
太后擺了擺手,章公公大踏步上前,掏出帕子便要堵她的嘴兒,剛拿出手又覺得委實浪費,於是踩掉鞋子,脫下足衣也就是襪子塞進了她嘴裡:「太后有令,打入冷宮,擇日斬首示眾!」
「唔……唔……」李妃絕望地叫喚著,卻依然擺脫不了被拖進冷宮的厄運,她含淚看了一眼寢宮的方向,耳旁仿佛響起了嬰兒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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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