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江頗為無奈的這句話,顧維還真不好接。
同時下意識的想起了某個經典小品里本山大叔的台詞:湊活過唄,還能離咋地。
他連忙壓下了上揚的嘴角,轉移話題問道,「裁縫鋪年前活很多吧?」
「可多了!做活的那幫人也都忙夠嗆。」趙大江也是真不把顧維當外人,繼續吐槽道,「也幸虧忙的腳打後腦勺,不然你趙嬸又起么蛾子,非要竄羅遠子超生要兒子呢!這不他們兩口子前陣子就帶著孩子去林場老陶家了,小年也沒下來……」
顧維有些無語,感覺有的老一輩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真是根深蒂固。
估計要等到以後隨著養兒子成本加劇,買房壓力過大,或許才能有所改變。
「我說遠子他們怎麼沒在家呢,原來去溝里了。」
「是,估計今天能回來。」趙大江見顧洪傑把桌子放上,鍋里熱的飯菜也一一的端了上來,連忙催促道,「別光顧著嘮嗑了,你趕緊吃飯吧。」
顧維掃了一眼桌面,發現還挺豐盛。
有酸菜燉排骨,豆角絲炒肉,蘿蔔條湯,還有白米飯和一盤子粘豆包,以及糖蒜、芥菜疙瘩鹹菜和半碗白糖。
「趙叔,你再吃點?」
趙大江擺手,「不了,不了,我吃的五飽六撐過來的。」
顧維看他不像是裝假,也就沒有再硬勸。
倒是顧洪傑又跟著啃了幾塊排骨,吃的滿嘴流油。
趙大江在空的沙丁魚罐頭盒子裡按滅了捲菸,「顧維,你當初辦京城戶口花了多少錢?」
顧維眼下口中的飯菜,說道,「一共花了三千多。」
雖然等以後京城有過一段買房就能辦戶口的時期,但是顧維想儘快的上車落袋為安,自然等不了。
不過,他為了買四合院,用掉多少錢都在所不惜,可是在旁人眼中就有些犯傻和不把錢當錢了。
趙大江砸吧了兩下嘴巴,「可真他娘的是個價啊!前段時間聽回來的人說,那嘎達還出現排隊搶購煙筒的風,我還尋思呢,那玩意找個人都能自己做,還用搶?到底有這事沒有?不是他們瞎胡咧咧吧。」
「的確有這事。」
自古以來,煙筒從未被搶購過。
但是,顧維知道,在八八年11月,它被搶購了。
原因是因為價格問題。
憑副食本買享受國家補貼,比不要本的便宜很多,那不買不就等於吃虧了嗎?
於是急需煙筒的老大爺和追求享受補貼的壯年人擠在一起,許多人夜裡就趕來排隊了。
所以,京城街頭有了兩大奇觀,一條是買大白菜的長隊,另一條是買煙筒的長隊。
後來一些人買的煙筒放在家裡多年棄之不用,成為廢品,想想著實有點荒誕。
趙大江得到了肯定的答桉,感慨道,「那這麼一比較,還不如咱們小地方生活得勁兒呢。」
「大城市人多,需求量大,供應緊張,但比較繁華先進,小地方地廣人稀物種豐富,算是各有千秋吧。」
「也是。像你們小年輕的肯定嚮往大城市,我們這歲數大的難離故土啊,還是覺得在老家舒坦。」趙大江說著說著嘆息一聲,「也不知道這漲起來的價格啥時候能回落下去,金子之前一百四一克,現在都漲成啥樣了,還根本買不著。」
「金子大概能降回去,其他的不好說。」顧維之所以這麼講,也是通過查資料得知,但最終會如何,誰也不清楚,只能拭目以待了。
等顧維解決了遲來的早飯,趙大江又稍坐一會就告辭離開了。
他們約好了等趙正遠下來以後都來家裡喝酒吃飯。
現在距離過年還有幾天,雖然除夕的前一天是立春,天氣也許有要變暖的跡象,但路上有的地方熘光,有的地方積雪很厚。
不論騎著摩托車還是坐小客車出行,均不是明智的選擇。
所以,顧維帶著顧洪傑坐小火車去了市里。
市裡的店鋪,依然是金宏飛擔任店長。
除了他媳婦王淑芬,當初的另外兩人中有一個不幹了,又新招了三個人,也都是能說會道很適合干營業員的人。
顧維這個甩手掌柜的露面,自然引發了新老員工和顧客們的關注。
金宏飛和王淑芬結婚半年後就有了孩子,後來順利的生下了一個男孩。
顧維不偏不向的同樣送出了一對小金手鐲。
許是當了爸爸的關係,金宏飛比從前要沉穩許多,但對顧維的敬重和感激一點沒變。
因為他再明白不過,他們一家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都是顧維給的。
不然,像同齡的那些技工校畢業分配到單位有合同制的同學朋友,雙職工加一塊的月工資還沒有他們兩口子一個人賺得多呢。
「哥,我就琢磨沒準你過年前得回來。」
顧維笑著說道,「你還挺會琢磨。」
他對金宏飛這幾年的工作很滿意,也願意放手讓對方去經營。
金宏飛嘿嘿的笑,王淑芬她們幾個營業員也跟著笑了。
接下來,顧維在金宏飛的陪同下巡視了一圈,又了解了一下店內的情況,順便把現有的營業款收了,就跟顧洪傑離開了。
他們先去百貨大樓逛了逛。
自從裡面的櫃檯有被個人承包以後,服務態度好了不止一個台階。
雖說家裡的年貨備的很足,顧維仍舊買了不少東西。
顧洪傑兩隻手都快被塑膠袋勒紅了,但卻笑的異常燦爛。
因為裡面有不少是給他買的。
後來,兩人又去了新華書店。
除了選購了幾本書,還挑了幾盤喜歡的正版磁帶。
顧維結完帳,掃了眼磁帶上面印著的歌曲名字,發現有很多耳熟能詳的老歌。
比如《少年壯志不言愁》,《一無所有》,《酒干倘賣無》,《萬水千山總是情》等等。
崔健的歌,不同於八六年他去看演出那會兒,現在大火,很多地方都有播放。
兩人走出了書店,站在馬路邊等著打車去火車站的時候,顧維隨口問道,「你也喜歡聽一無所有?」
「當然啦,這首歌太好聽了,我都會唱了。」
顧洪傑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嗓子沒有之前那麼沙啞了,也可以想唱就唱了,「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顧維毫不吝嗇的夸道,「唱的不錯,很有那種搖滾的感覺。」
顧洪傑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還想再接再厲的表演一番。
這時,開過來一輛黑色的轎車,衝著他們按響了喇叭。
顧維和顧洪傑幾乎同時看過去。
從車子後面下來了一個穿著貂皮,左手拿著大哥大,右手夾著一根香菸的男人。
「顧哥!小傑!」
昨天顧建國跟他說起李斌變了,顧維還沒有那麼直觀的感覺,直到現在看到了本人,才明白什麼叫做錢是人的膽。
他收起驚訝的表情,淺笑著打招呼,「斌子。」
顧洪傑也立刻叫人,「李叔。」
「剛才離老遠的我瞧著就像你們,大凱還跟我說不是。」李斌不失熱情的招呼著,「天挺冷的,顧哥,快上車吧。」
顧維也沒跟他客氣,叫顧洪傑坐前面。
於是,顧洪傑坐進了副駕,他則跟李斌一樣坐到了后座。
前面開車的司機是曾經給顧維市裡的店鋪打過更的周凱。
許久未見,再見面免不了客氣的寒暄了幾句。
「顧哥。」
顧維應了聲,然後打量了一下周凱,「大凱好像胖了。」
周凱撓了撓臉頰笑道,「估計是吃的太多了。」
李斌有意無意的擺弄著手裡的大哥大,「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要不然肯定早就去家裡找你了。」
顧維注意到了李斌的小動作,莫名的感覺有點好笑。
現在有的城市出現了傳呼機,有的城市出現了公共電話。
不過,相比之下,還是大哥大更加方便快捷。
並且對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效率是放在第一位的。
因此,重13斤,全身為黑色,宛如一塊磚頭的大哥大,並沒能阻擋人們購買的熱情與決心。
據說大哥大剛面世的時候,價格高達2萬元,如果沒有搶到第一批貨源,還需加價購買,最貴的一部,甚至被炒到了接近5萬元的高價。
不過,這還不算完,大哥大到手之後,還要付上幾千元的入網費,不止撥打,接聽也是收費的,消費金額實在不低。
可以說拿著大哥大的都是大款的象徵。
顧維澹澹的說道,「我昨天回來的。還聽我小爺說了你酒店生意很好的事。」
李斌咧嘴笑道,「生意的確還行。正好碰上了,跟我去店裡轉轉唄,開業以後你還沒來過呢。」
顧維本來也有意抽空去看看,「行啊,我正好參觀參觀。」
李斌看了一眼前面,然後湊近了顧維一些低語,「顧哥,待會我帶小傑去玩遊戲機,你好好的玩一玩,店裡有幾個長得很帶勁的過年也沒回老家……」
顧維有些反感往旁邊移動了些許,「謝了。但是我小爺他們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李斌跟顧維認識了幾年,多少也品出來他是什麼樣的性格。
但是男人嘛,不論表面上多么正派,哪有不好色,不偷腥的?
而且當初他那麼上趕著想要拉顧維入伙,結果對方熘得比兔子都快,讓他著實有些不爽,想要撕下假正經的面具。
「那有什麼,往你們家附近的小賣店打了電話讓人幫忙告訴一聲唄。顧哥,我有些搞不懂,你又不是沒錢,為啥不買大哥大和給家裡安座機啊?」
顧維之所以這麼做,自然是為了減少露餡的可能性。
但這話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不急,我打算等等再說。」
「等等也行,說不定以後安裝費就不用那麼多錢了。」李斌到底還是對顧維心存感激的,也不想把人得罪了,況且對方論起經濟實力也很雄厚,不容小覷。
車子沒有行駛太久,就到了地方。
酒店租用的某個機關單位的三層樓,外牆刷了紅白相見的顏料,很是醒目。
單靠李斌自己肯定是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顧維聽說了,他找了某人的小舅子,還有一個混得不錯的人合夥。
這樣有人出錢,有人出關係,有人負責其他方面,三人一拍即合。
顧維和顧洪傑的東西放在車上沒有動,反正剛剛李斌說了他也要回林業局,正好順路捎他們一程。
顧維是第一次過來,仔細的觀察著外部以及內部的裝修情況,發覺李斌他們還是有些品味的。
以幾十年後的眼光來看,肯定是很一般,但是在八十年代,足夠時髦了。
顧洪傑唯一一次還是開業的時候,現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營業,又增加了很多沒見過的東西。
他們一行人上到三樓的時候,在長條的沙發上坐著倒著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有人嘴裡還叼著煙,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嘴裡喊著老闆好,眼睛冒光的看向顧維。
以為這是來的客人,竟然這麼英俊,有大膽的已經開始搔首弄姿的放電了。
顧維瞧著這幾個人雖然不全是抹了厚厚粉的大白臉,細細的眉毛,大紅色的唇,也有化的不那麼濃的女人,但每個人都穿著緊身毛衣和腳踏褲,徹底的顯露出身材,他不喜的皺眉說道,「三樓似乎也沒什麼好看的,我們下去吧。」
顧洪傑也覺得這些女人直衝他們挑眉眨眼的,讓人感覺不舒服,二話不說的就轉身跟上。
李斌本來還打著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念頭,萬一顧維瞧上了哪個呢,到時看他還嘴硬不。
見狀只好無奈的也跟在了後面下樓。
不過,他在要下台階之際,回頭衝著裡面那位化了澹妝的女人揮了下手,表示有事以後再說。
女人只好狀似乖順的點了點頭,然後又走到沙發前坐了回去。
其他幾個女人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那人誰啊?長得也太精神了!」
「沒看老闆鞍前馬後的跟著呢,估計是個人物吧。」
「哎,我還以為能在我們幾個裡面選一個人陪呢。」
「我也……」
「……」
黑色的轎車在覆上了厚厚冰雪的馬路上行駛著,不時的帶動起一些雪粒,吹到擋風玻璃和車體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前面開車的周凱和坐在副駕的顧洪傑聊著天。
顧維和李斌也有一搭無一搭的閒聊,但是彼此都默契的不去聊那些不好觸碰的地方。
畢竟每個人想法和理念不同,每個人也有自己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