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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沉睡之妻(2)

2024-08-20 01:19:15 作者: 秦明
  我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口腔、牙齒,甚至用手術刀劃開有可疑顏色的牙齦,但是都沒有發現出血的痕跡。接著我們又仔細地檢查了死者的頸部皮膚,完全沒有外傷的痕跡。「這應該不是機械性窒息。」我搖搖頭。

  「今天我們先看頭吧。」聖兵哥決定改變解剖的順序,「你來。」聖兵哥往後欠了一下身,意思是讓我動刀。

  刮頭髮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我颳了很久才將死者的頭髮剔除乾淨。隨即我學著上次解剖的術式,從死者左側耳後開始下刀,用顫抖的刀一刀劃至右側耳後。刀子劃開頭皮哧哧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刺耳。將頭皮上下翻開暴露顱骨後,聖兵哥用新買進的電動開顱鋸輕鬆地取下了顱蓋骨。和想像的一樣,死者的腦組織並沒有損傷。取下大腦、清除了顱底的硬腦膜後,完整的顱底便暴露在眼前。

  聖兵哥細細檢查了顱底:「果然是這樣。你來看看,顱底有什麼異常?」

  聽聖兵哥這麼說,我探頭去看:「沒……沒有異常啊,沒有骨折。」

  「顱底這兩側突起叫顳骨岩部。」聖兵哥用止血鉗指著顳骨岩部說,「這裡顱骨的下面對應著內耳。如果是被捂死或者溺死,內耳的氣壓就會發生改變,從而導致顳骨岩部的出血。如果是疾病導致猝死,內耳氣壓不會有改變,顳骨岩部也不會出血。」

  我點點頭,局部解剖學我可是全班第一,這個顳骨岩部出血的理論也很容易理解。看著死者發黑的顳骨岩部,我說:「是了,這人的顳骨岩部有明顯的出血,不然這裡應該是白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聖兵哥讚許地點點頭:「對,她是被捂死的。」

  「可是她的口腔沒有損傷啊。」我也知道,用手捂壓口鼻腔,勢必會造成牙齦附近口腔黏膜的損傷。

  「如果有軟物襯墊呢?」聖兵哥說,「床上可是有很多軟東西的。」

  我恍然大悟:「枕頭!但是,這樣就判斷是被捂死的,是不是武斷了點兒?」

  「別急,我們來看看她胸口的這塊蒼白區。」

  按照解剖的正規術式,我們打開死者的胸腹腔,刀口橫斷了那一塊蒼白區。從橫斷面上看,這一塊皮膚蒼白,皮下的毛細血管內也沒有一點兒血跡,甚至皮下的肌肉都表現出缺血的顏色。

  「這樣的蒼白區,說明什麼?」聖兵哥問道。

  我茫然地搖搖頭。

  「人活著的時候,血液充斥了毛細血管,並不斷流動。」聖兵哥解釋道,「如果身體的一部分軟組織被重物壓迫,皮膚和皮下組織的毛細血管中的血液就會被擠壓到旁邊,受壓的這部分軟組織就會缺血。如果人在這種受壓的情況下死去,血液不再流動,那麼即使釋放了這種壓力,血液也不會再流回這部分組織的毛細血管中,對吧?」

  我點點頭:「血液流不回來,這裡的顏色就是蒼白的,和周圍自然不一樣了。」

  「是的。這說明死者死亡的過程當中,一直有重物壓迫在胸口。大夏天的,會有什麼能壓住胸口呢?只有人。」聖兵哥用手指沿著蒼白區的周圍遊走了一圈,說:「看看,像不像人的膝蓋?」不說不像,一說越看越像。我問:

  「你是說,她是被人用膝蓋頂住胸口,然後用枕頭作為襯墊捂死的?」

  「是的,用膝蓋頂住胸部,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被害人,而且可以騰出雙手捂壓口鼻。」

  我們繼續解剖。死者的內臟瘀血情況非常嚴重,更加印證了她不是猝死,而是機械性外力導致的窒息。

  「既然肯定是個封閉現場,那麼犯罪嫌疑人只可能是她丈夫了。」聖兵哥對轄區民警說道,「你也不會相信七歲的小男孩有這個能力殺人吧?」

  轄區民警應聲道:「看來要移交刑警隊去審訊了。」

  3

  回來的路上,我依舊在思索案件的來龍去脈,可是腦中一片亂麻,怎麼也理不清楚。

  聖兵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其實沒什麼問題,通過解剖,死因應該是鐵板釘釘了。但是,結合案情,我有很多疑惑。」

  「法醫辦案當然要結合案情,但是不能依靠調查。我還是那句話,屍體是不會說謊的。」

  「可是既然他們夫妻關係這麼好,又沒有姦情。那男的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妻子?」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看,犯罪分子作案,不一定就必須要具備什麼特定的犯罪動機。雖然大部分的命案都無外乎情仇財,但也有少數的命案,犯罪分子根本就沒有動機,或者說只是一時的衝動。這種衝動,我們稱之為激情殺人。」


  「你是說,這個案子就是個激情殺人?」

  「目前看,應該是這樣。」

  「可是我們沒有依據啊?」

  「在現場的時候,你也注意到了,現場是封閉的,門窗緊閉,窗簾都是拉好的。現場沒有空調,我注意看了一下,電風扇也沒有開。這麼炎熱的天氣,不開電風扇就罷了,為什麼要緊關窗戶呢?難道住在五樓的他們是為了防盜?他們條件這麼差,有什麼東西擔心被偷呢?而且小房間和客廳的窗戶都是開著的,僅僅關上大房間的窗戶能起到防盜的效果嗎?」

  我一時沒了主意:「難道是那個男人偽裝?也不對啊,他如果偽裝也應該打開窗戶,說是別人從窗戶進來捂死了他老婆啊。」

  「再想想。」

  「難道是這個女的怕冷?有關節炎?」我都覺得自己的推斷越來越不靠譜兒了。

  「夏天關窗拉窗簾,小兩口會不會是想過夫妻生活呢?」聖兵哥道。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方面?性生活不和諧,於是男的一怒之下捂死了女的。」我開始臆想猜測了。

  「目前,這都只是猜測,還要進一步提取證據。」聖兵哥審慎地說。

  僅僅靠猜測是不行的,目前的證據還不能定案,解剖的時候我們提取了死者的十指指甲,又重新去現場提取了大房間所有能夠捂壓口鼻的軟物,立即送往省公安廳進行了相關的dna檢驗。

  第二天上午,省廳就有消息反饋回來:死者的指甲內發現了新鮮的皮屑,送去的物證中,在一個毛絨玩具上發現了死者的口腔上皮細胞。

  「看來這個男的受了傷啊。」聖兵哥聽到這些消息,精神大振,「走,我們旁聽審訊去。」

  按照專案組的統一安排,孩子已經被帶到了刑警隊的辦公室,和孩子一起來的,是孩子的小姨。根據法律規定,對未成年人的詢問工作應有孩子的監護人在場。孩子的母親死了,父親又是犯罪嫌疑人,監護人的重擔就落在孩子唯一的親人——他小姨的肩上了。

  負責詢問的是一個穿便衣的女刑警,通過幾次的溝通,才取得了孩子的信任。孩子很快就說出了實情:「那天晚上不是爸爸帶我睡的,我很早就開始自己睡覺了,但是早上睡醒,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睡到我旁邊了。後來就發現媽媽死了,媽媽死了以後,爸爸讓我一定要跟你們說是他帶著我睡覺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肯定不是我爸爸害死我媽媽的,我媽媽是病死的。」

  「你爸爸媽媽吵過架嗎?」

  「有時候會吵兩句。」

  案情逐漸清晰了,男人的作案時間和動機也有了。

  男人坐在審訊椅上,負隅頑抗:「你們公安在幹什麼?我老婆死了破不了案就抓我?」

  聖兵哥徑直走到男人的旁邊,淡淡地說:「把上衣脫了。」

  男人愣了一下:「脫……脫衣服?你們想幹什麼?想動刑嗎?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敢……」

  「脫了!」聖兵哥罕見地大聲吼道。

  男人立即噤聲,緩緩地脫了上衣。胸口赫然有幾道鮮紅的指印。

  聖兵哥說:「這麼新鮮的傷痕,只能是48小時之內形成的,你別告訴我是你自己撓癢撓的。」

  男人低下了頭,估計是在想對策。

  「說吧,你是怎麼用你們家那個毛絨玩具捂死你老婆的?」

  男人身體猛然一震,接著開始瑟瑟發抖。

  「想過夫妻生活遭拒就殺人,你可真是衣冠禽獸啊!」偵查員顯然已經掌握了我們前期的分析結論,於是開始窮追猛打。

  不料這個男人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哭了好長一會兒,他才開始慢慢說道:「其實她從來就看不起我!在別人看來我們感情很好,但是我知道她從來就看不起我!」

  原來,兇案的背後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是,是我殺了她……那天晚上,我們看完電視,正準備睡覺,我估摸著孩子已經先睡了,就去關窗拉窗簾,打算和她親熱一下的。」男人抹了抹鼻涕,繼續說道,「結果她大聲說,大熱天的關窗幹嗎?神經病啊?我本來得的就是神經系統疾病,看了很多家醫院都沒看好,平時還會管不住自己發抖,在別人面前已經覺得夠丟臉的了,哪裡受得了老婆罵自己神經病。所以我二話沒說就騎到她身上,想用力把她衣服給脫了。可沒想到那天她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一見我動手就暴跳如雷,一腳把我踢下了床,還說什麼天天就想這些事兒,天天靠糊紙盒子賺點兒青菜錢,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嫁給了我之類的話。我越聽越來氣,哪有當老婆的這麼罵自己老公的!一氣之下,我跳到床上,用膝蓋頂住她,繼續去扯她的衣服。可能是我壓住了她不能動彈,她居然大叫起來,還抓破了我胸口,我當時氣過頭了,隨手拿了床頭柜上的毛絨娃娃就去捂她嘴。沒想到捂了一會兒她居然就沒動靜了……」

  說到這裡,男人顯得很害怕:「後來我探了探,她真的是沒氣了。我趕緊把被子鋪好,就跑到兒子床上去睡覺,當時就想你們或許會以為她是病死的……」

  走出了審訊室,外面陽光燦爛,可是我的心情卻很沉重,不知道那個可愛的小男孩在知道這些殘酷的真相之後,還能不能堅強地長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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