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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熟肉(5)

2024-08-20 01:20:21 作者: 秦明
  穿好解剖服,我小心翼翼地把死者頸部的繩套取了下來,把死者的頭顱來迴轉動,觀看頸部的索溝形態。

  繩套取下來的那一刻,我就看出了異常。

  死者的頸部前側有一些明顯的皮下出血,孤立於索溝之外,這些皮下出血的中央,還能看到一些新月形的擦傷。

  我用止血鉗指了指這些皮下出血和皮膚擦傷,示意林濤照相。又指了指死者頸部後側索溝交叉的地方,示意林濤接著拍。

  「我記得你說過,分辨縊死和勒死,主要看繩套有沒有提空。」陳詩羽說。

  「對,這要從兩者的損傷機制來分析。」我說,「縊死,也就是上吊死,機制是利用自身全部或者部分重量來施加力量到頸部,導致機械性窒息或者腦缺氧死亡。而勒死,是用外力拉扯繩索,讓繩索鎖閉死者的頸部導致機械性窒息或者腦缺氧死亡。所以,縊死的索溝是不均勻的,受力的地方,繩索受力大,索溝清晰;其他地方會因為受力逐漸減輕而使索溝變輕,最輕的地方幾乎看不到,所以我們稱之為『提空』。但是勒死就不同了。因為整個繩索均勻收縮壓迫,死者頸部各個部位的受力是均勻的,所以索溝也是均勻的。」

  「王壯英頸部的索溝有交叉,各部位都是均勻的,說明她是被勒死的,而不是被縊死的?」陳詩羽說。

  我點點頭,說:「對,這是一起勒死人後,又偽裝成自縊現場的殺人案件。」

  「勒死也有自勒和他勒啊。」楊大隊說。

  我說:「對,只要繩結夠緊,自己是可以把自己勒死的。但是這個案件不是。第一,如果自己勒死自己,則屍體應該處於原位,不會平白無故掛到了樹上。第二,如果是自己勒死自己,則兩隻手都要用力,那麼就不可能在頸部形成這一個個皮膚擦傷了。」

  「指甲印?」林濤說。

  我說:「對,這是指甲印!我現在懷疑,兇手是先用掐扼的方式導致王壯英昏迷,然後用繩索勒死,再偽裝現場。」

  「那就奇怪了。」楊大隊說,「兇手為什麼不直接掐死後,直接偽裝縊死現場?」

  「兇手是想把王壯英直接掐死的。」我說,「但是並沒有。可能是因為王壯英甦醒或者做了一些無意識的動作,導致兇手進一步施加暴力行為。她頸部索溝具有明顯生活反應就是證據。」

  「那兇手為什麼不把死者掐暈,然後直接吊起來?」楊大隊說,「這樣不是更加難以被警方發現問題嗎?」

  「說明對死者施加侵害的地方,離把她吊起來的地方比較遠。」我說,「他必須要先弄死她,才方便把屍體運到深山裡。」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這麼費勁,把死者運到深山裡?」陳詩羽說,「就地弄死,就地偽裝,不就好了嗎?」

  「可能是兇手具有反偵察的能力。」楊大隊說,「把屍體拖進山里,延遲發案時間。一旦屍體被野獸撕咬,或者腐敗殆盡,那麼誰都不知道她究竟是縊死還是勒死的了。」

  「那可不一定。」說話間,我已經解剖開了死者的頸部,說,「死者的頸部舌骨大角骨折,骨折斷端沒有生活反應,說明是死後受力。甲狀軟骨上角和前側都有骨折,且都有生活反應。一般掐死只會導致甲狀軟骨上角骨折,而勒死一般都會導致甲狀軟骨前側骨折。這就印證了我們的推斷。死者是被先掐、後勒,死後偽裝縊。」

  「嚯。」楊大隊說,「屍體再腐敗,骨骼也不會消失。也就是說,即便這具屍體腐敗了,我們依舊可以發現疑點。」

  「兇手想多了。」陳詩羽說,「越想做出完美犯罪,留下的漏洞也就越多,越會被我們發現痕跡物證。這就叫作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可是,什麼人才會這麼費盡心思地去殺害王壯英?」林濤說,「有什麼隱情嗎?」

  「這就要從現場發現的米粒說起了。」我說,「你就不記得米粒的故事了嗎?」

  「哦!對!」林濤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把陳詩羽嚇了一跳。

  「林中屍箱的案子!」林濤說。

  「什麼箱?」陳詩羽問,「一驚一乍的,說起話來,好像是在寫小說。」

  「大學的小樹林裡,發現了一個裝有屍體的行李箱。」我說,「那時候你還沒工作,所以不知道。這個案子,我們簡稱為林中屍箱[1]。案子的現場不在湖東縣,但是兇手就是湖東縣的人。」

  「這和哪裡人有什麼關係嗎?」陳詩羽問。

  林濤點點頭,說:「這裡的風俗,說是在屍體旁邊撒上米,屍體的靈魂就不能出竅,冤魂就不能找別人報仇。這是一種十分惡毒的詛咒。」


  說完,林濤打了個寒戰。

  楊大隊點點頭,說:「我們這邊確實有這種迷信的說法。」

  「那也就是說,兇手怕王壯英的冤魂報復,說明是熟人?」陳詩羽的腦筋轉得很快,「可是王壯英的丈夫在外打工,婆婆、繼子已死,姘頭又沒有作案時間,娘家人都離這裡老遠。還有什麼熟人會殺了她?」

  說完,陳詩羽又低聲補了一句:「以後再也不說『熟人』了,一說這兩個字,我就想到那被煮熟了的小孩。」

  我笑了笑,說:「這個案子,必須要結合操英華和楊永凡的死,一起來考慮。我先問一下,從上海到湖東,最快要多久。」

  「現在有動車組了。」楊大隊說,「動車組兩個小時就到程城市了,再有半個小時就能到縣裡。」

  「也就是說,楊少業26日休息的那一天,完全有時間來回並作案。」我說,「你們想啊,楊少業回來後,發現自己的母親和孩子都死了,不管什麼原因,他都有可能遷怒於王壯英,認為王壯英沒有盡到兒媳婦和繼母的職責。」

  「可是,他不掩埋自己母親和孩子的屍體,任由其腐敗,實在有些殘忍吧。」楊大隊說。

  我點點頭,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理活動。楊少業既然知道偽裝現場,自然也知道掩埋了屍體,就代表他回了家。為了不在場的證據,他肯定要忍著了。你們還記得我們看現場的時候,我說操英華的屍僵狀態不太正常嗎?是死亡十幾個小時後,屍僵最硬的時候,被人翻動過。」

  大家都點頭。

  「這樣想,一切就合理了。」我說,「翻動屍體的,正是第二天一早趕回來的楊少業。他抱住了原本靠在牆根的操英華,見她面部有傷。將操英華放倒在地面的時候,他就已經起了殺意。」

  「那麼,證據怎麼找呢?」楊大隊問。

  「楊少業以前是不是當過兵?」我問。

  楊大隊點頭。

  我拿起擺在一邊的綠色繩索,說:「這繩索,就是軍人平時用來打包行李的背包帶,斷端十分整齊,是被鋒利的匕首割斷的,一般都是軍用匕首。」

  「有匕首為什麼要掐死人?」陳詩羽問道。

  「匕首殺人是要流血的。」我說,「那就不利於偽裝現場了。」

  「明白了。」楊大隊說,「我現在命令還在上海工作的同事,立即拘留楊少業,並帶著他平時的行李,一起回湖東。」

  「只要找到另一截背包帶,就可以進行整體分離鑑定,確定勒死人的繩索就是從他的背包帶上截斷下來的。」林濤說。

  我補充道:「還有,現在動車購票都實名制了,查一查他身份證的購票記錄,一切自有定論。」

  「可以回家嘍。」林濤轉臉對陳詩羽說,「後天是你的生日吧?我們慶祝一下?」

  第二天一早,楊大隊就來到了我們住的賓館,告知我們好消息。

  據楊少業交代,他接到電話時,只知道家裡出了事,卻完全沒有想到出了這麼大的事情。26日早晨,楊少業乘坐最早一班動車趕到了湖東,回到村口的時候,恰巧看到了孫閒福騎摩托車送王壯英到村口,二人舉止親密。

  躲在一旁的楊少業已經醋意大發,卻沒想到回到家裡看到的是自己的至親已然死亡。這種雙重打擊,讓楊少業幾乎瘋狂。他趁王壯英不備將其掐暈,然後思考偽裝自殺現場的辦法。正在他切斷自己背包繩的時候,王壯英出了一口氣。

  楊少業嚇了一跳,立即用背包帶繼續勒王壯英的脖子,直到她絲毫沒有生命體徵。

  殺了人的楊少業趁上午時分村里沒有行人,悄悄將王壯英轉移到山裡,偽裝了一個縊死的現場,隨後忍痛離開湖東,到上海繼續裝作沒有事情發生的樣子。

  注釋

  [1]林中屍箱的案子,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二季《無聲的證詞》中《林中屍箱》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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