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整個村子裡最寬敞的院子,一條石子路把院子分成兩邊,一邊是果樹,另外一邊是菜地,果樹已經開始冒出綠葉。
小路的盡頭是三間嶄新的石頭房子並著左右各一間倉房。
石料都被磨得大小差不多,蓋出來的石頭房子很氣派。房子的煙筒已經飄出裊裊炊煙。
很快,被她喊做嬸子的女人開門走出來。
「今天要的要的,來得正好,正好家裡的煤用完了。「女人一邊說,一邊向她招手。
李星河聽著缺柴火,心裡一喜,趕緊背著柴火順著石子路走過去。之前偶爾她多弄了柴火的話,就會來嬸子家裡問問,看需要不需要。嬸子家裡冬天會囤煤用於晚上取暖。但是煤畢竟是貴的,做飯還是用柴火比較合適。楊叔能幹,家裡吃飯的人也少,所以秋天過後總能囤下不少糧食,李星河就時不時地來用柴火換一些果腹的食物,嬸子自己不愛去拾柴火,用多餘的食物換一些柴火可以剩下省下燒煤的錢,她自然也非常願意。
嬸子的話剛說完,她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楊叔跟嬸子的外貌都很平庸,偏偏生出來的楊辰長得高大帥氣,完全不像是這家裡的孩子,甚至跟這個窮困的村子都格格不入。
他四年前考上公大,馬上就要去省城當警察了,是村里第一個實現階級跨越的子弟。
他個子很高,低一下頭,從屋門裡走出來。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石子路上的女孩子,即使穿著棉襖也顯得單薄的身子,身後摞得高高的柴火竟然都比她高出兩個頭。白皙的臉上兩團紅暈,一看就是凍了很久了。
他快走兩步,來到她的面前。
李星河仰頭,看著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楊辰問道。「你回來了啊?」
他開口跟她分享近況,「嗯,選崗完事了,只等著通知去上班了。所以這段時間在家。」
「真好真好。」看著眼前只比自己大一歲的楊辰,她的馬上要成為一名省城警察的童年好友,她被倒春寒的寒風吹得紅撲撲的小臉上,露出真誠喜悅的笑容。
他低頭看她,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心疼。
伸手把柴火從她肩膀上卸下來,然後回身往房子旁邊的倉房走去。
好久沒見了,她更瘦了,他剛只瞟了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上嚴重的凍瘡,不知道為何,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煩躁。
李星河見男人步子越發快,趕緊小跑著跟上來。他把背簍放在倉房地上後,她上前解開捆著柴火的繩子,開始把柴火往牆角堆。
看著她往外滲血的長凍瘡的手,他低身把她拉起來。
然後拿起背簍,直接一股腦把柴火都倒出來,然後隨意地用腳踢幾下,讓它們堆在牆角。
「不用放那麼整齊,反正都是拿來燒的。」
此時嬸子拿了兩個土豆走了過來,「丫頭,自己家裡的柴火已經送回去了?今天這麼冷,還上山跑了兩次?」
「嗯嗯,是啊。」她含糊著回答過去。
「嬸子,不用給我兩個的!」以前一背簍換一把干黃豆粒子就不錯了,這次嬸子竟然給了她兩個土豆。
「誒呦,你今天拿來的柴火格外的多,應該的應該的啊,快拿著。拿兩個,你跟你媽一起吃。」兒子回家了,她高興得很,這次出手也闊綽了很多,反正春天來了,地窖里去年貯存的土豆還有很多。
「拿著吧。」楊辰在旁邊說道。
李星河聽了,只能接了過來,把土豆塞進寬大的襖子裡,冰涼的土豆冰的她一個激靈。
「藏好了啊,別被你爸你二哥他們給發現嘍。那樣的話你跟你媽沒得吃嘍。」
她趕緊點點頭應著,拎起空背簍。跟楊辰母子又再一次認真道了謝,走了出去。
楊辰母子目送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回到屋子裡。
「這丫頭小臉真是越來越俊,希望以後能找個好人家吧。找個好人家就能過上好日子嘍。她爸跟倆哥哥也是不靠譜,家裡三個男人,日子竟然過成那樣,但凡有個勤快的,嘖嘖嘖。「女人一邊嘀咕著,一邊攪動鍋里的粥。
楊辰聽到母親的話了,但沒出聲,徑直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繼續低頭看書。
李星河從楊家出來,想著今天收穫頗豐,不但找到了一點早春生發出來的小根菜,還換到了兩個土豆,愉悅的心情連帶著腳步都挺快了很多,從房子側面的小道往後面那條街過去。
這種小路被房子遮擋著視線。四下無人,她心念一起,背上的空背簍就裝滿了柴火,懷裡那個冰涼涼的兩個土豆也同時被藏進了空間。
從后街一直走,不遠處就是她的家。
她家院門是籬笆門,透過矮矮的籬笆門可以看見院子中間是踩出來的泥土路,兩邊是菜地。其中一側的菜地,一壟一壟的很整齊,昨天她已經把土地翻了一遍,露出了黑黝黝的土地。
矮矮的兩間土房子,進了房門直接就是廚房,廚房進去左手邊那間是她爸李富跟二哥李成全住的地方。大哥李成雙不在家裡住了,從家裡拿走秋收賣玉米的錢,說是在城裡做生意,具體做什麼家裡人也不知道。二哥初中畢業沒有考上高中,去念完技校,也不出去找工作,也不干農活,就這樣呆在家裡。
兩間土房外面,右手邊有間倉房,比房子矮了一些。它除了當倉庫之外,還是她跟媽媽的住處。倉房有一扇漏風的窗戶,還有一扇吱呀呀亂響的門。
其他人家的院子壘得高高的,只有她家的四周是矮矮的泥土牆,裡面還摻雜著稻草。
拉開籬笆門,走進來,門還沒等關上,屋子裡面就傳來了咆哮聲。
「他媽的,你死外面了?撿點柴火要這麼久?」
她不敢說什麼,趕緊一溜煙跑進屋。土屋裡面的牆都已經被熏得發黑,一進屋就有一股長年累月的油煙子味道。
她把柴火都堆在灶台另一邊的牆角,趕緊取一些柴火塞進灶坑裡。
蹲在灶坑前還沒等起身,腰上已經重重挨了一腳,手趕緊撐在灶台沿上,這樣腦袋才沒有磕上去。李富不知道何時從裡屋出來,但是這次沒有像以往一樣繼續動手,只是繼續罵道,「叫你在外面野,撿點柴火要這麼久!想餓死我跟你哥嗎?賠錢貨!」
李星河不敢分辯,越是分辨就會被打的越狠。她忍著腰上的疼痛,扶著灶台的沿起身,來到一邊的大缸裡面取一些混著冰碴的水,把手上的泥土洗乾淨。
本來就生了凍瘡的手,浸到冷水裡面是刺骨的疼。她咬咬牙,趕緊洗好手,然後放乾淨的水在大鍋裡面。
「爸,要拿米下鍋了。」她順從的輕聲說。
李富惡狠狠撇了自己女兒一眼,慢悠悠從腰間拿下一把鑰匙,開了旁邊一個木柜子的上的鎖。
他從裡面拿出一個布袋子,遞過來。然後眯著眼看她從袋子裡面捧起一捧玉米碴子出來。
「嘖,放回去點。」李富不耐煩的呵斥。
她趕緊又放回去了一些,然後才把手裡的一捧玉米碴子放進鍋里已經變得溫熱的水中。
李富又回身拿出兩個玉米餅子,遞給她。
李星河接過來,在大鍋的水上面放上她編的柳枝架子。把兩個玉米餅子放在架子上面。
下面熬粥,上面蒸餅子。
玉米餅子是她自己做的,一次性做很多出來,天氣冷的季節,可以放上很久。做好之後,李富會親自數數,然後鎖在柜子里。
這個鍋里的東西弄好之後,李富早已經用另一把鑰匙打開了菜窖的蓋子。
此時北方的農村,家家都有這種菜窖,在屋子裡找一個角落,挖一個四方的大地洞,只留一個人可以鑽進去的大小,在小地洞口上加一個門。
這樣貯存一些白菜土豆之類的菜,可以保存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