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飯期間,村子的大喇叭又開始循環的廣播,「供銷社菜苗跟種子到貨了。大白菜,辣椒,茄子,土豆,芸豆,歡迎購買。」
收拾妥當之後,拿了李富給的錢,李星河扛著扁擔出門了。李富一是懶得跟著,二是知道價格,回來一顆一顆的數苗,自然不怕女兒藏錢。
供銷社的人不少,都圍著想要先挑最壯實的苗。
李星河擠在人堆里,蹲下來選李富要求的品種。
「誒呀,這不是李富家的丫頭嗎?你爸把你打個半死,這麼快就出門了啊?」
嘖嘖嘖
」小丫頭倒是厲害,這麼快就好意思出門。倒是膽子大,不害怕碰上老爺們了。」
「媽!你說什麼呢!別說話了!」嚼舌根的婦女身邊跟著的女兒扯了扯自己媽媽的衣角。
「我哪裡說錯了?那怎麼老爺們不找別人!就找她呢?還不是她自己有問題?」
供銷社的男人女人們,都紛紛側目,眼神玩味逡巡在李星河的身上。
李星河不用抬頭,都能感受到這些個刀子似的目光,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被凌遲。
思想再一次陷入無邊的困頓,這是我的錯嗎?這不是我的錯,為什麼大家要這樣呢?
她無心與眼前的這些人類斑駁,只是手上加快挑選的速度,拿了夠數量的大白菜、大蔥、辣椒、土豆等等就趕緊算錢走人。
扁擔兩邊挑著滿滿的菜苗,還有一些種子。她逃離似的離開眾口殺人之地。
不知道事情是以何種面貌被傳播的,她只知道現在她是這件事裡唯一的壞人了。
『小賤人』,『小狐狸精』,她身上似乎貼著標籤在巡街。路上遇到的人都會多看她幾眼,更有甚至會指著她,歪頭跟旁邊的人說著什麼。
她成為了全村人的敵人,男人覺得她太過狠毒太有攻擊力,女人覺得她放蕩,過早地對男人施展性吸引力。這是一場『公正的』討伐,他們似乎害怕不參與這場針對她的討伐,就會被其他人排擠。
李星河逃到家裡,關上土牆低矮的籬笆門,把那些刀光劍影擋在門外。
不動聲色,不可以真的被傷害。
李富聽了聲音從屋子裡出來,沒有多看女兒一眼,認真地檢查了買回來的東西,然後滿意地點點頭,「今天都種好。」之後回頭看,「走了走了。」
父子兩個出門了,不用問去哪,肯定是出去打牌了。
家裡只剩下自己與媽媽,她安心地享受這種安全的環境,默默地開始在院子裡種下剛剛買的菜。
每種蔬菜的菜苗只挑出一棵種到空間,種子類的李富看不出來可以在空間裡面多播撒幾粒。
空間內有了新品種,家常的蔬菜開始在空間內孕育。吃得終於可以不用愁了。
動手開始在院子裡備壟,準備種菜。雖然天氣並不熱,但是刨土這種重體力活,還是揮舞幾下子鋤頭汗就會開始冒出來。
肩膀上的傷口也開始絲絲拉拉地感到疼痛。
還沒等第二壟菜苗摘完,李富跟李成全兩個人氣呼呼地回來了。走路帶風的李富來到李星河面前,抬起腳就把她踹倒,「敗家的賠錢貨!你給老子丟人丟大了,讓我還怎麼去打牌!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李家有個狠毒的小狐媚子!呸!你怎麼就沒餓死?真的就是賠錢貨!我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你怎麼不自己找一棵樹吊死呢?」
李富罵完又踹幾腳,發泄完畢氣呼呼地回到屋子裡睡覺。
李星河坐在土壟間,把思維進入空間,看一會自己在空間內養的雞鴨與植物。然後重新打起精神,繼續干李富吩咐的活。
菜都種下去已經是過了很久,她按揉一下蹲得發麻的僵硬的腿,緩緩站起身,收好農具。抬頭一看,小倉門門口,媽媽扶著門站在那看著自己。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了。
李星河走回去,「怎麼站在這裡?」扶著媽媽進了倉房,自己也跟進去,清洗了手,拍了拍被踹倒時身上沾到的土,衣服太髒了,她只能靠坐在柴火堆旁休息。
王芳沒有說話,坐在炕上看著女兒。
「媽媽,我帶你走,我能保證不讓你挨餓,你跟我走嗎?」
倉房內很安靜,只有一兩聲乾燥的柴火被壓斷的脆響。
這安靜持續了一會。
「走。」
李星河詫異的抬頭,王芳堅定的看著她,再一次說道,「我們走吧。」
「媽,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這一走,媽媽放棄的不光是家跟爸爸,還有她親生的兩個兒子。
王芳懂女兒的意思,「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兒子們怎麼對待她跟星河的,她不是不知道,即便再強烈得如山峰般的母性,也會被失望磨平。
「好的,媽,你相信我,我給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王芳看著靠在柴火堆上的女人,她的女兒平時是最愛乾淨的,即便是再破舊的衣服,也必須是乾乾淨淨的。但是她的女兒此刻滿身是土,臉上的灰被汗水衝出一道道溝壑,像是一句腐敗不堪被丟在垃圾堆的破爛娃娃,「星河,以後我挨餓也沒關係的,過不過得上好日子也沒有關係的。不會比現在更難了。」
李星河趕緊低下頭,把玩手上的柴火棍,以此來掩飾眼眶就要含不住的眼淚。
「那我們走之前要準備什麼?是不是要趁你爸他們不在去翻一些錢?」
李星河的淚生生的憋回去了,真的到了要徹底遠走的這一刻,沒想到一直軟弱的母親,還能想到去拿爸爸的錢。
意識到媽媽不是徹底的善良軟弱,這一點她很是欣慰。
「不用,他對錢特別的在意,我們要走就直接走,不要去戳他的軟肋,這樣對我們好一點。」
王芳聽了,覺得對,輕輕點點頭。
「那我們去哪呢,怎麼搞到車費。」
「這些我來負責,媽媽你不用擔心。」
「好。」王芳一直以來都是無條件相信女兒。
兩個女人商議完畢後,瞬間都變得無比的輕鬆。李星河休息完畢,站起身出去做飯。
夜晚,王芳看著李星河身上的傷痕。
「真好,我做的決定真好,以後我們都不用挨打了,星河,以後不會有人打你,也不會有人打我了。」
李星河淡淡笑笑,換上衣服,躺到媽媽的身邊。
母女倆,度過了在這個『家』里的最後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