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兒覺著不舒服?」
宋挽搖頭,心疼地摸了摸沈千聿面頰。
男人微微歪著頭在她掌心蹭了蹭,繼續舀了碗中白粥餵宋挽。
桌上放著四個甜白釉小碟,簡單樸素並無花紋的素雅白瓷底,配上只用熱水汆燙過的翠綠青菜,看著清爽非常。
這般菜色才能引起宋挽的點點食慾。
沈千聿將油綠的青菜夾起,放入熬出米油的白粥上,再次送到宋挽眼前。
「今兒腹胃還泛酸?」
「不曾了。」
宋挽只吃了兩口便覺吃不下,可她不想沈千聿擔心只能勉強自己再用一些。
「若吃不下便別吃了,待晚上你餓了我煮些湯麵給你。」
「聖上這幾日一直陪在我身側都不曾休息好,要不今兒您回養心殿歇一日可好?」
她白日吃不下,晚間卻常會突然餓得難受,總要尋了身邊人起來給她準備吃食,沈千聿已許久未曾睡過一個囫圇覺,宋挽總覺心疼。
可他性子執拗,無論如何說都非要宿在長樂宮,倒是讓宋挽心頭愧疚。
「挽兒莫喚我聖上,不愛聽。」
將桌上碗筷收拾起來,沈千聿半扶著宋挽去到鳳榻上坐了下來。
「挽兒來。」
將太醫院專為宋挽研製的潤膚霜捧在手中,沈千聿幫她褪了衣衫緩緩擦了起來。
他擦得心無旁騖,動作溫柔輕緩,即便二人因有子嗣未能同房,沈千聿也從未有過怨言。
許是孕期心境起伏過大,宋挽看著他的動作眼中發酸,染了幾分淚意。
沈千聿正幫她輕輕揉著腫脹得厲害的小腿,一抬眼就見他的挽兒雙眼泛紅。
沈千聿一驚,僵硬著抬起雙手慌張道:「可是捏疼了?」
宋挽搖頭。
「挽兒……」
沈千聿湊上前,將人攬在懷中小心翼翼問道:「可是覺著委屈了?」
她為他生兒育女吃了這般多苦頭,定是委屈了。
沈千聿愈發心疼,忙扯了衣擺將手上滑膩霜膏擦淨,幫宋挽拭去面上淚。
「挽兒你怎的了?」
他語氣焦急,多次催問後方聽宋挽道:「前段時日前朝上折讓聖上選秀女入宮,聖上不該推拒。」
沈千聿聞言怔愣低頭,心中正委屈難過時,就見宋挽睜著一雙眸子,眸中儘是柔情繾綣,和他往日從不曾見過的依賴。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宋挽眸中看見這樣的情緒。
沈千聿先是一陣狂喜,隨後又立馬湧起滿腔憐惜。
他與宋挽相識已久,見過她煢煢孓立卻可獨當一面的英毅模樣,也見過她果決利落斬斷情絲毫不手軟的絕情之態,可唯獨這份依賴柔軟,他從不曾在宋挽眼中看到過。
沈千聿想了想,輕聲道:「我曾說過要跟挽兒做尋常夫妻,此話是真心之言。」
「尋常夫妻家中沒有的事,在我二人身上也不會發生。」
「我可沒見外頭那些個殺豬匠、打鐵匠隔年便要選秀女的。」
沈千聿低頭把玩著宋挽耳邊長發,低聲道:「我知挽兒雖聽進了這話,心中卻是不信的,所以你哪怕心裡有我,也總不停提點著自己我是一國之君,而不是你的夫婿。」
「挽兒心中依賴我,卻又不停提醒著自己要防備我。」
「雖我知你並非有意,但……」
「我也會傷心委屈。」
沈千聿的語氣帶了些急切:「挽兒不要因我的身份防備我,也不要因我的身份在心中偷偷遠著我。」
「我知世人口中誓言多如鏡中花、水中月,是那一切看似繁華至極實際卻縹緲空洞之言,可我說的話從來發自真心。」
「我知挽兒不信我的話,可挽兒能不能試著信我、依賴我,就在當下。」
「今日我值得信,你便將自己交予我,來日我不值得信,你儘管拋棄我,防備我。」
「人心易變,我不敢承諾對挽兒至死不渝,可眼下,在你想要依賴我信任我的時候,你別拘著自己,別強迫自己時時小心防備。」
他想讓挽兒依賴他,不想見宋挽於脆弱時小心翼翼的試探他之真心。
他的挽兒就該永遠都如天上月,清冷矜貴。他寧願一直仰望著挽兒,也不忍見她露出半點小心試探之色。
挽兒有孕後心思頗重,加之她身子不適吃睡艱難,很被折磨一番。這期間她幾次心情浮躁、苦悶難言卻也只埋藏於心,從不表露出來。
他日日在她身邊,自然能感受到宋挽的情緒變化,可他尋不到緣由,亦無法開解。
唯有今日,他方在她眼中窺探出一絲端倪。
「挽兒,你若厭煩我你便開口,我會到遠處躲一躲,可你若中意我,亦或不願朝臣再提起選秀之事,也要同我說。」
他性子粗苯,難懂女兒家纖柔細膩的情感。
沈千聿低聲呢喃:「你莫讓我猜你心中所想,你若不說我便總是怕自己會猜錯。」
「挽兒……」
「你可是不願有人提起選秀之事?」
「不願。」
許久後,宋挽點頭。
同江行簡成婚之時,她從未在意過對方納妾抬妾與否。甚至當年在林葭玥喊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時候,她也只覺可笑又愚蠢。
可與沈千聿成婚後,哪怕她略想到日後會有人站在他身邊,如她一般得他照看,宋挽便覺心中煩悶。
「不願……」
沈千聿喃喃重複,臉上笑容卻如何都掩飾不住。
無人知曉他等今日等了多久。
他一直期望挽兒在他面前可恣意一點,放下一直禁錮著她的規矩和倫常,今日終於等到了。
沈千聿低頭輕輕將唇印在宋挽唇上,感受著心愛之人的淡淡體溫。
「挽兒,真好。」
只要想到這世上只有他,能讓宋挽自束縛住她的規矩條框中走出,只為他一人綻放柔情媚態、甚至為他拈酸吃醋,沈千聿便覺此生足矣。
「挽兒放心,日後不會有人再拿選秀之事來煩你了。」
宋挽雖不願見沈千聿身邊再有其他女子,可也知曉皇家子嗣不豐於社稷有礙,正想讓他不必理會自己的言語時,卻被他打斷。
「挽兒不必再說,我心意已決。」
只單單想像若他身邊躺著的不是宋挽,沈千聿便覺渾身都不適起來。
他想,他這一輩子應是離不開挽兒,也無法適應沒有挽兒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