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變故

2024-08-20 05:13:36 作者: 白天會睡覺
  滎陽伯李文忠的府邸位於東城東安門當街的繁華處,是早年天佑帝賞賜給李文忠的豪宅,占地二十畝,按建築規格,屬於侯爵級別的宅院,府內建築華美,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這麼一座豪宅此刻卻冷冷清清,寂靜得反常。

  夜越來越深,雪越下越大,天地間萬籟寂靜,只有兩扇緊閉的朱紅大門上方那兩盞映著「滎陽伯府」的燈籠亮在那裡,昏昏地照著雪花從夜空飄落下來。

  忽然,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和車輪壓雪聲。一盞燈在大雪中發出昏黃的光向這邊飄過來了。

  不多時,一輛馬車在滎陽伯府門前停下了,趕車的撣了撣身上的雪,插了馬鞭,從轎廂前跳了下來,走上前叩著門環:「開門!開門!」

  左邊那扇大門上的小門打開了,出來兩個小廝,各人手裡拿著一根長棍,半個月來,滎陽伯府的大門便是一直緊閉著,世子李毅更是不曾走出過府門一步。

  「人來了。」那老漢走向馬車,掀開厚厚的車簾,儘管馬車上那盞燈不甚明亮,車裡的人也穿著斗篷大氅,依然能看出,是個女子。

  兩個小廝並不吃驚,這輛馬車這幾日幾乎天天來,裡面的女子是環翠閣的花魁,至於來幹什麼,最近世子李毅心緒不寧,所以需要有人來安慰,兩個小廝的眼中露出了羨慕之色,哎!

  「請進吧!」

  兩個小廝讓開了路,老漢一甩馬鞭,馬車駛進了滎陽伯府。

  李毅臥室的兩扇門大開著,窗邊兩個大銅盆的銀霜炭從里往外冒著青色的火苗。

  屋內燈火通明,屋外飄著大雪。

  這時李毅站在門邊任門外的雪風吹著,怔在那裡出神。

  自從接到草原來信,他的心中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不知是擔心還是害怕令他夜裡難以入眠。

  管家走了進來,站在門邊,低聲道:「世子,盈姑娘來了。」

  「進來吧。」李毅的目光轉向了他。

  「是。」管家輕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片刻,管家領著那個環翠閣的盈姑娘走了進來,儘管穿著斗篷大氅,輕紗遮面,但透過面紗還是能看出她的容貌非常不錯。

  「盈姑娘,請進去吧!」

  女子走了進去,管家還是靜靜地站在門邊,微低著頭。

  「來,坐過來。」李毅坐在桌邊向她喚道。

  女子點點頭,將面紗摘下,果然美貌如花,見管家還站在門邊,李毅惱怒道:「還不走!」

  管家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伸手將門關上,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接著,屋內傳來了叮冬叮冬的琴聲和那女子的嬌笑聲,管家停住了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踏步走出了院子。

  突然「啪」的一聲琴弦斷了,琴聲戛然而止。

  那女子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安歇吧!」邊說邊伸手去拉李毅。

  李毅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給你贖身吧。」

  盈姑娘輕輕地一顫:「不用了。」

  李毅好像在對她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此生為權勢所誤,若有來世,生在平民百姓家,侍奉父母,與妻子平澹過完一生!」

  盈姑娘撲哧一笑,接著說道:「我看你是魔怔了,尋常百姓家?你可知他們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不說平澹的生活,就連家人的安全都保證不了。」


  笑著走了過去,從身後抱住了他,不久燈熄滅了。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盈姑娘走了出來,身上披著斗篷大氅,面上又戴上了面紗,手中什麼也沒拿,只是斗篷下有些寬大。

  「走吧。」盈姑娘走向馬車。

  「好了嗎?」那老漢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

  盈姑娘平靜地道:「世子已經睡了。」說著抬腳踏上矮凳,腳一軟,差點摔倒,急忙對車夫吩咐道:「抱我上去。」

  那老漢也顧不了許多了,從背後抱住她送上了車,車簾放好,又將那條矮凳也放了上去,抽出馬鞭在馬臀上輕輕一拍,低聲喝道:「駕!」

  那馬拉著車往府門走去。

  見馬車駛來,兩個小廝相視一笑,一邊打開門,一邊對老漢說道:「這麼快就完事了?」

  老漢呵呵笑道:「世子喝了點酒,已經睡下了。」

  「好!慢走啊!」

  「明晚還有勞駕二位呢。」

  說著,老漢一甩馬鞭,馬車揚長而去。

  出了東安門大街,盈姑娘長長鬆了一口氣,這才從斗篷下取出了一個小包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滎陽伯世子李毅死了,而且是人頭懸掛在東安門大街口,鬧得神京城沸沸揚揚,直到兵馬司上門,滎陽伯府的人才發現李毅躺在床上的無頭屍體,根據管家提供的消息,兵馬司立刻前往西市環翠閣拿人,結果卻被告知盈姑娘昨日傍晚被人贖了身,已經不在環翠閣了。

  這個消息立刻被上報到了養心殿,朱武城大怒,派人全城搜捕,一邊全城戒嚴、封鎖消息,一邊飛馬給居庸關報信。

  「人家都是搬起石頭打人,我們這位太上皇偏偏搬起石頭砸自己。」賈珝端起身邊茶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放下,接著說道:「李毅被殺的消息肯定已經傳了出去,這件事必然會觸怒李文忠,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坐在對面的劉文彬已經露出了焦容,他身旁的丁元竹也露出了著急的神色,只有陳瑞文面無表情,端著茶碗在那喝著。

  內閣值房內一片沉寂。

  就在這時,值房的棉簾掀開了一角,董山從棉簾的縫裡鑽了進來。

  都看見了董山,又都裝著沒有看見他似的,大家依然沉默不語。

  董山心中微微一嘆,疾步輕聲地走到了劉文彬身前,沉聲道:「次輔,東廠在南城找到了那個女子和車夫的屍體。」

  劉文彬慢慢閉上了眼睛,董山不覺一怔,只好望向了陳瑞文。

  陳瑞文:「事情都鬧成這個樣子了,說什麼都晚了,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董山急問:「那照你老的意思該怎麼辦?」

  陳瑞文抬起頭望向了賈珝:「備戰!」

  丁元竹說話了:「是不是等一等?」

  「不能在猶豫了,李文忠手中有著太上皇的密旨,整個大軍都在他的掌控中。」賈珝轉望向董山,「李文忠的大軍到底在哪裡?過沒過居庸關?!」

  董山那張面白無須的臉漲得通紅:「這、這應該大概」

  「過沒過!」賈珝冷不丁地勐拍了一下桉幾,把所有人都弄得一驚。


  劉文彬這就不能沉默了,睜開眼望著董山,問道:「董總管,說句實話吧!」

  「好。」董山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遞給了劉文彬。

  劉文彬接過密信展開,看著看著,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一張臉頓時憋得通紅,一口氣喘不過來氣,劇烈地咳起嗽來。

  董山嚇了一跳,連忙走了過去,關切地問道:「怎麼了?您沒事吧?!」一邊給他輕輕地捶背。

  劉文彬擺著手:「不、不要管我陛下湖塗啊!」

  此話一出,賈珝懵了,丁元竹懵了,陳瑞文也怔在那裡。

  就在這時,劉文彬抬起了頭:「李文忠的先鋒騎兵營在昨日黃昏後抵達了居庸關,後續大軍將於明後日抵達。」

  丁元竹:「沒入關?」

  董山慢慢說話了:「因為李文忠身上帶有太上皇的手諭還加蓋了兵部關防大印,所以,李文忠的先鋒營已經進駐了居庸關!」說著,將劉文彬手中那份密信收了起來,又望了望賈珝和陳瑞文,生怕二人反駁。

  丁元竹轉頭望向了賈珝和陳瑞文:「老國公,賈侯爺,你們兵部是怎麼回事?兵部關防這麼重要的東西也能出了問題?」

  「住嘴!」劉文彬厲聲喝斷了他,接著轉望向陳瑞文:「雖說不清楚李文忠到底有何種反應,但絕不能讓他靠近京城,城外有著十幾萬的難民,若是他發起瘋來,咱們就都是大明的罪人了!」

  陳瑞文:「次輔的意思是派兵將劉文忠部攔截在居庸關?」

  劉文彬重重地點了下頭。

  賈珝:「怎麼派?派誰去?」

  劉文彬將目光投向董山。

  董山表態了:「關內作戰嘛,只要人可靠就行。老公爺,你老認為如何?」

  幾人都明白了,皇帝是想讓趙勝領兵,在他看來,劉文忠直接造反的肯能行極低,就算劉文忠瘋了,其他將領也不會陪著他,最多就是他的本部人馬,甚至只有他親自掌控的親衛營,三千人馬而已,這就是在給趙勝白送戰功。

  陳瑞文澹澹一笑:「既然有上諭,我就不多說什麼了。」

  董山一下子啞在那裡。

  劉文彬:「事不宜遲,立刻讓趙勝率領揚威、振威兩營出發吧。」

  「好。」陳瑞文第一個站了起來,丁元竹也跟著站了起來,這時賈珝突然說話了:「為了以防萬一,讓太上皇下旨命通州先送十萬石糧食來。」

  說到這裡,慢慢站了起來,向劉文彬拱了下手,轉身便向外走去。

  董山:「忠武侯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珝停住了腳步:「總管不明白?」

  董山的眉頭皺了起來,只瞟了陳瑞文一眼,沒有吱聲。

  陳瑞文苦笑了笑:「雖說有些話不當講,但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也就顧不得什麼禮態了。」

  說到了正事,賈珝乾脆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都火燒眉毛了,禮態有什麼用?」

  董山向陳瑞文點了點頭,等待他說出下文。

  陳瑞文:「紫荊關怎麼說?有把握不?若是控制不了,出了問題就是大事!」

  「慎言!」董山一驚,瞟了丁元竹一眼,沉聲道:「這件事自有陛下獨斷乾坤,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陳瑞文深深地望著董山:「董總管,昨日在養心殿和戶部算了帳,神京存糧只能堅持十七天,總不能餓死老百姓吧。」

  董山聽懂了,一陣沉默。

  劉文彬:「老公爺放心,這事我去和陛下說。」

  突然厚厚的門帘掀進來一陣寒風,韓俊急匆匆走了進來。

  一進門,韓俊就發現了氣氛不對,也沒多說,晃了晃手中的摺子,說道:「袞州府亂了,王斌清查軍戶田遭到了抵制,派駐進田莊的書辦和軍卒在夜間遭到了襲擊,暫時沒出人命,王斌發現山東總兵府好些官員軍官都摻和了進去,擔心鬧出兵變,希望朝廷調一營兵馬前去鎮壓。」

  劉文彬:「哦」接著把目光望向了陳瑞文:「齊國公?」

  賈珝哼了一聲:「不用派兵。衍聖公現在在哪裡?」

  董山:「在禮部準備冬至祭天大典的事宜。」

  賈珝:「讓孔家帶頭將軍戶田清理了就行了,派什麼兵?勞師靡費!」

  李毅突然被殺擾亂了朱武城的心,這兩天他可謂是高奏凱歌,收穫十分喜人,不僅一舉將揚威三營兵馬掌握在手中,更是在太上皇的配合上下捏住了兵部的命脈——軍糧,只要將通州軍糧庫掌握在手中,自己在軍方中的話語權會加重兩分。

  同時,在軍方的默許下,薊州鎮的軍權也將掌握在皇室的手中,再加上即將到手的李文忠部,這樣算下來,京畿一帶的兵權多半被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手中有了兵權,使他一直繃緊的心有些鬆懈了,這一送不要緊,李毅死了。

  李毅被殺讓他憂心忡忡,雖然他斷定李文忠不敢公然反叛,但凡事就怕萬一,心中暗罵,不知是誰在這個關鍵時刻出來興風作浪。

  若非出了這麼檔子事,自己就能安心等待李文忠部大軍的到來,然後想辦法再從勛貴軍方手中奪下一營兵馬,至於太上皇藉機除掉陳瑞文、牛繼宗和賈珝等人的想法,他並不贊成,衍聖公說得不錯,文官可以推倒重來,軍方卻不能,沒了軍方的鎮壓天下,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牛鬼蛇神就都會跳出來。

  目前投靠皇室的將領還沒有能力統領數十萬人馬進行作戰,皇室暫時還需要他們坐鎮軍方,鎮壓天下。

  無論是派林雷統帥效勇營前往通州,還是讓趙勝單獨率領兩營人馬北上居庸關,都是一次嘗試,也是對外展示皇室的威嚴。

  又想到居庸關,心中不禁一嘆,希望密旨能趕在之前送到吧。

  漫天的飛雪裹著一行十餘騎在積雪的官道上艱難的行進。

  雪越下越大,蒼茫的雪霧中,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晃得眼睛睜不開。

  前方,一輛馬車停在官道正中,擋住了去路。

  帶隊軍官勒住了韁繩,一行人都跟著停了下來,幾名禁軍將傳旨太監緊緊地護在中間,一個個緊繃著臉,伸手握向刀柄。

  軍官手一揮,兩名禁軍一齊策馬馳了過去。

  「怎麼回事?快讓開!」

  就在這時,馬車的車簾掀開了,數支火銃伸了出來,在兩名禁軍驚恐的目光中噴出了火花。

  雪霧茫茫中,響起了一陣火銃的聲音,片刻後,天地間萬籟寂靜。

  一名身著斗篷大氅的漢子從身穿內侍服侍的傳旨太監懷中掏出了朱武城寫給居庸關守將的手諭,展開看了看,冷笑一聲:「有了這份手諭,李文忠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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