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忽聞中山狼

2024-08-20 05:13:37 作者: 白天會睡覺
  七九河開本是好日子,可讓工部、順天府慌了神,一連下了兩三個月的雪,天氣回暖,河水暴漲,好些地方河堤被沖毀,淹沒良田無數,原本正月底返家的老百姓又流離失所,天災捲土重來,給所有的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從皇陵回來,賈珝在皇城呆了不到半個時辰便以身子不適出來了,皇帝也不知抽了哪門子瘋,非要在天佑帝皇陵的奉安殿呆兩日,還點名讓自己留下充當護衛統領,好在就呆了兩日,蔥蔥鬱郁的山陵夜間寒氣逼人,再加上幾盞被吹得明滅不定的燈籠,更顯得陰森恐怖,自己一日都不想待,也不知義忠郡王朱大康該如何度過這接下來的一年。

  這小子是真狠,自己若不是知道真相,還真被他給欺騙過去了,弄死了天佑帝,還能心安理得的待在這裡守靈一年,也不知朱欽德會不會氣得半夜從棺材裡爬出來找他拼命。

  賈珝的馬車裡此時多了一個人,賈璉,他仍然擔任順天府尹,婉拒了工部左侍郎的職位,可以說他的官職升遷非常神速,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便從捐職的五品同知升到了正三品高官,和其他兩頭受氣的順天府尹不同,賈璉從不在任何人面前低三下四,這就是背靠家族的好處。

  在某種程度上,賈璉是榮國府崛起的需要,賈珝也需要這股官場的力量。

  此時的賈璉身上又是泥又是水,顯得十分狼狽,沒有一點朝廷高官的樣子。

  賈璉打開食盒蓋,抱起茶壺對著壺嘴就咕冬咕冬牛飲起來。

  賈珝看著他這樣子,頗覺好笑:「怎麼了?」

  放下茶壺,緩了口氣,用衣角擦了擦汗:「不怕你笑話,」賈璉往車廂上一靠,「我讓人給打了,這身上的水和泥就是那時沾上的。」

  賈珝笑了:「哎?誰敢在順天府的地盤上打你這個父母官啊!」

  「百姓苦哇。」賈璉的目光帶著複雜的眼神望向了賈珝,「盧溝河中游的幾個村子全部被淹了,一名百歲老人拉著我問『為什麼?』,他兩個孫子一個戰死在了漠北,一個被貶為罪軍前往南疆贖罪,大水摧毀了他最後的希望,兩個孫媳和三個重孫全部都沒了,他、他當著我的面跳進了滾滾洪流中」說到這裡,眼睛被淚水蒙住了,哽在那裡,一時竟開不了腔。

  賈珝卻失聲地笑了出來。

  賈璉蒙了,怔在那裡。

  賈珝又輕輕地嘆了口氣:「二哥,你變了。」

  賈璉沒有正面回答他,把目光轉向了窗外,說道:「或許是我心腸太軟慢慢來吧。」

  賈珝望著他慢慢搖了搖頭,接著說道:「災情都被官場誤了!韓淮早就上書了,可沒人在意此事,都盯著內閣,若非陛下為了將通州抓在手中而讓北海郡王重返內閣,指不定鬧成什麼樣子呢。現在又都盯著恩科會試,或者說是盯著二老爺。希望三月初的複試不要鬧出太大的笑話來。」

  賈璉怔了一下,接著深點了點頭。

  新年新氣象,永安帝朱武城的第一把刀砍在了恩科會試上,從永安元年開始,春闈增加一場複試,只有複試成績合格者才可以參加接下來的殿試,這也算是完善了科舉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取士公平,當然,肯定不能根除科場的弊端。

  賈珝:「我還是給你交點底吧。不出一個月,朝廷將會在京畿掀起大桉,那些誤國誤民之人一個也跑不了!」

  賈璉的臉立刻嚴峻了:「是該給京畿的百姓一個交代,否則人心不穩啊!」


  賈珝笑了:「天道無常,人心難測,很多東西你不能只看表象你這官還沒有做通呀。你今日若是帶著一營兵丁或帶著糧米物資,你信不信他們會喊你一聲『青天大老爺』!」

  賈璉這一下有些不以為然了,沉默在那裡。

  賈珝:「怎麼,不服氣?」

  賈璉:「我哪兒還有那心思拐彎兒抹角兒。親家老爺也是的,明明剛運來十萬石糧食,他非讓我再等兩日,我這都火燒眉毛了,他還算了,先不說我,王義回來了,一早去榮慶堂拜見了老太太,聽說王安到了和林就開始查帳,看那架勢就是衝著扳倒王子騰而去。」

  說到這裡,兩眼又閃出光來:「這小子真行,兩千多里路他竟然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時間就趕到了京城。」

  賈珝:「人現在哪裡?」

  賈璉頓了頓:「大冷的天,幾千里趕來,完成了王子騰的交代,心氣一泄,就病倒了。」

  賈珝:「比王仁有種多了。」嘆了口氣,「這幾日家中沒事吧?」

  賈璉故作思索地想了想:「三弟你是忘記了什麼事情吧?」

  賈珝一愣:「怎麼說?」

  賈璉:「今兒多少號?」

  「二月十五,怎麼了?」

  賈璉看著他笑了:「你呀你呀」接著搖起頭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賈珝瞪了他一眼:「我當時待在皇帝身邊充當侍衛統領,根本不能接觸禁軍以外的人!」

  賈璉點了點頭:「聽你嫂子說,林妹妹可是一直等到二更天。最後老爺將從孔家得的那把古扇送了過去——以你的名義。」

  賈珝笑了:「哎幼,這彎子兜得也太大了!你瞧,最終不還是落到了我手裡。」

  賈璉啞然。

  這時,馬車到了榮國府,賈璉起身笑道:「今天有些累了,明天還要去趟大興,等有時間咱兄弟喝一杯,你嫂子也念叨你,對了,賈琮那孩子哎!反正我是管不了了。」

  「二哥注意休息,事情是忙不完的,沉下心來慢慢做,沒人會怪你的。」

  賈璉一怔:「沒事」自嘲地一笑:「張嘉誠的話我現在想明白了,老天爺沒給我這才情。我儘量做到問心無愧吧。」說罷,默默地下了馬車。

  周瑞湊了上來,先請了安,這才說道:「三爺,老太太傳了話,讓您去趟榮慶堂。」

  「行,我知道了。」

  說著,用手敲了敲車廂前部的擋板,馬車緩緩向西府駛去。

  鳳藻宮總管太監李英一腳將跪擋在他面前的直房小宦官踹了開去,斥道:「開口老祖宗,閉口老祖宗,雜家是奉了貴妃娘娘的懿旨!瞎了眼的奴才,你不開門,到北鎮撫司大牢待著去,雜家找一個開門的來!」

  那名小宦官慌了神,一邊叩頭,一邊說道:「奴才該死,老祖宗說了,任何人不能見戴總管,鑰匙不在奴才這裡,在」

  「李總管!哎,李總管!」直房總管太監原本正在休息,這時正一邊繫著扣子,一邊疾步走來,「聽說李總管是來接戴公公去鳳藻宮當差?」

  李英在石階上站著:「不錯,說好了給先帝祈福四十九天就回去,這都多久了?還有沒有規矩!」


  「那、那」那總管太監猶豫了一下,問道:「李總管可有老祖宗的手令?」

  李英慢慢望向了他:「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你們的主子,但卻是皇室的奴才,雜家是奉了貴妃娘娘的懿旨。」

  那總管太監一下愣住了。

  「怎麼?你敢抗旨!」

  「這、這」那總管太監想起了董山的交代,一咬牙,終於還是硬著頂了回去:「老祖宗說了,不見手令,不能離開,也不許見人」

  李英一下被頂在那裡。

  見李英被頂住,那總管太監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請李總管體恤我們這些人的難處」

  「啪」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毫無防備,被這一巴掌扇倒在地,不可思議地望著李英。

  李英高喝道:「反了!雜家是奉了貴妃娘娘的懿旨,再不領雜家去,明天你就見不到太陽了。開門!」

  俗話說,好說不如惡打,那總管太監被李英這一耳刮子終於扇省了,捂著臉爬了起來:「這就給李總管開門」說著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了鎖,接著將那扇門推開了。

  李英緩和了臉色,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說道:「這是一百兩銀票,拿去喝茶吧。」

  那總管太監也不敢多說什麼,接了銀票,領著李英向戴權的住處走去

  「什麼?戴權被領走了?」董山倏地轉過身來,一臉的驚惶,「你們怎麼當的差?」

  那總管太監慌了神,一邊叩頭,一邊說道:「奴才該死,李總管是奉了貴妃娘娘的懿旨」

  董山一腳將他踹了開去,斥道:「蠢貨!雜家是問你為什麼將他關了這麼久?!」

  「這、這」

  一絲苦笑掠上嘴角,董山:「走吧。」

  那太監一怔。

  董山:「隨雜家去養心殿請罪!」說罷,氣呼呼地出去了。

  從榮慶堂出來,賈珝便徑直來到了夢雲軒,走進院子,便看見賈蘭拿著一根小小的棍子走進了屋子,愣了一下,走了過去。

  賈珝剛走到門前,裡面忽然傳來了李紈嚴厲的聲音:「你又淘氣了。好好的拿根棍子作什麼?前兒差點把牙栽了,你又忘記了?還不扔了出去!」

  門帘這時掀起了,一根小小的棍子伸了出來,突然停在那裡,賈蘭看見是賈珝站在門口,立刻將棍子一丟:「三叔!三叔回來了!」喊著便跑了過來。

  賈珝將他抱了起來,左手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笑道:「怎麼又惹你娘生氣了?」

  李紈見狀,剛才的一絲不快便拋到腦後,笑著擺手道:「大孩子了,丟不丟人,快下來,你三叔還要休息呢。」

  「沒事。」

  賈珝抱著他坐下,笑道:「你還沒告訴三叔,剛才為何惹你娘生氣呢!」

  賈蘭撓了撓後腦勺,大聲答道:「我在演習武藝,將來和三叔一樣當大將軍。」

  「好!有出息。」

  賈珝拍了拍賈蘭的臉蛋,笑道:「和三叔一樣,將來騎馬挎刀。」

  李紈低下了眼默在那裡。

  賈珝笑了:「蘭兒非常乖巧聰明,不會耽誤了學業。再說了,習武不僅能強身健體,還可以培養忍耐力、增強意志力。這對於他以後參見科舉考試會有很大的幫助。」


  這時,黛玉從裡間走了出來,「一場童試便要連考五場,更何況是鄉試,身子稍微弱一點就有可能撐不下來。」

  李紈當然明白,婉言答道:「蘭兒一直都有和他琮叔一起習武,我也希望他好。」或許是想到了因為身子弱而早逝的賈珠,那份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帶著淚水不禁驀地涌了上來,連忙抽出手帕,扭過頭去。

  雖然背著身子,賈珝還是知道她在揩淚,拍了拍賈蘭。

  賈蘭連忙從賈珝膝上滑下,走到李紈身邊跪下,磕了一個頭道:「母親,孩兒一定考取進士,將來官做的比祖父的官還大。」

  賈珝調侃地說道:「怎麼不給你娘捧個狀元回來?」

  黛玉瞪了他一眼。

  賈珝還在調侃:「最好再娶個公主媳婦回來伺候你娘。」

  賈蘭眼睛亮了起來,連忙說道:「娘,我一定給您娶個公主媳婦回來!」

  賈蘭的童言無忌引來了滿屋的笑聲,李紈也被他說得破涕為笑了:「說的什麼胡話,也不怕被人笑話。」說到這,望向黛玉:「就不打擾你了,先走了。」說著,又對賈珝點了點頭,拉著賈蘭走了出去。

  「嫂子慢走!」

  見黛玉出門送李紈,賈珝起身走進了裡間,歪身在軟榻上坐下,從袖中拿出個小盒子,對紫娟擺了擺手,便靠在靠枕上休息。

  「累了?」

  帘子一掀,黛玉走了進來,一瞧他的樣子,不禁笑道:「你好歹是個武將,出去一趟跟半條命沒了似的。」

  賈珝睜開眼,坐起來,拍拍大腿,「她怎麼過來了?」

  「」

  林黛玉瞧了他一會,轉身在邊上坐下,「你去過老太太屋了?」

  賈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肯定是王夫人的意思,王子騰知道李文忠用從他那借的兩萬匹軍馬燒死了近五萬明軍,加上王安一到和林就開始查他的帳,這不就急了,想要賈家幫忙從中斡旋。

  這件事還真不怎麼好辦,論罪可大可小,全憑皇帝的心情。

  想到這,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拉,不動,又一拉,把她抱在懷裡,笑道:「你現在身子好了,不使勁兒可拉不動了。」

  黛玉聽懂了,跟著又生氣,「呸,你是嫌棄我胖了?那寶姐姐呢?」

  「呃」

  「我怎麼遇見你了!」

  黛玉在他懷裡蹭了蹭,賈珝抱著她說了些話,伸手一划,將小盒子打開,裡面躺著一塊白玉兔子的吊墜。

  「做什麼?」

  「送你的。」

  用一隻手輕輕地托起她的下頜,頓了頓,解開紅繩,替她掛脖子上。

  「大舅舅替你送了一把湘妃竹扇,聽說是從孔家得來的古扇。」黛玉握在手中摩挲了片刻,說道:「我屬羊呀!」

  賈珝將她往懷中緊了緊,笑道:「我比你大四歲。」

  黛玉好奇地:「怎麼了?」

  說完,揚起笑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呃,呃」

  賈珝啞然失笑,太聰明了也不好,慢慢拿起她的兩隻小手,裝著一臉的正經:「你看,我屬兔,所以啊,這枚玉墜就代表我,你把它戴在身上,我就一直在你身邊。」


  「哦?那得帶著」

  她微微一頓,稍抬著頭,眼中戲謔,吃吃笑了起來,眸光流轉,看向了一旁。

  賈珝把她緊緊地摟住:「賈琮怎麼了?老太太和二哥都讓我管管,怎麼回事?」

  「沒什麼,琮弟打了幾個旁系子弟,原本就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誰知金氏告到了二嫂子跟前,主脈欺負旁支,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大舅母氣得夠嗆,只得領著他給人賠不是。」

  黛玉笑道:「琮弟說了,要和你一樣,將來騎馬挎刀,所以就要照樣學。」

  賈珝尷尬地澹澹一笑:「沒有的事。」頓了頓,「我沒時間,你這個做嫂子的也不管管。」

  「呸呸呸!」

  聽他這麼直白,黛玉紅了紅臉,忽然想起件事情,「這幾日,家裡來了個親戚,叫什麼孫紹祖,祖上和咱家是老親,後來不知怎麼就斷了,如今又上門了,聽說在保安州立了大功,被皇帝簡拔為禁軍參將,大舅舅挺看好他。」

  「孫紹祖?」

  賈珝皺眉,思緒恍忽了一下,忍不住想起了往事。

  「怎麼了?」

  「沒什麼。」

  賈珝這時醒過神來,又想了想,在她耳邊輕輕說道:「走,咱們給老爺、太太請安去。」

  「我一早就去過了。」

  「這不一樣。」

  賈珝半抱著她站了起來,笑道:「聽我的,咱倆一起過去,老爺一準更高興,到時候他書房裡的好東西還不隨你挑。對了,王羲之的小楷《樂毅論》真跡就收在老爺書房內,二老爺討了好幾次都沒得手,你開口,老爺肯定給你。」

  「不是傳聞被一老嫗丟進火盆之中,付之一炬了嗎?」

  「你也說了是傳聞。」

  林黛玉:「真的?」

  賈珝:「那是。我還能騙你。」

  林黛玉盯著賈珝看了看,抿嘴一笑。

  賈珝有些不自在:「你笑什麼?」

  「我早就讓張先生命人收集這個孫紹祖的所有信息了,估計很快就有消息傳來了。」

  賈珝:「哎幼,你非要把話說這麼明白嗎!」頓了頓,「他娘的,這個孫子難不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孫猴子,我曾找了他大半年,一點消息沒有。如今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黛玉:「孫、孫猴子。」笑了:「虧你想得出來。」

  頓了頓,「不許說髒話!」

  賈珝笑了:「走打土豪去。」

  黛玉大樂:「你是真孝順。」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