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就這一身官袍,要不你拿去?」
中年胖子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將頭頂的進賢冠遞給對方。—(••÷[ ➅9ѕ𝔥𝕦x.𝐂όϻ ]÷••)—
北齊的官帽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全面漢化後,已經變得跟漢代比較接近。天子和大臣們平時都戴進賢冠,以「梁」的多少表面官位品階。
天子五梁,公候三梁,卿,大夫等二梁,更次的只有一梁。
封建社會等級森嚴,若是服飾與官階不配位,那就麻煩大了,哪怕受皇帝寵信不追究,也免不得落下「目無天子」的名聲,極為不智。
看著眼前這個「三梁」的官帽(也就是冠),「陳二狗」搖搖頭,一臉訕笑道:「老大人是力拔山兮的壯士,這頂帽子在下可不敢接。剛才只是玩笑,再見,再見。」
說完便一溜煙的跑掉了,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
中年胖子爬到地面上,呵呵冷笑看著「陳二狗」離開的方向,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嘿!還陳二狗呢,你要是陳二狗,我就是當朝宰輔!」
「陳二狗」雖然救了人,卻讓被救之人恨得牙痒痒,也是難得了。
剛剛說完,中年胖子卻想起自己去年年底已經由尚書右僕射升為尚書左僕射並任宰輔,不由得搖頭苦笑。.•°¤*(¯`★´¯)*¤° 69𝔰𝓗𝔲𝓧.¢𝐨ᗰ °¤*(¯´★`¯)*¤°•.
升官升得太快,自己都習慣了沒醒悟過來。
「小子,想不到吧。你那張臉,老夫恰好認識。」
關於自己救命恩人的來歷,中年胖子心中已經有了個猜測。畢竟,「陳二狗」的那張臉,跟自己的下屬,也是實際掌管朝堂政務,目前在北齊文官中勢頭比自己還要火一點的那個人,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高士貞(高德政表字)……你是來討好老夫,還是僅僅是個巧合?」
聰明人就是喜歡想太多。文人相輕,高德政跟這位中年胖子的關係,可不是那麼融洽。對方的兒子救自己一命,裡面包含的意義太引人遐想了。
剛剛想到這裡,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四個騎手從遠方奔馳而來,來人身上套著款式統一的,鐵片和皮甲混搭的魚鱗背心。頭頂黑色圓盔,左披猩紅套衣,肩有披膊,背上都帶著馬弓。
除了沒有馬鎧和盾牌,這幾乎是戰陣上的全副武裝了。
看他們的裝束,這些人正是全部由鮮卑貴族子弟組成的北齊禁軍-宿衛軍中的精銳!
只不過,這些人是來找人的還是殺人的,真不太好說。中年胖子面色微沉,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的四人四騎。
這些騎兵看到坐在地上發愣的中年胖子,同時踩著馬鐙翻身下馬。為首的那個武士摘下頭盔拿在手裡激動的說道:「衛將軍(職位),您沒事真是太好了!陛下……讓我等來,來看看。」
見他支支吾吾的,中年胖子心中瞭然,擺擺手說道:「幫我牽馬,直接回楊府。然後你們再去找陛下復命。」
「喏!」
中年胖子熟練的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躺了一天的棺材,心中卻是在想那個叫「陳二狗」的青年。
神他喵的二狗,這鐵定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
但……高德政家裡何時冒出來一個打扮如此「非主流」的兒子來了?他家那頭母老虎,可不是好惹的。
不過高德政之子高伯堅,倒是溫文爾雅,頗有其父之風,一看就是當官的料。這小崽子身上,可沒那股「文氣」。
一時間中年胖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坐在馬上悶悶不言。
……
「好險啊,四個鮮卑輕騎,遇上了死路一條!」
高伯逸將頭頂上的風帽丟在地上,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背靠著一棵大樹,等那個中年胖子跟四個宿衛軍的騎兵都離開以後,才慢慢從路邊的樹林裡走出來。
二狗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會是二狗。高伯逸體內是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到這裡已經兩個多月了,他從最開始的不安到興奮和躍躍欲試,再到現在的生無可戀。可以說經歷了一場大起大落的人生悲喜劇。
猛然穿越到古代,卻發現自己跑到了南北朝中後期的北齊。
從身邊的老舅爺得知自己是當今最大權臣高德政的兒子,然而卻是妾生子,還是朋友送給高德政的妾。
按照這個時代的倫理道德來說,對於肉食者來說,送妾是很大的人情,不僅不違法,反而還是「雅事」。但對於被送來送去的當事人來說,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北朝尤其是北齊,其家庭組織形式有三種。
第一種是以大氏族為單位的封建大莊園形式,多為繁衍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這些大家族圈占土地,甚至「封山占澤」,宗族長就是莊園主。族內財產共有,私財很少。有大事則舉全族之力,爆發起來能量很是闊怕。
第二種則是以小家庭為單位的居住模式,家族中旁系成員並不生活在一起,財產也是純粹私有,一般多見於窮人和平民,實行一夫一妻制。
第三種,也就是高伯逸遇到的情況,那便是獨門獨戶的一夫一妻多妾制!
這種家庭多半發跡一兩代,還未橫向的形成巨大社會影響力。男主人雖然擁有巨大的權力,但女主人,也就是正妻,在家庭組織上,卻擁有極為重要的發言權。
說是頂小半邊天也不為過了。
尤其是當女主人的娘家勢力非凡,為百年世家大族的時候,就更是如此。
不幸中的不幸,高伯逸名義上的「主母」,就是來自清河崔氏。北朝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如果僅此而已的話,他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掃地出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高德政的妾室,多半都是崔氏的娘家丫鬟,不說穿一條褲子長大,起碼是知根知底。這些人對於高伯逸這具身體的生母是什麼態度,大概……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就像那些老套故事裡面說的一個樣。高伯逸的生母懷孕後就被家中大婦掃地出門,然後生下了他。但孤兒寡母的在鄴城也難以安生,最後這個苦命的女人勞累交加之下,一場風寒就去了。
或許是良心發現,又或許是擔心名聲受損。總之在那個苦命女人死了以後,高德政給高伯逸的舅父安置了一個郵驛(陸地驛站)舍長的位置。
呵呵,聽上去很牛逼,實際上北齊的郵遞系統設有尚書,法曹、客館令、公車令等官職,由侍中主管詔書的封發。而對於那些「郵政系統」大佬來說,舍長只是負責傳遞各種文書的芝麻大小官。
順便提一句,高德政現在就在北齊中樞擔任侍中,他安排這個職位,簡直是舉手之勞。
可憐的高伯逸,這幾年就是被鄴城郊外驛站的那個無妻無兒無女,視他為己出的舍長舅父,給拉扯大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