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搶水

2024-08-20 05:25:21 作者: 西河西
  「怎麼曬成這個樣子?」

  一到家,林春濃就被正在樹蔭下做活兒的母親抱了下來。

  「看著臉頰都曬成紅蘋果了,」方小草摸了摸女兒的臉蛋,抱著她到廚房,把壺裡的綠豆湯倒出來好幾杯,一邊餵女兒喝,一邊叫丈夫兒子都來喝水。

  「咱家的井還能打出水來嗎?」林家樂坐在陰涼的廚房裡,才感覺像是回到了正常世界,端起一杯冰涼的綠豆湯便一飲而盡。

  方小草皺著眉,「不太好,我瞧著明顯地是降了水位,今兒一天,秋末都守著那井打水,一開始一刻鐘的功夫水位還能回升,後來就是兩刻鐘三刻鐘。之前只打了半桶,就開始進泥沙了。秋末不放心,提著水桶去村裡的井口邊打去了。」

  「你們來的時候沒看見他?」

  林家樂道:「村中的那口井沒什麼水了,來時見提著水的人多是從村東過來,應該都聚集到村東邊那口井去了。」

  林春濃喝了一大杯綠豆水,解了渴,便說要去村里找秋末。

  「我要去畫圖,不能跟你一起去,」林春醒放下手裡的杯子,對妹妹說道。

  林春濃道:「沒事,我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她爸又不放心,要送她過去,林春濃忙擺手,「我是個大人,不會迷路的。況且,我一個人還去過揚州呢。」

  這件事是林家樂兩口子乃至林春醒心中的痛,不管是不是從理性分析來的當時他們著力解決才能讓女兒回來,他們的確是讓女兒一個人在千里迢迢的那種地方待了大半個月。

  現在想想,方小草都覺得後怕。

  林春濃見爹娘哥哥都不說話了,知道他們的心結,上前挨個兒把他們都抱了抱,說道:「我去那兒一點委屈都沒受,一點都不害怕。要是爹娘哥哥因為找我受了什麼苦,我反而會自責難受。」

  「而且,我讓小蠍給你們傳消息了。」林春濃認真說道,「明知道我不會受苦,為什麼要你們跑空趟?」

  林家樂轉頭到一邊,擺手道:「去吧去吧,不就是想出去玩嘛,爹不管了,別再掏耳朵眼了。」

  林春濃嘻嘻一笑,轉身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犬牙沒在家,應該是跟著秋末一起搶水去了。

  村東的井口都快到夷水村的邊緣了,當初打這口井就是為了澆外面的田地方便的,因此井很大,水到現在也不竭。

  林春濃經過香荷家門口的時候還拐了個彎兒叫她一起,沒想到四嬸子說她正在排著打水呢,遠遠地,她便看見一群娃子。

  和別村不同,他們村過來打水的都是家裡的一些小孩,七八歲左右年紀的,當不得正經勞力使,常被派一些細而必要的活兒。

  「小濃,」香荷在小夥伴的提醒下看到林春濃,忙笑著跟她揮手,「你快來,馬上就到你們家秋末打水了。可是三娃子說不讓他打。」

  然後一個光著上半身被曬得油黑髮亮的小男孩就紅著臉道:「哪,哪有?我是說我幫他打。」

  林春濃走過來,就被從隊伍里出來的林秋末拉了過去。

  前面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她打了滿滿一桶清亮的水,又捨不得灑出來一滴,只得慢慢往外挪。

  這裡的鄉村都習慣在水井邊種一棵大樹,因此這井的周圍竟堪比空調房,到他們打水,林春濃扶著井沿往下看,涼涼的氣息直衝上來,很舒服。

  林秋末放了小桶下去,柔聲提醒林春濃:「濃濃,往一邊兒撤撤。」

  林春濃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這麼溫柔做什麼?

  林秋末:要不是怕驚嚇到你,你這行為都到挨打的標準了。

  林春濃剛站好,後面一些的香荷就提醒她:「小濃,你別湊太近,掉下去就淹死了。」

  林春濃:---

  小腿肚上一陣暖烘烘的,原來是犬牙不知從哪兒跑了過來,在它嘴裡,還叼著只四肢直劃拉的一個巴掌大的小烏龜。

  「你家的狗真醜。」

  有個小小的聲音響起。

  林春濃順著聲音看去一眼,蹲下揉揉自家犬牙的狗頭,哼道:「這不叫丑,我們犬牙這樣的,那叫酷,個性。」

  圓臉的小男孩被說得臉一紅,喃喃不知該說什麼。

  恰在這時,一道聲音從更東邊的方向傳來,「寶柱,怎麼還沒打水?」


  一個婦人臉色不太好地從東邊的緩坡走上來,那下面都是村裡的土地,還有兩個據說有泄洪作用的大坑。

  因為乾旱,坑裡一點兒水都沒有,從林春濃站著的這個地方,能看到那坑坡上種得一壟一壟的紅薯。

  自家媽往外分這個紅薯秧苗的時候一點都不吝嗇,如今他們村里,乃至隔壁村,村里人家的親戚家,都種著許多這東西。

  想到之前看過的一個種田文,有女主穿越後帶著空間,用空間裡的紅薯每年都高價賺錢的情節,林春濃現在才知道這個情節有多不合理。

  紅薯的生命力強產量高,一個產量如此大的作物,怎麼可能會一直保持那麼高的價格?

  而且古代的這些老百姓可一點都不傻,可能因為生存本能,他們比任何一個現代人都要知道一種高產作物的益處。

  只要穿越者把紅薯在外界種了,那麼它不流傳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如同現在,聽說就連月泉鎮北邊的村子都有了紅薯的痕跡。

  婦人走過來,直接拿過剛才那圓臉小男孩手裡的木桶,要去搶奪林秋末手裡的打水小木桶時,林春濃才察覺自己一不留神想到別處去了。

  當下上前,墊腳拉住婦人的小臂,問道:「你幹什麼?我們的水還沒打好。」

  打水的小木桶是一直捆在井繩上的,屬於村人的公用品。

  婦人一點都不臉紅,說道:「我急著用水,你們待會兒再打。」

  她覺得完全不用跟兩個小孩子客氣,因此面上帶著不耐煩,語氣也不是很好。

  林春濃皺眉道:「我跟我爹今天上午去鎮裡,一路上看見有些村子快連喝的水都沒有了,你為什麼還要拿來澆地?」

  「你這娃子,管得倒不少?」婦人說著一下子將林春濃撥拉開,就要打水,哪料到拿著桶的那野小子一閃就到一邊去了。

  「我們都是排好隊的,」林秋末一手扶住了林春濃,冷冷地看著婦人說道。

  婦人惱了,一臉厭惡的看著林秋末,狠聲道:「拿過來。」

  旁邊那些小孩子,都嚇得不行,香荷小聲道:「秋末,你讓蓮姨先打吧。」

  而圓臉小男孩急得眼睛裡都閃爍出來淚花來,卻是不敢言語一聲。

  婦人這神態,的確是能嚇住小孩子,但並不包括林春濃,這種人就是在小孩子面前厲害,若是大人來了只怕她比誰都和顏悅色。

  「不給,我們的水還沒打完,」林春濃整個人都特別硬氣,「而且現在的水不要再澆地,不然我告訴村長,不讓你打水。」

  「你這個小妮子,」這蓮姨本就被曬出一層紅的臉上更是要紅得冒煙,上前一步就抓住林春濃肩膀。

  林春濃痛呼一聲。

  林秋末一桶砸到婦人身上,犬牙也丟下嘴裡的烏龜,朝著婦人汪汪直叫喚。

  這口井距離村裡的人家沒多遠,不一會兒就有人聽到動靜走出家門,向這邊問道:「幹什麼呢?展娃子?」

  一個小男孩答應一聲,蓮姨面上迅速泛起委屈,眼中淚珠聚集,要落不落的,抓著林春濃肩膀的手也早已經鬆開。

  「二民嬸兒,您看看,現在是連一個孩子都欺負我。我們家寶柱,跟他爹一樣是個面瓜性子,連上前都不敢。」

  林春濃緊跟著就道:「我才沒有欺負你。」

  二民嬸兒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婦人,家裡能幹活的都去地里幹活了,眼看著莊稼要旱死,還不如趁著青時收回來,以後也能充充飢。

  她在家裡縫衣服,聽到外面的狗叫聲,擔心孫子便立刻出來,正好看見林家收的那小子把水桶扔到寒水家的身上。

  「我怎麼看著你家的人把桶扔到你嬸子身上?」

  林春濃說道:「是她先要打我的,我家秋末是為了保護我。」

  蓮姨啜啜泣泣的,「這村子是沒法兒待了,一個孩子都這麼下看我,還不定他們家大人是怎麼看不起我的。」

  林春濃:???有沒有搞錯?

  原來你是個寡婦,可不能因為你是個寡婦,就倒打一耙吧。

  「就是她先打的我,把我的肩膀都掐疼了。」

  見這小丫頭小嘴兒巴巴的不停歇,蓮姨垂下的眼睛裡閃過一股暴虐的情緒,吃那麼好養那麼白胖,林家的日子有多好過?


  往常見過林家老二幾面,都不理會人的,現在天天都在村里,就不信他還能端得住?

  想到這裡,蓮姨心氣兒平順很多,然後對二民嬸子道:「算了,我不跟幾個孩子一般見識。」

  「你偷人,品行早歪了,別裝大度。」

  林秋末突然的一句話不啻於平地驚雷,讓剛想勸說幾句的二民嬸子都懵了下,然後怒斥道:「小孩子家家的,你瞎說什麼?」

  而蓮姨愣了一瞬後,就哭著要投井,二民嬸子趕緊上前去拉,「小孩子不知道什麼就瞎說,寒水家的,你可不至於啊。」

  林春濃看著事情的發展,眼睛都睜大了。

  香荷湊到她跟前,附耳說道:「快回去,我娘說蓮姨不簡單,平日都不讓我頂撞她的?」

  「為什麼?」林春濃太驚訝,聲音都沒怎么小。

  香荷跺了跺腳,還沒來得及解釋,林秋末已經說了出來,「因為哪家的孩子嘲笑她或是她兒子,過不多久哪家的男人就要跟家裡的妻子吵架。」

  林秋末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二民嬸子一邊拉著蓮姨一邊向他們說道:「小孩兒家家的,亂說什麼,還不快回家去?」

  蓮姨這下卻不跳井了,擦了下滿是淚痕的臉,說道:「嬸子,你做個見證,我倒要去林家問問,他們大人都是怎麼在家說我的,叫孩子聽了去在外面這麼敗壞我?」

  「誰敗壞你了?」聽見她說要去自家,林春濃不用她撅屁股就知道會拉出什麼屎,一時間分外厭惡,「大家都快沒喝的水了,你還搶水去澆地,本來我們打著水,你上來就搶,這麼多人都看著,用得著敗壞你嗎?」

  「嬸子,您看看,這伶牙俐齒的,我怎麼活呀?一個小孩子竟然這麼給我沒臉。」話音未落又要轉身去跳井。

  林春濃毫不客氣道:「你要尋短見去別的地方,現在的水源珍貴,不能污染了。」

  從來沒被人用話堵到這個地步,蓮姨氣得使出了她往常最看不上的婦人手段,往地上一坐,拍腿大哭起來。

  「沒法活了,沒法活了呀。」

  二民嬸子也覺得林家這小丫頭嘴太利,寒水家的是個什麼樣的人,村里誰不知道點,可現在能留在婆家守著亡夫和孩子的媳婦太少,一般事兒上誰都讓她幾分。

  林家這小丫頭,他家人真該管教管教了,要不然以後長大了得吃大虧的。

  「寒水家的,別哭了,」二民嬸子道,「這事兒,嬸子給你做主,必定得讓林家夫妻倆給你道歉。」

  林春濃:這個老太太怎麼那麼討厭呢。

  那油黑髮亮的小子上前拉住老太太,叫了聲奶,說道:「跟林家妹妹沒什麼關係。」

  二民嬸子對小孫子道:「去喊林家兩口子,這事兒得好好說清楚。」

  蓮姨抹了抹臉上的淚,站起來道:「去村長家,今天我非得要個說法。」

  真是倒打一耙還打出優越感來,說法就說法,她還想要說法呢。

  一刻鐘後,村長陳金名家的小院兒里,聚集來不少村人,林春濃就站在老爸老媽中間,等著蓮姨唱念做打的說完了,才開口道:「是她看我們小孩子好欺負,先搶我們的水桶。而且秋末打她,是因為她抓我的肩膀了。後來來了人,她還變臉誣賴我們。」

  「林二哥,瞧瞧你這閨女,當時就是這麼伶牙俐齒的說我,你們家這個秋末,還說我,說我、」

  這女人幾乎哭成了個淚人,悲痛欲絕難以啟齒的樣子讓在場大部分人都心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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