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姝換衣回到宴席之上,一直都在思索沈晏說的話。
沈晏讓她站在她父皇那邊,說按照他的辦法來做,就能讓武成帝重新用她,讓她能光明正大的發展她的勢力。
沉思了許久,她應了。
答應沈晏,就等於推翻了她之前所有的計劃。
而答應他的原因,是因為他沒有理由害她,還有就是沈晏的腦子明顯比她好上許多。對於朝堂上的那些彎彎繞繞,她實在應付的吃力。
懿姝抬頭看向宴席,舞陽已經坐到了武成帝身邊,向他撒著嬌,「父皇,你就應了兒臣吧。」
武成帝被她纏得無奈,「公主未出嫁就到宮外居住,沒有這個先例。」
舞陽噘嘴,「皇長姐不就是先例?父皇,我想跟皇長姐學騎馬,還想學射箭,她都答應教我了,你就疼疼兒臣吧!」
武成帝用手敲了敲她的腦門,「你皇長姐是有戰功和爵位在身的,自然能開府建衙。」
「兒臣又沒要開府,只是要到皇長姐府里住上一段時日而已,父皇都不疼兒臣了。」
舞陽說完後,扭過身子,泫然欲泣。
武成帝被她鬧得頭痛,轉頭看向懿姝,「你這妹妹非要去你那裡住上一段時日,你可願意?」
懿姝想了想,笑著說,「舞陽要學騎馬射箭,也不是幾日就能學會的,住在兒臣那裡倒也方便些。」
舞陽一聽懿姝這麼說,眼睛一亮,轉身扯住武成帝的手臂晃了晃,「父皇,皇長姐都這麼說了,你就答應兒臣吧。」
「你皇長姐愛靜,不許你鬧她,你要是惹她生氣,朕可要罰你!」
舞陽甜甜的一笑,「我才不會惹皇長姐生氣呢。」
武成帝緩聲說:「朕也乏了,懿姝陪我走一走。」
懿姝連忙起身,知道她父皇是有話對她說,就跟在武成帝的身後,同他慢慢在御花園走著。
「朕還記得小時候問你敢不敢騎馬,你梗著脖子說『敢,我什麼都敢』的樣子。」
懿姝也回想起了那段記憶。
那時,武成帝還只是丞相府中的二公子。
她鬧著要學騎馬,她母后不願意,又纏不過她,就只好帶她去找她父皇。
武成帝帶著她跑了一圈又一圈,知道她滿足了。
那時候,整個丞相府里沒有人喜歡她的性子,唯有她這個父皇對她另眼相看。
那時,她常常受不公待遇,她從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誰不讓她好過,她也也絕不讓對方好過。
就因為這個原因,常常被人冤枉,責罵。
那時,他父皇對她說,「做得好!被欺負了就要還回去,阿爹給你撐著。」
後來,武成帝頂著全家的不贊同,將她帶在身邊教養,為她尋名師,帶她入軍營。
那時武成帝說,「管他人目光作甚,敢想就要敢幹,敢做就要敢當!」
她首戰告捷,武成帝又說,「你天生就該馳騁沙場。」
這樣的話,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時,她最喜歡的就是她這個父皇。
武成帝溫聲說,「兒女之中,只有你是朕自己帶大的,朕也最心疼你。」
懿姝眼睛微熱了起來,低嘆道:「兒臣也時常懷念那些日子。」
可怎麼一步步的走到現在了呢?
懿姝心中生出一絲衝動,她想問問她的這個父皇,為何讓她卸甲?為何將她困在公主府?真的是因為韋家的掣肘,還是因為——不信她!
可她也知道不能問,他們是父女,可更是君臣。
在武成帝當著眾人的面斥責她擁兵自重、專橫跋扈時,她就開始懂了。
懂了父親一旦坐上了皇位,那就是父皇。
武成帝輕嘆一聲,「你皇祖母同我提了多次你的婚事,韋衡你看著如何?」
懿姝垂了眉眼,驀地起身跪在了武成帝身前。
武成帝抬手扶她,「你這是做什麼?」
懿姝並不起身,而是向武成帝磕了一個頭,「求父皇為我做主。」
「做什麼主?」
懿姝頭伏在地上,不曾抬起,「父皇曾應兒臣讓我自行選夫,可韋家將主意打到我的身上,皇祖母今日也開始逼迫兒臣。」
「你皇祖母也是在為你著想,想讓你有個歸宿。」
「皇祖母撮合我與韋家世子,我今日拒了,可下次呢?父皇若是不肯幫兒臣,兒臣拿什麼應對皇祖母?」
武成帝嘆了口氣,雙手扶起懿姝,「朕瞧著那韋衡也算是文武雙全,你怎麼就不肯考慮看看呢?」
懿姝順勢起了身,「今日舞陽撞破了韋衡同宜昌之間的私會,他們兩人之間既有情誼,可告知家人為兩人主婚。可宜昌在我面前,卻隻字不露,兒臣不得不多想韋家是要做什麼。」
武成帝沉吟了半晌,淡淡地說,「你覺得他們會做什麼?」
懿姝垂眸,「兒臣在平陽後的人脈。」
武成帝輕笑,「你倒是長大了,能明白了很多東西了。那你想怎麼做?」
懿姝又跪了下來,「兒臣在公主府五年,不涉朝政,不同朝堂中的人往來,就是不願有人圖謀兒臣身後的人脈,不想給父皇惹來麻煩。兒臣以後也不會嫁人,還請父皇允許兒臣出家。」
「胡鬧!別跪著了,快起來。父皇既允你自行選擇夫婿,就沒人能迫你!」
懿姝抿抿唇,神色為難,「那皇祖母和韋家?」
武成帝淡淡地說,「你皇祖母常說你性子桀驁不馴,不服管教,多有抱怨,可朕卻很喜歡你這樣的性子。」
懿姝垂眸,「兒臣讓父皇失望了。」
武成帝拍了拍懿姝的肩膀,「你看你那公主府里的屬官,都是些舞刀弄槍的,連能給你出主意的人都沒有。算了,還是父皇給你選些人吧!」
懿姝連忙謝過武成帝。
武成帝起身,說道:「天暗了,你也早日回府吧!」
「是,兒臣恭送父皇。」
懿姝知道自己這是過了她父皇這一關了,見武成帝的背影消失不見,她才慢慢放鬆下來,坐在亭欄處。
果然如沈晏所說,她擺明了立場,將問題拋回了她父皇,她父皇就給她賜了屬官。
沈晏對她說,如果武成帝能賜下屬官,就是她涉足朝堂的開端。
沈晏的推測果然一一應驗。
「殿下,風起了,咱們該回了。」素心小心地說道。
懿姝抬眸,看向亭外,那驟起的西風,搖落了梅上的殘雪。
她想起沈晏臨走時說的話,「若殿下能信任臣,晚上來時,便給臣折一支梅吧。」
懿姝舒了一口氣,「素心,去折一枝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