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懿姝練完功剛將手中的劍收起，就聽素心說道：「殿下，太后傳召，讓您進宮。」
懿姝本就打算今日進宮去見她母后的，可沒有想到太后竟這般心急？
傳召見她，左右不過是為了解釋宜昌和韋衡的私會，想要繼續撮合她與韋衡的婚事。
前世，玉安王能登上皇位，太后功不可沒！
太后年輕之時，一眼就看中了出身微末的先帝，並說服韋家傾全家之力，一步步助先帝在亂世中打下江山。
先帝登基，除了依靠太后家族的勢力，她本人也是很有手段的。以至於武成帝登基九年，都無法將權力從她手中完全收回。
懿姝剛一進昭陽宮，便被等候已久的宮人迎到了偏殿。
太后見她來，對身旁的女侍吩咐，「外面天寒地凍的，給公主奉上熱湯暖暖身體。」
她打量了一番懿姝身上所穿的胡服，垂眸飲了一口茶，淡淡地說，「看來你還是更喜歡胡服。」
「孫女粗魯慣了，日常穿著胡服更加方便些。」
太后略略掀了下眼皮，「衣服也要穿的合適宜，什麼場合穿什麼衣服都是講究的。以前沒人教你這些，以後啊就常來昭陽宮，哀家來教你。」
她說得直接，帶著不容人反駁的威勢。
這樣的『恩典』是拉攏，也是威迫。
拒絕，就是不尊太后，不孝太后。
接受，勢必會惹武成帝懷疑。
太后是在逼迫她做選擇。
懿姝沉了沉眸，擠出一絲笑意，「皇祖母就放過孫女吧，孫女頑劣慣了，實在受不住這些約束。」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懿姝似笑非笑，「會說軟話了，也算是有進益。錦夏，將信件拿給公主看看。」
懿姝原本以為太后會繼續難為她，卻沒有想到太后直接轉了話題。
她在太后的示意下打開了信件，神色頃刻大變。
這是一份密報，內容是平陽大行台鎮守崇山城的將軍——關遠山的死因調查。
關遠山是懿姝的人，在三年前，巡視之時中了敵軍埋伏身死。
可密報之中，卻說關遠山的行蹤是被副將李茂泄漏給了敵軍之故。
李茂，是武成帝的人。
密報字數極短，可筆墨紙張卻明顯是舊物，日期標註也在關遠山遇害之後不久。
這明顯是太后暗探傳來的消息，不似造假。
就是因為真實，懿姝一時接受不了，握著紙條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自她五年前被卸掉兵權，武成帝和太后都開始向平陽大行台安插自己的人手，想要徹底控制那裡。
她無力與皇權抗衡，只能囑咐一干同袍、下屬做個純臣。
關遠山是名將，是她的下屬，也是同袍、摯友！他戰績卓越，若不是死於戰場，而是死於這些陰私手段，她怎能接受？
太后從她手中抽出那封密報，遞給了錦夏，才說道：「你性子雖然莽直，但領軍打仗卻是個少有的奇才。朝堂上有傳言說讓你卸甲是哀家的授意，但你想想真正得益的又是誰呢？」
懿姝猛地抬眼看向太后，眸中驚疑不定。
太后傾身向前，撫了下懿姝的眼角，笑著說：「你這雙眼睛，還真的什麼都藏不住呢。」
懿姝心中陡然發寒，太后看到了她眼中的懼意，滿意地收回了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點就透，好好想想，你是否要跟在哀家身邊？」
懿姝下意識的攥緊雙拳，捏得骨節都泛了白，許久才說：「父皇是一國之君，收攬軍權無從指摘。」
太后眼睛半眯，不置可否，「你是他的女兒，既用了你，為何又不信你呢？」
懿姝沉默。
太后輕哼了一聲，接著說道：「衛國公是他親舅，你說陛下信任不信任衛國公呢？」
懿姝抿了抿唇，這話她依然無法回答。
太后也沒有逼迫她回答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說著：「哀家這個兒子啊，什麼都不錯，就是防備心太重！哀家若在，尚能護住韋家，可有一日哀家不在了，皇帝是容不下韋家的。」
她忽地抬眸看向懿姝，發問：「平陽大行台下共有十九城，你又能護住幾城呢？」
懿姝走出昭陽宮時，已快到午時。明明今天天氣很好，太陽照在身上也很暖和，可她只覺透骨的寒。
她來時只以為是因為她的婚事，可太后今日卻隻字未提，反而說了那些毫不避諱的『離間』之話，其中有利誘、有威逼，也有恐嚇。
可也未必不是真話。
太后的幾個問題都在直指她父皇的多疑與防備，在暗示她，她的父皇不會信任她，即使她交了兵權，也護不住跟隨她的人。
尤其是最後的那句問話，可謂是誅心了！
前世，她嫁給了韋衡，平陽里的人脈皆為韋家所用。在她死時，那些同袍多數仍在沙場中守護邊疆。
可若真的是她父皇殺了關遠山，那其他的同袍她是否能護得住？
她這才意識到，為何沈晏不讓她遊走於兩方勢力中間了。無論是她父皇還是太后，智計和手中的權利都是現在的她沒有辦法相抗衡的。
如果照她原先所想，遊走兩方勢力之間，只怕會死得更快！
她想要報仇，想要保護好她的母后和弟弟，唯一的選擇，只能先依附於她父皇。
而現在能幫得上她的，好似只有一個沈晏。
可是，沈晏真的又能全然信任的嗎？
想到那個舉止輕浮，說話真真假假的男人，懿姝眸色沉了下去。
這個人，前世受武成帝信任，可若這個人也是武成帝授意試探她的呢？
懿姝忽然後怕起來，腦海中細細的開始過濾兩人之間的談話，反反覆覆想了三遍，心才慢慢穩了下來。
還未走到皇后的長樂宮，方碧就拉了一下她，「殿下，是皇后身邊的女侍。」
懿姝向那女侍問道：「皇后可是在這梅園？」
那女侍行了禮，回到：「是，皇后說要來這修剪幾枝梅花。」
梅園裡，梅花開得紅艷，花瓣上還覆了一層薄雪，紅白交映下，很是動人。
懿姝並沒有心情賞花，在梅園裡穿梭，不多會就尋到了她要找的人。
披著白色斗篷的皇后，站在那梅花之中，美的如同世外仙。
見到懿姝前來，皇后笑著將修剪下來的梅枝遞給她：「瞧瞧，這枝剪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