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姝算了下時間，那是前朝時的事了，那時的謝家很有權勢，可以說是貴族門閥了。
這樣的家室肯定不會與寒門聯姻，懿姝心中已有猜測，這兩人定是遭到了家族的阻攔沒能在一起。
自古女子的婚姻又哪裡能由得自己做主？
懿姝眼中神色黯了一下，五年前她卸甲之時，溫行遠就同她說，一定要讓武成帝答應她自選婚姻。
即使不嫁，也比嫁了之後受控於人來得好。
她這樣一想，眼中的憂慮、同情之色就在眼中顯了出來。
封陽縣主也看出了懿姝眼神中的變化，她微微一笑，只是笑得多多少少有些落寞。
「我原本以為父母疼我，季郎又有才，只要抗爭就會有好的結果。」
「妹妹知道父親說什麼嗎？他說劉家現在要把我們謝家壓下去了，家族裡當官的人已經比他們家少多了，所以我必須嫁給秦家，才能保住我們家族的地位，在氏族派系表中的排名。」
懿姝抿了抿唇，不知說什麼好，這氏族派系排名，現在仍然存在著，幾年便會統計一次。
哪個姓氏排第一，哪個姓氏名次往下掉，都影響著家族所謂的『前程』。
懿姝嘆息一聲，「然後呢？」
封陽縣主眼神忽生諷刺，「他背叛了我的感情，娶了妻子，帶著我父親給他的官位，遠走他鄉。」
「什麼感情啊，呵呵，都比不過權勢、前程。」
懿姝驀然想起了沈晏，她低聲說，「天下的男子也不全是這樣。」
封陽縣主怔了一下，若是以前她會反對，可現在……
「或許吧。」
她默然了片刻，說道：「我嫁給了秦家的公子，十里紅妝，氣派極了，但那秦家公子，卻不是個東西。」
「滿嘴仁義道德，內里男女不忌，碰我我都嫌髒，他讓我給他生孩子，我不願意，他就對我動手。」
懿姝驚住了，封陽縣主接著冷笑說，「我家中不為我出頭也就算了，反而讓我生個孩子問題就解決了。」
懿姝已然氣怒，「這是你的原因嗎？謝家自詡崇文重教的禮樂人家，竟然會有這樣的說法！」
封陽縣主見懿姝為自己生氣，心中的譏忿被撫慰，「都說女子必能體諒女子的艱辛，我從前不以為然，現在妹妹為我憤慨，我才體驗到。就連一向疼我的祖母，那時都是勸我要忍耐，要分輕重。」
懿姝眼中沉鬱，話出譏諷，「分輕重，為家族分輕重嗎？」
封陽輕嗤一聲，「自然是，什麼禮儀道德，個人修養都是排在利益之後的，好在他死了，我這段婚姻才算終結。」
「我不想再嫁，可家中不允許，第二任丈夫還是秦家，說什麼尊舊俗，弟娶兄嫂。可笑吧？這時候倫理也不顧了，臉也不要了。」
「兄長都是這幅樣子，做弟弟的人品又能好到哪裡去？娶了我，他時時刻刻都要同他兄長比著，每刻意做一件事，就要說他做的比他那兄長好多了，我能嫁給他是她的福氣！」
「不過一個是豺狼，一個是虎豹而已！」
這些陳年舊事，封陽只在最早先的時候對家中至親之人說過，但說多了，就被人當成笑話，還會不耐煩。
從她發現之後就再也不說了。
這次將這話說出來，封陽發現自己沒有多少力氣再強顏歡笑了。
後面的話，封陽也忽地不想說了。
懿姝見她神思懶倦也默然下去，就覺得也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
曾幾何時，封陽也是一個感情誠摯熱情的單純女子，但卻在婚姻、家族的磋磨之下一步步變成了個名聲極壞、不尊禮法的女子。
這裡面多少苦，多少痛都是封陽一步步鮮血淋漓走過來的。
就如同自己不也是一樣？是這個時代對於女子太過不公。
懿姝正想著，肩頭一重，卻是封陽靠了過來。
「世人都說我輕佻不知檢點，家中也覺我丟臉至極，可我覺得我對家族的付出已經夠意思了，憑什麼男子做得的，女子就做不得？憑什麼男子叫風·流，女子卻叫放浪？」
懿姝不知怎麼回她這話，她覺得封陽縣主是個有勇氣敢於反抗的女子，這一點她很欣賞。但是，她還是覺得有情人才可做有情事。
封陽抬起頭看懿姝，「妹妹是否會看不起我？」
懿姝搖頭，「不會，我覺得你很勇敢。」
封陽笑了笑，卻沒有多開懷。
懿姝遲疑了下問道：「這樣的生活，你開心嗎？」
「為什麼不開心呢？」封陽反問，「我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就好似妹妹這樣的，就讓人歡喜。」
她越說聲音就越低，懿姝只覺這話聽在耳中，說不出地柔婉酥骨，她握住封陽在她臉上作弄的手，臉不由自主的紅了。
封陽低低笑了一聲，頭垂了下來，在懿姝懷中窩了個舒服的位置，「可惜我沒什麼賺錢的本事，也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不然真想不依靠他人，過些自己想過的日子。」
懿姝任封陽躺好，手也搭在了她的肩上，聽她這麼說心中一動，「如果你有這個能力了，想做什麼事呢？」
想做什麼？封陽愣了一愣，這個問題她也只在天真無知的少年時想過。
等到認清現實的殘酷後，她更不會去做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女子沒有家族的支持，哪有什麼謀生的手段。
可懿姝問了，她就認真想了一會。
「如果可以這樣，我想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我不想生活在這個地方了。」
「也希望會認識多一些像你這樣的朋友，可以不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可以吃酒聊天。」
她開始說得艱澀，可慢慢就流利了起來，眼中也有了光彩。
「我想在京都那樣繁華的地方，開個大的布莊，給人做我設計的衣裳。我除了喜歡長得好看的人之外，也就只有這一個愛好了。」
可她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麼，哼了一聲，「不過我怕賺不到錢，唉，他們都欣賞不來我這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