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打量著跪在地上的王服，默不作聲，他不明白為何懿姝會親自來到這裡買酒。
酒，他嘗了，也不過爾爾。
他心中懷疑，王服是懿姝的人，若是她的人，那他就得小心了。
現在，大皇子同公主之間的關係已起嫌隙，懸之又懸，既不能撕破臉又要小心維持，這中間的尺度委實不好把握。
「聽說公主初來這裡，便是你招待的？」
王服連忙說：「是小吏招待的，本應送到縣上，但是當時蔣知遲遲未來，惹公主氣怒，才轉而去了鄉署。」
陶淵心中一動，「就因蔣知遲遲未來嗎？」
王服低聲說，「是因為景家村被屠，作為縣長的蔣知瀆職不來的緣故。」
陶淵明白了，發生了這樣的事，父母官不來，以懿姝的脾氣不發罪他也是當時有其他的事顧不上。
這麼看來，懿姝對蔣知不是多喜。
陶淵打量了周圍，「這裡這般簡陋，公主可會住不慣？」
王服老老實實地說，「這倒沒看出來，小吏招待公主時，公主問了不少鄉土人情，當時喝了竹酒就說要定些酒作慶功所用。」
陶淵觀他神色，倒不算作偽，就信了幾分懿姝真是為酒而來。
畢竟王服這樣的人有什麼可利用的呢？
他又繼續問道：「昨日，公主買了酒後可有說些什麼？」
王服說道：「公主問小吏酒怎麼賣不出去，還賣的那麼便宜。」
陶淵眼睛半眯，聲音不由多了幾分低沉，「那你怎麼回的？」
王服說：「小的說百姓喝點自己釀的米酒更實惠，給貴人們喝，口感又不好，所以賣不出去。」
陶淵追問，「還說了什麼？」
王服說道：「公主說讓小吏多釀些，以後送公主府。」
「你應了？」
王服苦著一張臉，「小吏說要是送到京都，這酒的得翻上三倍還不賺錢，車馬費，損耗都不會少。公主問小吏還做酒嗎？小吏說還是老老實實種些竹子實惠。然後公主又向小吏出錢買了釀酒的方子。」
陶淵啞然，頓時覺得這王服還真是老實，老實到有些不知好歹了。
要是聰明的人，就直接說每年將酒送到公主府了，公主府會差這點錢嗎？能給公主府送酒，就相當跟公主府搭上了關係，不止他這個官也可以升一升，就連家族的地位都可以提升。
陶淵不放心地問，「就沒說別的了？」
王服搖了搖頭，「別說別的了。」
陶淵放下了心，「那你可知公主要去辦什麼事？」
王服說道：「景家村有一遺孤，同公主的師父有些關係，公主是要去看那孩子。」
陶淵一怔，釋然而笑，這倒是公主會做出來的事。他沉吟了片刻說道：「蔣知貪墨，這位置空下來了，就你來做吧！」
王服瞬間激動起來，「多謝大人提攜！小吏一定好好做，不負大人提攜之恩！」
陶淵站起身，「你只要好好辦差就行了！」
王服客客氣氣地將陶淵送走，單獨回到房間後，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心中沉如巨石重壓！
這不是一個好差事！應該說對他來說不是個好差事。
要辦好差，就是逼百姓交錢，又會逼出多少個賣兒賣女，妻離子散的家庭？
王服長嘆一聲，喃喃自語，「蔣兄你已逝去，這個位置我又能坐多久呢？」
……
譚家村
懿姝將眾人遣退，自己悄無聲息的進了譚家村。
這是寶兒姑姑住的地方，現在他同他姑姑姑丈一同住。
此時正是各家用午飯的時候，懿姝遠遠的就瞧見寶兒獨自一人背了一捆柴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他走得吃力，後背的柴也很重，懿姝能看到他腿都在發顫，赤著的胳膊上還有數道紅痕。
這不是割柴不小心刮碰的，而像是被抽出來的。
懿姝眸色沉了下來，她沒有上前，而是不著痕跡地跟在了寶兒的身後。
她看到寶兒被柴壓倒，又顫顫巍巍地爬起來繼續走。
她看到寶兒抹了一把淚。
懿姝沒有跟進門，就聽到一聲男子叫罵聲，「一早就出去了，不早些回來，到飯點你回來了。你這柴分量怎麼那麼少？」
懿姝一時不能分辨這聲音是誰，身體一躍就上了屋頂，這一上去她看到了，罵寶兒的正是他的姑父。
寶兒被罵得滿臉通紅，卻垂著頭不說話。
他被護在姑姑的身後，她賠笑說，「不是還得上交一部分嗎？一上午的時間這也不少了。」
男子呸了一聲，「不少了？他打那麼少的柴火，是想冷死我們嗎？不想打柴行啊，那到了冬天，他就不要燒柴。」
寶兒的姑姑說轉身握住寶兒的肩膀，「明日再多打些知道嗎？給你姑父認個錯！」
男子哼了一聲，「就這樣的犟種，我指望他道歉，還不如指望豬會上樹！今天中午不許吃飯！看他下次還敢不敢！」
懿姝心中生起怒意，當初寶兒跟她姑姑離開，她給了二百兩銀子，並允諾會定期給寶兒送生活費。
這些難道還不足養一個寶兒？
男子說完就逕自走進屋，回頭吼了一句，「你還不進來？不用添飯啊！」
寶兒的姑姑還想再說什麼，就聽屋內一道蒼老的女聲傳來，「她這是給你對著幹呢！這麼不聽話的媳婦，你再不管管，她都能上天！」
寶兒的姑姑咬咬牙，看了寶兒一眼，慢慢的向屋裡走去。
懿姝看得心涼，轉頭再看寶兒，就見他默不作聲的將柴火拉到了院子的角落，抹了一把眼淚後將柴打散，開始收拾起柴火來。
懿姝深吸了一口氣，跳下房屋，走到門口去敲門。
「來了！」是寶兒的聲音。
寶兒將門打開，看到懿姝，眼睛瞠大，一下愣住了。
懿姝開口，「不認識我了？」
寶兒一下哭出聲，抱住了懿姝，「小姑姑，他們說你死了，你沒死，沒死，太好了！」
以為她死了，就可以這麼對寶兒了？
懿姝眉眼沉了下去，手卻撫上了寶兒的頭，溫聲說，「小姑姑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