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沈晏良久沒有說話。
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想要登上權利的頂峰,私情就要向權謀讓路,畢竟不失去一些,又怎麼會得到呢?
歷朝歷代的君王、皇子,又有誰能夠既施權謀,又不失本心的?
太難了,多少人因為私情,因為不夠心狠,因為各種私慾基業毀於一旦。
就連他自己,也早已做好了在權謀、利益得失面前,捨棄自身利益的準備。
可是他選的君王……不一樣。
她不願意用最有利於得權的方法,去衡量一切,不願意讓生活中只剩權利、利弊得失。
她不願舍下赤子之心。
饒是一向有著明確目標的沈晏也茫然了起來,他茫然的不是懿姝是否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他茫然的是自己的認知。
舞陽身為公主,享受著榮華的同時,就該做好承擔責任的準備,這難道不是對的嗎?
他和溫良欽都想讓懿姝登上帝位,那就得做好身份暴露後帶來的代價,這不是應該的嗎?
懿姝說道:「沈晏,別對我失望,我知道在你看來我是又要任性了,可我真的沒有辦法認同,我勉強不了自己。」
「用一個女子一生的幸福去聯姻就能控制一個國家嗎?就能讓兩國之間不發生戰亂嗎?女子就活該被犧牲嗎?」
「呵,我的父皇,將子女,朝臣都當做物品,更可怕的是很多人都覺得這是對的,那些都是飽讀詩書的人,難道書里就告訴他們要這樣做人嗎?」
「為了權,為了錢,為了家族,為了享樂,為了私利!所以這個朝堂才是亂的,國家才是亂的!如果我也認同了,認為這是可以的,正常的,那麼有一天,我坐上了那個位置,會不會也變的像我父皇一樣呢?」
「做這樣的皇帝,還有什麼意思呢?」
沈晏回握住懿姝的手,就誠如懿姝所言,若是這樣,還有什麼意思呢?始終困在權利的漩渦中。
有多少個皇子在沒當上帝王前,也是想要將國家、百姓放在首位,可又有多少的雄心壯志在權利的爭鬥中一點點迷失了?最後成為權利的傀儡。
沈晏心中忽地湧起莫名的熱潮,這熱潮將他眼角燒的溫熱,胸腔的部位有什麼在急促的跳動著。
他在試圖改變懿姝,想讓她做個合格皇帝的同時,原來懿姝也在悄然影響著他。
武成帝、太后看似擁有著各自強大的實力,旗下那麼多官員對他們盡忠,可這忠心不是對他們的,而是對權勢,對利益的。
只有懿姝,才會有那麼多人對她死心塌地,他不就是被這個所吸引的嗎?
沈晏輕笑搖頭,瞬間想通了不少,他轉過身抱住懿姝,溫聲說:「你說的是對的。」
懿姝驚喜抬頭,「你真這麼想?」
沈晏低低嗯了一聲,「是,你的話讓我豁然開朗,殿下,你心中的是非與原則,臣願同你一起守護!」
……
懿姝早晨起來的時候,沈晏已不在身邊,懿姝洗漱完剛出房門,就見沈晏蹲在院子中。
再湊近一點,就見沈晏抱著寶兒在逗它玩。
他們這一離京,也有了大半年,寶兒好像還認識沈晏,但對他好像有些不待見,老是想從他身上跳下去,沈晏就一邊強勢按壓住它,一邊低聲抱怨著:「你個小混蛋,是不是連你老爹都忘了?」
懿姝噗嗤笑出聲,「它要是忘了你,只怕早就抓你了。」
沈晏顯然對這話很滿意,扯了扯它的爪子說,「我也是這麼想的,等我跟它親近兩天,它就老實了。」
他說著,手就逆著方向去推寶兒的毛,惹得寶兒向他伸爪,他就哈哈大笑,將寶兒的爪子都握在手中,一下拉拉它的耳朵,一下又撥弄它的鼻子。
懿姝看著這樣的沈晏,忍不住唇角勾出笑容,她也不急,就只看沈晏逗寶兒玩,就覺得是種享受。
溫良欽進到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溫馨的畫面,陽光之下,沈晏難得拋下了慣有的冷肅,眉開眼笑的逗著貓兒玩,而他的阿姐則含笑看著沈晏,眼中的柔和比陽光還要溫暖。
溫良欽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想要多看一會兒。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他阿姐和沈晏,還有他與費致,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有點想費致了,雖然才分離一天……
懿姝側首看向溫良欽,笑著說,「怎麼在那裡呆站著?」
沈晏見溫良欽來,就將寶兒放了下去,順口問道:「用早膳了沒有?」
溫良欽說道:「沒有。」
「一起吧,來。」
懿姝問道:「昨天你同溫良欽聊了很長時間?」
「這傢伙死不承認,將他灌醉了才說了真心話。」溫良欽嘆了口氣。
其實又何必去灌酒才能知道答案呢?只要用心去觀察,怎麼會看不出韋旭喜歡舞陽呢?
他灌酒,只是想讓他的朋友能將心頭的苦痛說出來,不用獨自憋著難受而已。
溫良欽默了片刻說道:「他很在意舞陽。」
懿姝說道:「但他放棄了。」
溫良欽明白懿姝的想法,可他也知道,懿姝是因為不了解韋旭才會這麼說,「放棄不一定是不喜歡,不在意,反而有可能是更在意。」
懿姝怔了一下,然後又聽溫良欽說道:「如果能讓對方幸福,情願自己忍受悲傷,這樣的感情是不是也很珍貴呢?」
懿姝想了一下說,「好像是這樣。」
溫良欽說道:「兩情相悅本就難得珍貴……」
他說著看向沈晏,沈晏一下懂了他的意思,他笑道:「自然該有情人終成眷屬。」
溫良欽眉頭輕挑,「你竟這般知趣?」
沈晏漫然咽下口中的茶,說道:「昨日才被夫人教育過。」
溫良欽失笑,「你還真是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炫耀你們感情的機會。」
沈晏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溫良欽從懷中拿出一本冊子來,遞給沈晏,「你看看有無不妥,如果沒有的話,讓阿姐背下來,吵架時能用到。」
這吵架自然是為兩日後懿姝上朝所用。
「這是什麼?還要背?」懿姝蹙眉,側頭同沈晏一起去看冊子。
這一看下來,眉頭之上的厭惡之色就掩飾不住了,「這些人的里子都已爛到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