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笑了笑:「大姐。閱讀М」
開戰在即,大姐夫張明景在政府里忙於要務,賀蘭芝操持家事,已經兩月未來了。今日想是聽說賀家忙著遷往重慶,特回娘家幫忙。
紅豆跟賀蘭芝打完招呼,又看段明漪:「大嫂。」
段明漪穿件家常的藕金色織錦旗袍,聽了這話抬臉望向紅豆,笑了笑道:「怎麼樣,弟妹身體好些了?」
紅豆微微一笑:「好多了。」
賀太太拉紅豆在身邊坐下,細看她臉色:「我看是昨晚劇團的事受了驚嚇,早上老二讓找程院長,誰知程院長一大早被請到王次長家去了,老二又給瑞德打電話,瑞德診所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一時趕不過來。乾脆等程院長吧,他的醫術出了名的好,讓他好好給你看看,我們更放心些。」
紅豆甜甜一笑:「勞婆母費心了,我睡了一覺好多了。」
的確,她這一覺睡得飽透了,睡得腮上透出一層淡淡的水粉色,細看之下像幽夏碧池中初綻的粉荷,漂亮極了。
賀太太越看越高興:「不施胭脂也有好顏色。老二這氣色真是好得沒話說。」
說著這話,心中忽一動,目光落到紅豆腰腹處,剛要說話,管事便進來詢問運載古董器物之事,賀太太答對完,又有下人來問旁的事,賀太太耐著性子逐一進行安排,一時間千頭萬緒,再顧不上說閒話。
賀蘭芝看進來滿屋子下人,便跟段明漪告辭出來。
回了房,段明漪先是令下人生火,接著讓人奉茶,隨後到裡屋找了件大流蘇披肩披到身上,端著杯熱氣騰騰的紅棗茶,縮到沙發上慢慢地喝。
屋子裡一下子變得暖烘烘的,賀蘭芝不比段明漪,坐下後只覺得熱,握了握段明漪的手,涼絲絲的:「你這畏寒的毛病還是不見好。調理了這些日子,小日子還是不准?」
段明漪笑道:「有時准有時不准,一入秋就手腳發涼,我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都習慣了。」
她的語氣很淡然,賀蘭芝不便多說,只悄聲問:「仍在吃仁和堂的方子?」
段明漪嗯了一聲。
賀蘭芝打趣道:「你這受過西式教育的人,骨子裡倒跟親家太太一樣老派,每回不舒服都找中醫調理,照我看,你吃了這些方子仍不見好,不如換大夫瞧瞧,去年我們家老大總是發暈,仁和堂看了許久不見好,給瑞德看了一次,他給孩子拿了什麼德國補鐵的藥丸,吃了兩個月就好了。」
段明漪柔聲道:「說來我這也算不上病,近來寧錚太忙,我自己也有許多事要操持,藥吃一陣停一陣的,就算不見效也不奇怪。等去了重慶安頓下來,我讓寧錚給我再重新找大夫瞧瞧。」
賀蘭芝回想方才情形,面露疑惑道:「剛才我看二弟妹的樣子,怎麼像是懷孕了?」
段明漪一頓,垂眸放下茶盅,淡笑道:「算來她跟二弟成親快三個月了,懷孕也不奇怪。」
賀蘭芝啞然,老大和弟妹成親近兩年,子嗣上一無消息,若叫老二搶了先,回頭父親更該偏心了。
她道:「我和寧錚的母親去得早,太太是父親的續弦,進門後太太生了老二,後又生了竹筠。小時候我看父親和他們母子相處,總覺得我和老大是這個家裡的外人。」
段明漪望向賀蘭芝,也許是因為年紀最長,家裡這些子女中,就數賀蘭芝心結最重,哪怕婆婆為人和善,賀蘭芝多年來也只肯叫其「太太」,從未改過口。受她的影響,寧錚始終無法對繼母產生親近之情。
賀蘭芝道:「今家裡的事務全由太太把持,明面上讓人挑不出錯,可畢竟老二和竹筠才是她親生兒女,回頭老二和二弟妹再添了丁,老大更該被晾到一邊了。你別多心,我這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絕無興趣置喙家裡的事,我只是提醒你們,別太憨直,不該爭的你們不爭,但該得的東西絕沒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段明漪不語,她又道:「竹筠也就算了,老二平日看著與世無爭,畢竟是男人,他心裡怎麼想的,我們也猜不到。這次舉家搬往重慶,到了那邊的公館,偌大一份產業,千萬別事事都讓太太和虞紅豆攬了去,你身為長媳,該過問的就該過問。說實話,老二娶虞紅豆,我原是樂見其成的,虞家什麼底子,豈能跟你們段家相提並論?咱們這些交好的世家,任誰都知道你和老大珠聯璧合,是賀家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哪想到這虞紅豆嫁進來,才幾月就把父親和太太籠絡得死死的,眼看要打仗,老兩口又是要送她出洋又要親自教她管事的,再過幾年,等她和老二風頭處處蓋過你們兩口子,誰當家可就說不定了。」
段明漪唇邊浮起溫婉的笑,慢吞吞地說:「大姐多慮了。」
賀蘭芝牽牽嘴角,嘆氣道:「我是多慮了,段家的名頭擺在這,就算虞紅豆再出風頭又如何,可是事在人為,萬一到了重慶,太太有意壓制你,再處處抬舉她,到時候人脈背景重新洗牌,誰壓誰還真就難說。」
段明漪慢條斯理喝完茶,並不接話,只笑道:「大姐中午可要在家裡留飯?」
賀蘭芝擺擺手,她這弟妹看著文靜,骨子裡極強勢,剛才那番話半是勸說半是牢騷,原也沒指望段明漪聽進去,只揉著太陽穴道:「明景昨天接電話鬧到半晚,我沒睡好覺,得先回房去補補眠。」
「近來要備戰,姐夫是財政司的,想來極忙。」
「可不是。」賀蘭芝作勢要起身,「他忙著籌備物資,每天都焦頭爛額,短短兩個月,人都鬧瘦了一大圈,好在昨晚總算有了點眉目,你姐夫這才消停了幾分。」
「物資有著落了?」
賀蘭芝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聽說當年有位洋人埋了好些金條在洋房裡,少說有八千根,若是用來支持前線戰事,足夠應付一陣子了。」
段明漪暗吃一驚:「找到這些金條的下落了?」
「還在找。」賀蘭芝對此並不感興趣,「聽說藏在滬上某所洋房裡,怪就怪在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哎,我記得你大哥不就是學建築的?」
段明漪嗯了一聲:「他在英國學的建築學。」
「我估計就是建房子的時候做了手腳,所以金條一直找不到。這件事如今是頂級機密,我也是無意中聽了一耳朵,你聽聽就罷了,說來跟咱們沒關係,萬不可外傳。」
段明漪抿嘴道:「大姐難道還信不過我。」
這時下人道:「大少爺回來了。」
不一會賀寧錚進了屋,尚未跟妻子說話,先看見賀蘭芝:「大姐來了。」
賀蘭芝懶洋洋起身道:「你們兩口子說話,我回屋歇一歇。」
她走後,賀寧錚脫下外套遞給段明漪:「昨天岳母來了?」
段明漪莞爾:「來看看我。」
賀寧錚猶豫了一會,笑笑道:「我聽說她想給四妹和唐表弟說親,被太太給回絕了?」
段明漪眨眨眼:「母親就是看表弟剛剛學成歸國,生得也一表人才,心血來潮想做個媒罷了。你怎麼知道的,太太告訴你了?還是告訴父親了?」
賀寧錚避而不答,自顧自走到床邊,坐下換鞋:「竹筠體弱,性子也單純,還是家中么女,她的親事,太太難免看得重些,之所以回絕了,未必是看不上唐表弟,回頭我再跟岳母說說,讓她老人家別多心。」
段明漪道:「我昨晚已說過她老人家了,你放心,往後她絕不會鬧這樣的笑話了。」
賀寧錚一怔,起身攬住段明漪的腰:「大哥和二哥去年開銀行虧了不少錢,唐家的輪船公司近年經營不善,岳母先後投了不少錢進去,全都血本無歸,今早我開了筆款子給岳父送過去了,他們拿著將就先用,局勢太亂,我還是建議岳家以持成守盈為主,不宜妄動。」
段明漪微慍道:「你這算是接濟?若是讓父親和太太知道了,成什麼樣子。回頭我就讓大哥把款子送回來。」
賀寧錚笑道:「你就是臉皮薄,前頭我不是聽見你說老二給弟妹的娘家在聖約翰邊上買房子?此事不知確否。」
段明漪露出驚訝的表情:「還有這種事?我可沒說過。」
賀寧錚道:「那就是四妹說的。可見這種事就是兩情相願的事,從來跟旁人無關,何況我這哪算是接濟,無非幫岳家周轉一二。」
段明漪半開玩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段家可不是破落戶,再不濟也不至於讓嫁出去的女兒來貼補。」
賀寧錚笑著搖搖頭:「你就是心思重,若是事事都看通透,身子早就調養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段明漪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賀寧錚拉開門道:「我先去書房一趟,一會回來。」
段明漪微笑著頷首:「好。」
待他出門,她猶豫了一下,走到床頭,拿起電話撥號:「我是明漪,讓大哥接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大概十點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