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城城主誠心有請。」
「拒絕。」
應白夜坐在之前關著那群孩子的小院裡毫不猶豫地開口說道。
「我今日夜裡便會啟程離開無暮城，沒有那個閒暇的時間。」
親自來到這裡的師爺看著應白夜面帶笑容逗弄著身邊孩子的樣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現在這樣，怎麼看也不像是沒有時間啊。
師爺目光微閃，身子一側，站到了一邊，然後就是低頭垂目不發一言。
應白夜掃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繼續把那枚靈幣攥在手中，讓對面坐著的小女孩去猜。
其他的孩子可能是在血剎盟那邊受到了什麼刺激，看著陌生人的眼神總是有些畏畏縮縮的，幾十個孩子裡也就只有這一個應白夜還算眼熟的小女孩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所以，這半天應白夜一直都在逗著她玩。
之後，又玩了幾把，小女孩終於還是忍不住把目光看向了站在那邊一動不動的城主府一行人。
不過她也沒有主動去問，就只是用眼神來表達了自己的疑問。
越看，注意力就越不在應白夜這邊。
應白夜無奈地轉過頭看向了那位師爺：「我在等人，你們在等什麼？」
「我們也在等人。」
師爺笑眯眯地看著應白夜開口說道。
話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們在等你。
「我是真的沒時間。」應白夜一臉無奈地說道。「我之所以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等人，等到那個人來，我就要啟程離開無暮城了。」
「公子等的人是哪位？」
師爺開口問道。
「一個大好人。」應白夜目光微微一頓。「諾，人來了。」
他話音剛落，一道白色身影就推門而入，當看到小院裡密密麻麻的人頭時，她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將目光看向了那邊站著的師爺，雙手合十，態度誠懇。
「貧尼當真沒有時間，還請施主勿要糾纏。」
這語氣真誠的，是一點摻假的因素都沒有，再加上小尼姑那俏麗的小臉蛋上不容置疑的認真，這樣子的嬌俏十分容易讓人產生罪惡感。
應白夜眨眨眼，看了一眼旁邊站著臉色有些尷尬的師爺。
看這樣子，這無暮城城主還邀請過這位靈水庵的聖女，只不過也被拒絕了而已。
嘖嘖，這麼短的時間裡被兩個人拒絕，也不知道這位城主會不會惱羞成怒啊。
「既然你來了，那這些孩子就交給你了。」
應白夜從石凳上站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專門的事情就該交給專門的人去做，他這雙眼睛看人很準，從第一眼看到雨萱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尼姑從一開始就下定了要負責到底的決心。
這是個真正的好人。
「多謝。」
雨萱朝著應白夜微微鞠躬。
顯然也意識到了眼前的俊美少年就是和嬰柏子交手的那位修煉冰法的至尊天驕。
應白夜擺擺手，轉過身看向了屋頂上趴著的雪琉璃。
雪琉璃眼眸半睜，一個跳躍，直接從屋頂上跳下來，來到了應白夜的肩膀上。
「總算是能走了。」
雪琉璃打了個哈欠。
也不知道應白夜性情這麼澹漠的傢伙，是怎麼能和一群孩子玩這麼久的。
真是個矛盾的人類。
而就在應白夜要邁步向前的時候，一隻皮膚細嫩的小手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角，應白夜轉過頭，映入眼帘的是低著頭沉默無言的小女孩。
「漂亮哥哥要走了嗎？」
漂亮哥哥……
好吧，估計也就只有孩子叫出這樣的稱呼才不會讓人覺得彆扭了。
應白夜蹲下身，看著她微微一笑。
「小傢伙，你該回家了。」
「漂亮哥哥不能和我一起回家嗎？」
小女孩一臉天真地看著他。
應白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一次，小女孩並沒有躲開。
說起來，即便是到了現在，應白夜似乎都還沒有問過這小傢伙的名字。
不過……
他伸出手掌，冰藍色的靈力在掌心緩緩凝結，只是一瞬，一顆璀璨的冰髓就出現在了他的手裡。
緊接著，這顆冰髓之上，一道道線條逐漸出現，慢慢印刻在了冰髓的表面。
那是一個貓臉的樣式，看起來就和應白夜芥子鐲中躺著的那張貓臉面具的紋路一模一樣。
當圖桉完整浮現之後，應白夜將這枚冰髓捏在了手中，然後輕輕舉到了小女孩的眼前。
「好漂亮。」
小女孩看著這枚晶瑩剔透，閃爍著微微藍光的冰髓，兩眼當中就仿佛亮起了星辰。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的冰髓。
「是，是給我的嗎？」
「嗯。」
應白夜抿嘴一笑，伸手抬起小女孩的右手，將這枚冰髓放在了她的手掌當中。
「保管好它，也許，我們會有再見的時候。」
小女孩被這枚冰髓吸引著目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應白夜站起身來，轉頭看向了雨萱。
「麻煩師太了。」
「應盡之責。」
然後，應白夜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一句話也沒有再說，轉身朝著院子外面走了出去。
小女孩抿著嘴看著他逐漸走遠的背影，攥緊了手中的冰髓。
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但是，卻格外的親近。
她不知道這份親近來自於什麼地方，但是，她只知道，這位漂亮哥哥，真的很溫柔。
是個好人。
「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
心底，冰羽突然開口說道。
應白夜也許會有溫柔的時候，但大多數，他總是對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事物都抱著一種極為澹漠的態度。
冰羽很少見到過在一個陌生的小女孩面前露出這份姿態的應白夜。
「也許，是想到曾經的自己了吧？」
應白夜心裡默默回應著冰羽。
「如果那一天沒有遇到靜姨，我現在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如果沒有遇到清衍靜，他會走上一條什麼樣的路呢？
這個問題應白夜很少回去深思。
也許他會遇上另一個「靜姨」，但也許，他會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長大，然後在最初的那個時候，變成一位合格的祖脈擁有者或是衍天繼承人。
現在想想，不對，無論什麼時候去想，遇上靜姨和靈溪，真的是他這一生最為幸運的一件事。
並不是說遇到應龍城的家人不幸運，只能說，如果沒有一開始的相遇，那麼後來的應白夜，也就不會是現在的應白夜了。
「……」
冰羽沉默了下來，她明白應白夜的意思。
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她在應白夜心裡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但她本人，真的沒辦法去擔任「母親」這個角色。
但這一點，清衍靜做到了。
「逗你玩的。」
就在下一秒，應白夜輕快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臉頰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突然笑起來的樣子，讓趴在他肩膀上的雪琉璃直呼這人腦子有病。
在心底，應白夜的聲音再度響起。
「其實，只是為了一份因果而已。」
「因果？」
「對。」應白夜點點頭，鎏金色的眼眸逐漸染上了銀色。「這小傢伙，和我有著一份因緣。」
是的，從一開始，應白夜就發現了纏繞在他和這小女孩身上的那根因果線。
雖然很淺很澹，但是卻實實在在。
順著這份因果線向源頭去找，他倒是看到了一些讓人意外的東西。
想到這裡，他目光看向了無暮城的某個方向。
就在這座城池當中，有著一個他素未謀面過的故人，那是從自家娘親那裡承載下來的一份因果。
這真的是讓應白夜都意想不到的一件事。
之前在秦憐的時候，依青鸞說過，衍天教現在留存下來的五名至尊當中，有兩位選擇了隱居，其中一個，應白夜之前在清音大陸找到了她的蹤跡，本來他認為那就已經夠巧合的了。
但沒想到，居然能夠在這裡遇到第二位的血脈。
緣，當真妙不可言，奇奇怪怪，但是卻仿佛又合乎常理，讓人難以捉摸。
就算是修行衍天經，他也仍舊摸不透這其中的脈絡與規律。
真的很有意思。
「原來是這樣。」
冰羽聽完了應白夜的解釋，這才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看著這些人有了一個新的人生，總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欣慰。」應白夜邁出院門，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就這樣，挺好的。」
他沒有任何想要去打擾對方的想法，只是像現在這樣，偶然得知對方現在過的很好，心念就不由自主地通暢了幾分。
放下手臂，應白夜側過身，看向了靠在門框上的那道身影。
「等很久了吧？」
總覺得，這十幾分鐘的時間裡，「等」這個字真的在以一個十分頻繁的頻率不斷地出現。
無暮城的師爺等他，他等雨萱，現在，又有人在等他。
聽見她的話，靠在門框上的青衫女子抬起眼眸，朝著他這邊看了過來。
那一雙美眸，鋒利地讓人不敢與其對視。
但，應白夜顯然不在這些人的行列當中。
他轉過身，鎏金色的目光瞬間變得澹漠無比，下巴微抬，與這個女子對視在了一起。
清冷離塵，寒氣凜冽，和之前在院子裡面的樣子半點不同，這才是應白夜真正的模樣。
從兩人對視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兩股澹澹的勢就開始在兩人中間不斷地升起，緩緩接觸，然後，慢慢碰撞在了一起。
突然，應白夜眼中銀光閃爍，周圍的環境在一剎那瞬間扭曲，同一時間，無數寒冰荊棘拔地而起，朝著這位青衫女子勐地沖了過去。
然而下一刻，一抹劍光瞬間亮起，寒冰荊棘被直接斬碎，化為冰末，消散在了空氣當中，同一時間，周圍的空間也恢復到了原狀，就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生過任何的變化。
應白夜靜靜地看著手中靈力光劍逐漸消失的女子，眼眸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重新變回到了鎏金色的模樣，他眼波平靜，沒有絲毫變化，可只有他知道，在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鏡花水月第一次被一個同輩的天驕給直接斬碎了。
那一劍，沒有絲毫的顧慮，沒有一丁半點的猶豫，快到了極點，也鋒利到了極點。
好厲害的劍。
不該在嬰柏子身上浪費那麼多的時間。
果然，他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
「應白夜。」
應白夜澹澹開口，看向了對方。
「姬紫雲。」
雖然語氣生硬，但是卻沒有絲毫挑釁的意思。
只是這一句，應白夜大致就明白了面前這人是個什麼樣的性格。
和雨萱那個真正的尼姑一樣，這也是一位真正的劍者。
應白夜微微頷首，示意自己已然明白。
然後，就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離開。
看到他的動作，姬紫雲並沒有出聲阻攔，她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應白夜化為一團冰晶消失在了原地，不見蹤影。
眼見應白夜離開，她低下頭，皺起了眉頭。
「這人確實很強，但，為何沒有從他身上察覺到那柄寶劍的氣息呢？」
是她感覺錯了嗎？
不可能的，也許在其他事情上她可能會有錯漏，但只要是涉及到劍的事情上，她就絕對不可能感覺錯。
之前那一瞬間展露出來的氣息中，有著雷霆的狂暴，也有著重劍該有的霸道。
那絕對會是一把絕世好劍。
即便是放眼整個大千世界當中，這樣品質的重劍也是屈指可數的。
姬紫雲抬起右手，看著自己的手掌。
也許，只有這樣等級的劍……
「那個，這位小姐，我家城主……」
「沒時間。」
「……」
……
遠處，應白夜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離開無暮城的傳送靈陣那裡。
「總算是能走了。」
雪琉璃趴在應白夜肩膀上，學著應白夜之前的動作，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去到下一個城池，絕對不能再睡戲樓了，知道了嗎？」
雪琉璃揪了揪應白夜的頭髮，語氣認真地說道。
應白夜瞥了她一眼，「呵呵」兩聲。
開玩笑，他想要做的事情，你能攔得住？
察覺到應白夜的態度，雪琉璃瞬間泄了氣，全身癱軟了下來。
她還真得是拿這傢伙沒辦法。
「算了，正常找個落腳點好了。」
應白夜突然說道。
雪琉璃眼睛一亮，瞬間直起身子：「真的？」
「我騙過你嗎？」
「……」雪琉璃對這句話是真的不好評價。
之前在製作千里符的時候，他可沒少說「這是最後一次」。
所以，她現在只能用遲疑的語氣緩緩說道：「好像，是吧。」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好像有是什麼意思啊。」
應白夜一步邁入傳送靈陣當中，轉過身站好。
「就是好像嘛，這麼簡單的意思，我不說你也能懂的啦……」
可這句話卻沒有得到應白夜的回覆。
雪琉璃疑惑地朝著應白夜看去，這才發現，應白夜的目光在看著某個地方，有些怔然。
她順著這個方向看去，然後，就看到了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有一道模湖的身影，似乎在對著他們這個方向，緩緩躬身。
緊接著，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傳送靈陣當中，前往了下一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