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烏壓壓的蒼穹中傾瀉而下的雨水擊打大地,純白的雨幕如同不容侵犯的屏障將這座臨海的城鎮籠罩其中。
風雨飄搖,凜冽寒風肆虐的城區之中,聚集與電視機前的人們看著通過電視機播放出來的畫面內心某種異樣的情緒在逐漸滋長。
令人心靈驚悸的面容……
令人如臨死亡的咆哮……
令人頭皮發麻的數量……
這些透過電視機傳達出來的信息令看到這一幕的每一個人都清晰地知曉在心中如燎原烈火般不斷擴散,並且燒灼著全身的卻又讓人手腳冰涼情緒究竟是什麼。
那是人類遭遇天災之時最為原始的情感,那個情感名為——恐懼!
當看到那包圍了野座間製藥公司那如同遮蔽天地的規模,當目睹,當聽到,當感到那用因無盡恐懼而戰戰兢兢的身體……
這座城市完蛋了——這座城市之中的所有人的腦海之中都不約而同地湧現出來這樣的想法。
隨之而來湧現在腦海之中的,是有人類的恐懼和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共同構織成的念想——逃離這座城市!
而這種念想在求生的欲望的醞釀下漫上腦海,又由大腦通過戰慄的脊柱一點點傳遍因為恐懼而冰冷如雪的四肢百骸,絕大部分人很快便行動起來將自己的想法付諸於行動。
他們或是驅車,或是奔跑於早已擁擠成人山人海的街道向著通往城外的主幹道奔馳而去。
然而,迎接他們的並非是通往安全的康莊大道,而是早已集結於通往城外各處道路上,構築好關卡和警備力量的警官和軍士。
那些裝備齊全,穿著各式制服嚴陣以待的人們顯然不會放任何一個人形的生物從這座城市之中逃走。
鋼鐵製成的黃黑兩色的拒馬與漆黑的鐵網將道路封鎖,在由鋼鐵澆築的防線之後是警員與士兵。
雨水如同開春溶凍了冰雪的泊泊溪流,正以密集的雨點源源不斷地擊打著他們的身軀。
由乾燥變為濕潤,由滴水未沾到被雨水浸透,沐浴在足以令人發顫的冰冷雨水之中,雨水改變了他們身上衣物的狀態卻無法改變他們臉上不容退讓的堅毅表情。
「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城!」
「新聞裡面的那些怪物究竟是什麼!?」
「放我們出去!」
紛紛嚷嚷的人群聚集在鐵網前,憤怒與恐懼交織夾雜構成的情緒令他們漲紅了臉,他們推翻了拒馬一邊拍打著安裝還沒超過兩個小時的漆黑鐵網一邊指著面前嚴陣以待的軍人們厲聲斥問。
站在鐵網後的戰車上,一個青年拿著擴音喇叭朝著人群,看樣子是有話要說。
「吱——」
如同鋭物划過玻璃或黑板,喇叭之中發出刺耳的雜音,這個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音令人群變得更為吵鬧了起來。
刺耳的雜音轉瞬即逝,清晰的話語從喇叭之中傳出。
「喂喂?聽得見嗎各位?聽得見嗎?」
聲音相當普通,卻又讓在場的人們不由得為之動容。那是一種介乎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在少年獨有的清脆之中略帶稚嫩,又帶有青年沙啞的聲音。
換言之,此刻正在說話的人只不過是一個年歲剛過二八的孩子。
「各位請安靜,請安靜一點,封鎖很快就會解除的,請各位稍安勿躁!」
他以那樣平凡而又獨特的聲音安慰著面前的人們,希望能夠安撫他們激烈的心神。他那有些略快的語速之中帶著清晰地震顫,看樣子面對這樣浩浩蕩蕩的人群發言令這個少年相當緊張。
本吵鬧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處於男孩正在逐漸成長成男人的獨特嗓音如同開春之時掠過狂野的微風,予人清新溫潤的舒適,在沁人心脾的同時讓平靜了人們喧鬧的心神。
然而在本義憤填膺的人群最前方並不是急於出城的人們,而是各大新聞媒體的記者和攝像師,他們看著拿著喇叭向著人群喊話的少年,如同嗅到腐肉的蠅蟲般涌了過去,他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離鐵網最近的警員一跳,警員們一邊揮舞著手中的警棍大喊「退後!」以示警告,一邊用防爆盾死死抵在鐵網上防止記者帶著人群衝破防線。
「請問,你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嗎?」
「請你就現在這種封鎖城市的行動給市民們一個解釋!」
「這次毫無預兆的封城行動是否和那些叫做「Amazon」的吃人怪物有關?」
拿著話筒的記者們將話筒一扔,指揮著身後與自己配對的攝像師將攝像機對準站在戰車之上顯得無比扎眼的少年,不知道也從那裡掏出來一些擴音喇叭放在嘴前,如同連珠炮般向著站在戰車之上的少年發出一個又一個提問。
看著面前因為記者們煽動性的提問而再度喧鬧起來的人群,少年先是無所適從地張皇失措了一下,得益於多年的軍旅生涯帶給他的堅韌與處變不驚,他微微呼出一口氣那慌張的神情轉瞬即逝,隨後重新拿起手中的喇叭:「請各位稍安勿躁,這次封城不會持續太久的,大概兩個……不,一個小時之後就會解除封鎖,請各位市民配合我們的工作,萬分感謝。」
既沒有主動回答記者的問題,也沒有直接和間接地提供任何有關「Amazon」的蛛絲馬跡,而是對記者們的問題充耳不聞。少年在說完這樣一句話後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剛剛搭建起來不久的帳篷內。
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的記者們怎肯善罷甘休,他們在不甘地拍打鐵網的舉動被警員用黝黑的槍口逼退之後,重新將自己的臉對準的攝像頭,他們或是添油加醋,或是開誠布公,以各異的態度對少年剛剛的話語和舉動進行複述和解讀
帳篷的門帘被掀開,披著雨衣的少年在剛剛進入帳篷內的瞬間就被突然撲面而來的白煙腔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少年一邊捂著口鼻一邊將色彩斑駁的雨衣從身上脫下,他緩緩抬頭才發現自己不過出去寥寥幾分鐘的時間,在自己走前空氣還算清醒的帳篷之內此刻竟已煙霧瀰漫。
少年的視線平移,緊緊地盯住了造成此刻帳篷內煙霧繚繞的罪魁禍首:「宮本警視長,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吧,不要在封閉的空間裡面吸菸!」
帳篷內的布置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簡陋。除了支撐著帳篷四角以及與四角相連的地方有著垂直與平行於地面的鋼鐵構架之外,帳篷內的只剩下一張可折迭的長桌和幾張折凳之外在無一物。
在帳篷中央的長桌右側正坐著個面容剛硬的中年男子。貼身的警服襯的本就虎背熊腰的他更加壯碩,他用如同雪茄般粗長的手指拈著那不及他手指一半的粗的香菸,縷縷嗆人的煙氣從燃燒的菸頭傳出淤積在密閉的帳篷之內揮之不去,他隨意的將自己的沉重的身軀壓在折凳上,折凳發出的吱嘎聲令人不由得擔心它會不會在下一刻報廢。
」唉.」
從中年男子面前的菸灰缸中的菸頭來看,少年推測可能自己剛剛離開帳篷的時候對方就點上煙了。
坐在折凳上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宮本警視長看著正在用鐵鉤將帳篷的門帘勾在門上的少年調侃道:「不要這麼死板嘛,雨宮你這樣可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的哦。」
說完他便再度吸了口煙開始吞雲吐霧,看樣子完全沒有將少年剛剛的抱怨聽進去。
「這個就不勞長官您費心了」
喚作」雨宮「的少年手微不可察地一頓,目光一凝將又要被宮本警視長放到嘴邊的香菸順手一奪按滅在菸灰缸之中。隨後緊緊盯著宮本警視長的雙手。從他那無比認真的表情來看,要是宮本警視長敢從上衣的口袋中再掏出香菸來,他絕對會將剛剛的動作重現一邊,只是這一次的目標就不僅僅是一支香菸這麼簡單了。
注視著自己剛帶不久的新人的那張認真倔強的臉,宮本警視長舉了舉雙手表示認輸隨後正了正臉色:「好了好了,外面情況怎麼樣?」
「不容樂觀,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最多撐到午後四點。」
「午後四點?就兩個小時?!」
看著拉開椅子坐在自己對面,本堅毅的眉頭驀然皺成一團的雨宮,宮本警視長看著腕錶上顯示的將近午後兩點的時間有些訝異地發出一聲驚呼,他略顯困擾的撓了撓頭兀然湧上心頭的煩躁令他下意識地將手伸向上衣的口袋,而他的手在即將探入口袋之中時驀然一僵隨後緩緩悻悻收了回來。
要問原因的話,雨宮那幾乎要殺人的眼神無言給予了解釋。
宮本警視長略顯尷尬的摸了摸後頸,自己的這個後輩哪裡都挺好,唯獨對於自己吸菸這一點上表示深惡痛絕,但是這也不能說是不好,畢竟煙本身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這也是對方為了自己著想,他也不好因為這種理由而斥責對方。他摸了摸有些泛油的鼻頭疑惑問道:」為什麼時間會這麼短?「
」有些媒體的記者在煽動人群,照這樣發展下去,外面的那些人衝擊哨卡是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真不知道上面怎麼想的,居然要幫野座間製藥公司擦屁股。」
對於宮本警視長的問題,雨宮警員如實回答自己剛剛在外面傳話時所感覺到的第一感受,末了,還有些不耐地對於上頭封鎖城區的命令發了個牢騷。
「上頭也是迫不得已啊,要是讓那種名叫Amazon的怪物逃到其他城市,哪怕一隻.」
宮本警視長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知道像雨宮這般聰慧的人即使自己不說,他也能夠領會到自己還未說完的話中的意思。
對於宮本警視長的話,雨宮其實早就知道其中的意味,因為某人上傳到視頻網站上的有關食人怪物Amazon的視頻,這座本默默無聞的小城一下子在全國上下都出了名,而那名叫「Amazon」的怪物也一下成為了國民度超高的熱門話題,在無數的視線和壓力下要是那種怪物哪怕從這座城市之中跑出去一隻,哪怕僅僅只是一隻!已經淪為眾矢之的的這座城市的決策層必定會迎來來自頂層的大清洗,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這座城市上層的那些傢伙一定會竭盡全力減小這間事情帶來的影響。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卻也為時未晚。
雨宮剛剛的話並非對於上頭的命令有什麼不滿,要是讓他來他也會下達同樣的命令,他不過是單純地想要發發牢騷而已。
沉默
還是沉默
外面混雜在雨聲中的怒吼與吶喊依舊未停,帳篷內卻靜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咔噠!」
良久,打火機打火的清脆聲響將這片空間中的寧靜擊碎。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派過去的那些傢伙能夠儘快解決掉野座間製藥那邊的怪物了。」
「嗯」
宮本警視長點燃香菸叼在嘴裡。
與此前不同,這一次宮本警視長的搭檔雨宮並未以任何形式來阻攔他,他只是看向野座間製藥公司的方向,雙眼之中閃爍著晦澀難明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