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悶熱,似是大雨的前兆。
冶劍大司托人給謝望安傳話,說是他阿父出遠門回來了,叫他趁著今日趕緊下山回家看看。
少年回想到自己剛穿越來時幾乎全靠著胸前那顆阿父給的護身石才得以倖免於難,覺得確實有必要見一見這位老父親。
那護身石和磐岩遺藏有關,自然也可能與磐岩古神劍有關,既然石頭是阿父給的,那阿父就有知道相關信息的可能。
於是,少年得到消息後便匆匆下山了。
根據身體原主的記憶,自己是出生在百鍛山腳處一個名叫「百鍛鎮」的村鎮裡,家庭原本還算富足,只是原主好賭,如今已是降至小過溫飽的水平。
雖說是小過溫飽,但也是算不上窮的,至少吃穿方面的花銷根本不用擔心。
百鍛鎮裡居住著幾百戶人家,這個規模在這個世界中還算中規中矩。
鎮子臨水,交通方便,加之山上有座修行宗門,因此商業貿易十分發達,鎮中富裕人家不少。
有一些是從商而富;有一些是在山上宗門做工而富;有一些則是本來就富。
謝望安的家庭屬於第二類。
鎮子的東門有一座牌樓,上面寫著「百鍛鎮」三字,姓謝的少年每次都會從這個門回來。
少年剛一踏足這座小鎮,一股濃郁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似有撫平心底躁動的魔力。
「小師傅,草鞋要不要?」一青年舉著一雙草鞋在街邊問道。
少年擺擺手,繼續向前走。
慢慢地,他走到了一段臨近河邊的路,幾個牽手作伴的兒童正在路邊一片空地上玩耍,嘴裡哼著:
「百鍛鎮,楊柳岸,謝家娘子真好看。」
「桃花笑,春水繞,碧波輕搖映霞照。」
「青石巷,杏初黃,細雨綿綿潤新房。」
「明月升,星河長,夜色溫柔夢裡藏。」
……
一邊聽,一邊笑,謝望安他不知道。
此時此刻,一個路邊賣肉的胖子忽的驚落了手中的刀具,趕忙跑出自家的肉鋪,頭也不回,肉也不管。
很快,姓謝的少年憑藉著記憶中的道路來到了自家的院落前,他輕輕叩了叩門。
等待片刻後,一容貌俏麗的女子為他打開了這扇熟悉的大門。
此女子名叫謝慧琳,是謝望安的姐姐。
「望安?你怎麼回來了。」慧琳大喜,卻又微微蹙眉。
沒等門口少年開口,謝慧琳趕忙沖屋內大喊:「阿父、阿娘,望安回來了!」
「這臭小子!還敢回來,這次又捅什麼簍子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謝望安未見阿父其人,便已聞其聲。
阿父全名喚作謝誠衷,在冶劍宗里做了二十餘年的長工,他聽到謝望安回家,心想准沒好事,於是就扯著嗓子嚷嚷,右手還提溜著一根直直的木棍。
這根木棍可大有來頭,是謝望安小時候撿來的,少年不僅靠著它成了鎮上的孩子王,還用過它把鎮中幾戶種田人家的莊稼盡數霍霍了。
從此以後,謝望安就沒少被他阿父用這棍子抽屁股。
「阿父。」謝望安朝那持棍老頭輕聲喚道。
「?」
謝誠衷瞬時打了個哆嗦。
不對勁,很不對勁。
「阿父,這次孩兒沒給您惹麻煩,只是在宗門聽說您回來了,便趁今日空閒下山看看。」
謝誠衷全身的雞皮疙瘩瞬起,而後攙扶著身旁的婦人說道:
「咱們兒子這是中邪了?」
婦人聽後用胳膊輕聳了身旁男子一下。
「阿娘。」門口少年又頷首看向一旁的婦人。
婦人憨笑一聲,便打算將門口少年引入家中。
「別在門口傻站著了,進屋裡來。」
隨後,一家四口在屋內圍著一張方桌坐下,氣氛有些僵冷。
「望安想吃什麼,阿娘上街給你買去。」
「不用,阿娘,今天我來照顧你們吧,晚飯想吃什麼,我去準備。」謝望安揉了揉自己的膝蓋是以緩解自己的尷尬。
「這……」阿娘與阿父對看一眼,旋即姐姐慧琳說道:
「我想吃那鎮東的肉餡炊餅。」
此話一出,夫妻倆再次看向家中長女,眉飛色舞,似是有千百句話憋在口中說不出。
「看我幹嘛,望安今日願意就讓他去唄,平日裡幾乎都是讓我來,正好我今日可以歇息歇息。」
「那阿父、阿娘呢?」謝望安微笑著問向夫妻倆,話語溫柔,氣質翩翩。
「我們倆也一樣吧,嗯。」婦人回應道。
「嗯,好。」謝望安說完便朝門外走去。
幾乎是少年後腳跟剛跨出自家院子,屋內霎時爆發出一場激烈的討論。
「你說望安是不是下山路上食了什麼彩色菌子了?」
「你瞎說什麼呢你,也不盼著你兒子點好!」婦人在身旁男子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下。
「說不準,但這樣也好,少惹些麻煩。」謝慧琳意有所指地說著。
「不行,我還是覺得蹊蹺,一會兒等他回來再問問……」
……
申時,對應過來便是下午三四點的時間,百鍛鎮東面的空地上格外熱鬧。
「好!」
「好!再來一個!」
「哎喲喂,這胸口碎大石的功夫可真是了得啊!我看著都疼!」
「可不是嘛,你瞧那小師傅的胸脯如此誇張,定是從小練起!」
「是啊是啊,要表演這險之又險的節目,胸肌自然是練得越大越好,越厚越好!」
「大,就是好!」
……
謝望安擠過人群,遠遠地便望見姐姐謝慧琳所指的炊餅攤,只是周圍人實在有些多,少年行進得格外困難。
「謝望安!」
忽然,有人從人群之外大喊,惹得正在觀看表演的人群紛紛看向了聲音的源頭。
「謝望安」這三個字在百鍛鎮還是很有名頭的,甚至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比如:
囡囡你不可以踩水坑,不然謝望安會在晚上把你抓走的!
囡囡你要自己學會穿衣服,謝望安專吃那種不會自己穿衣服的小孩!
又比如:
你罵誰是謝望安,你才是謝望安,你們全家都是謝望安!
媽的,老子咒你生個兒子是個謝望安!
謝望安本人也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清瘦少年正立在一家米鋪前沖自己招手。
此人名叫張皓岳,是身後米鋪老闆家中的獨子,百鍛鎮上的糧食鋪子幾乎都是他們家開的。
謝望安腦海中有此人的印象,於是無奈地從人群中擠出,身邊不時地飄過幾句議論之聲,不過少年並不在意。
畢竟你們罵的是謝望安,又關我謝望安何事呢?
待姓謝的少年走近,米鋪少爺將一根精美的銀制髮簪遞了過去。
「謝望安,幫我把這個給你姐。」
「這是……」
「誒~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問!」
「好,我會轉交給她的。」說罷,謝望安欲轉身離去。
「哎!等一下!你這次可千萬別直接拿去當了啊!你要是缺錢了直接找我要,這簪子必須給我安全交到你姐手裡!」
謝望安點頭應下。
米鋪少爺看著姓謝少年遠去的背影,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就在二人說話間的功夫,附近那場表演也快速進入了尾聲,周圍看表演的人也快速散去了。
原本熱鬧的地方霎時只剩下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而與他一起表演的戲班子在分完錢後便自顧自地離去了,二者似乎只是臨時的合作關係。
他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後小跑著來到附近的一家炊餅鋪子前,問道:
「老人家,這餅子怎麼賣?」
「十八文一個。」
「十八文?一個餅子怎麼會賣這麼貴!?」
「小師傅您有所不知,這裡剛發過那水患,糧食價格高漲,我們這些賣吃食的也只能跟著漲了。」
問價之人聽後瞭然,悄悄吞了口唾沫,低頭又數了數身上的銅板——
只有十二個。
「能不能便宜點。」
老人擺擺手,卻也不再說些什麼。
恰逢此時,謝望安也到了這裡。
「老人家,給我來四個餅子。」
聽到謝望安的聲音,那灰臉少年偷偷仰頭瞧了一眼,而後又鬼鬼祟祟地低下了頭。
姓謝的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接過老闆給的餅子,而後從中拿出一個,對身旁的少年說道:
「這個給你,拿著吃吧。」
那灰臉少年接過炊餅,羞澀地道了一聲「謝謝」。
謝望安點頭接下謝意後便匆匆離去了,只是那灰臉少年卻「光明正大地偷偷」跟了一路。
二人七拐八拐地進入一條無人的小巷裡,謝望安忽然停下腳步,從靈鞘中喚出一把猩紅仙劍,而後眨眼間就讓那劍鋒停在了身後少年的脖頸處。
「咕咚!」灰臉少年抖動著身子吞下一口唾沫。
「說!你跟著我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