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從發散狀態緩緩匯聚,一絲明亮逐漸從這雙常年半開的死魚眼深處湧來。
十來平米的房間,敞開門散發著淡淡混合著清新劑和騷味的衛生間,被堆到角落的外賣盒子「屍山」。
這人呈大字躺倒在床上。
絲絲記憶從腦海中湧出,自己似乎站在某個......
他眯起的眼瞳緩緩閉合,剛剛那段記憶很顯然又是自己走神時候的產物。亘古巨門之下,自己正在轉身眺望,那目光穿越時間和空間,跨越無數維度,與某處的某人遙遙相望。
這種如夢似幻的記憶在沈逸這二十來年的人生經歷中偶爾就會出現,科學上研究過這種虛假記憶的現象,科學家們認為這是大腦皮層在人類極度疲倦時候過量分泌褪黑素,意識明明還未沉睡,但身體已經進入睡眠,夢境和意識交雜時候產生的一種類似於清醒夢的狀態。一些人會因為某些特殊因素自動從清醒夢裡醒來,這時候他們就會帶回一些夢境裡的記憶,從而發生一些短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現象。
和往常一樣,這段幻夢在腦海里急速沉寂下去,不一會就徹底忘卻了那個夢境裡面百分之八九十的內容,殘留下幾段非常淺的碎片記憶,而且這些記憶也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迅速消失著。
一切的一切都在海浪席捲之下被迅速覆蓋,來自於過去十幾年的記憶重新浮現,
我是沈逸。
95年生人,今年22歲,我剛剛結束為期一年的實習,從省大拿到了自己的畢業證,昨天我剛剛拒絕實習公司的轉正邀請,回到出租屋。
伸出手舉到眼前,沈逸看著自己稍有微繭的雙手,童年時期和小夥伴們天天在天橋上,以夕陽為畫,用樹枝決戰的畫面一幕幕出現在腦海里,仿若這些事是昨天剛剛發生過一樣。
他感覺自己的前額有些眩暈,某段幻夢裡的記憶迅速消退,再也難覓蹤跡。
鼻尖翕動,他深深吸了口氣,一股淡淡地塑料焦糊味迅速充斥鼻腔。
「破電風扇。」
下意識地,沈逸嘟噥出了這句話。
對的,破電風扇。
沈逸眼前一亮,整個身子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眯起眼睛看去,眼前小桌子上正擺著一個停轉的小電風扇,剛剛那股焦糊味就是從電風扇那兩根電源線中的紅線上發出來。
原來是生命風扇停了,怪不得自己會被熱醒。
房間裡就一張床和桌子,還有一個晃晃悠悠的衣架,常用工具都被堆在了床底,沈逸忍著悶熱鑽到床底,打開手機電筒在雜物里翻找起來。
六. ..七...月的酷暑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沒有小風扇續著在省城這種冬冷夏熱的地方生活簡直要人親命。
不知道是那個王八蛋這兩年一直在炒作爽爽的省城這個概念,初衷可能是為了吸引遊客前來旅遊。
這些辦公室的精英一天天吹著空調看著玻璃落地窗外的風景,他們當然爽,但他們不知道爽的是室內嗎,那滿大街的空調外機瘋狂噴熱氣,那些在炎熱夏天躲在背陰里的背篼和棒棒怎麼沒見他們說爽。
手機鈴聲這時響起,暫停了沈逸翻箱倒櫃找電膠布螺絲刀的動作,接下電話,是外賣小哥的外賣到了。
「你好有你外賣,到門口了。」
電話里小哥語氣儘量保持著平穩,依舊沒能掩蓋他時不時喘大氣的聲音。
沈逸稍微一怔,隨即想起來自己半小時前剛點了外賣,連忙從床底爬出來開門取餐。
吱呀,出租屋房門發出一陣尖銳爆鳴,隨著房門打開,一個塑膠袋包裹著的小盒子被門外人遞了進來。
「您好祝您用餐愉快。」一個頭戴飛行帽的小黃鴨在聲音之後進入沈逸眼帘。
「啊,謝謝。」沈逸趕忙道謝取餐,寢室門在走廊拉出一道長長的吱呀聲,沈逸晃晃悠悠走到床邊,順手把外賣放在電腦桌上,然後繼續翻箱倒櫃尋找工具。
樓梯口,隱約傳來外賣小哥的念叨。
「特麼的住什麼步梯樓,還在五樓,死莽逼,浪費勞資時間。」
下一瞬,小哥的聲音迅速變得親切卑微、
「餵~您好,我是外賣小哥,您的餐在路上出了點小事,我可能要晚點兩分鐘到,您看我先給您點簽收了可以嗎,我大概還有五分鐘就到了。啊?沒事沒事,並不是什麼交通事故,如果您能等的話我五分鐘,四分鐘就到您家門口可以嗎?好的謝謝~謝謝理解。」
倒騰了十幾分鐘後,小風扇終於繼續轉動履行使命,帶著些許燥熱的自然風吹拂在臉上,忙得滿頭大汗的沈逸總算是鬆了口氣。伴著風扇轉動帶來的濕熱空氣,沈逸昏昏沉沉的腦袋似乎清醒了一些。
抬手拿起杯子,微涼的開水頓頓頓下肚,涼水刺激得沈逸頭腦稍微清醒了點,沈逸感覺有些餓。
熟練拆開外賣盒子,陣陣香味從盒子裡飄出來,香味裹挾著出租屋裡常年不散的淡淡霉味和一些細微下水道臭味沖入鼻尖。
剛準備大快朵頤的沈逸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他起身走到衛生間門口,一把把門關上,轉過身走到床邊準備繼續吃飯。
「卡卡卡。」
耳邊傳來一陣和房門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聲音,沈逸緩緩轉頭,只見這道衛生間門正伴隨著卡卡卡的響聲,慢慢打開。
「都忘了這這破門是斜的,沒有閉門器。」
嘴邊嘟囔著抱怨,沈逸走到衛生間門邊抓起門邊往裡關,這次他想起門上有個小插銷,眼睛一瞟就看到門下的插銷。
蹲下把門銷上,確認不會再自己開門沈逸這才滿意地走回床邊,打開快餐盒子大快朵頤起來。
吃著飯,沈逸腦海里主動浮現出昨天和前兩天的記憶畫面。
昨天拒絕了經理的轉正邀請,渾渾噩噩回到出租屋 ,飯也沒吃倒頭就睡。
公司待遇其實還不錯,承諾給交五險,每個月到手五千。這個待遇在一眾剛畢業的大學生裡面不能說起步既巔峰,也能算得上挺好一工作。
張嘴就是上萬的把嘴閉上。
——
紙巾盒拉過來,手機斜斜靠在紙盒上。
滑動手指,打開去年剛興起的短視頻app小破站,隨便點開一個視頻一邊吃飯一邊觀看起來。
沈逸這樣剛畢業就找到合適工作的學生在廣大畢業牲群體裡不算太多。
這年頭畢業即失業的人比比皆是,混子一樣混完大學四年,在一個五流專業里虛度四年青春。
把這輩子最好的荷爾蒙浪費在遊戲和啵嘴上,畢業後進入社會,才茫然發現自己孑然一身,除了腦子裡不知道正不正經的知識和一個或者幾個遊戲帳號外啥也沒有。
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好像這輩子苦讀那麼多年書最後老天爺實在是看不下去,給了他們四年時間讓他們冷靜一下,是繼續奮鬥拒絕誘惑變成社會上的有用分子,還是歡歡樂樂玩四年,最後變成一個大學產出的畢業牲。
這樣就結束了?
不。
不管是有用分子還是畢業牲,在畢業後都會進入名為社會的樂園同台競技。
這時候就是抽卡消消樂的環節了。
不同的社會背景和家庭情況,以及微不足道的自身優勢都會被名為抽卡消消樂的環節一步步抵消。
這時候就要看同學們帶的卡夠不夠了。(笑)
消消樂從來不會管你的卡點數有多大,它唯一的功能就是消消樂。
玩法最簡單也最原始,一點兌一點。
哪怕玩家手裡全是一點。
只要玩家一點夠多,那他也能把手裡握著王炸的選手兌到懷疑人生。
在一輪或是兩輪,三輪消消樂過後,這社會上只剩下兩種人,手裡還有牌的,手裡還有特麼一堆牌的。
至於在第一輪就不幸被刷下來和堅持了幾輪後還是被刷下來的那些人,他們的腦海里就會同時響起一段經典名言。
Gameover?
開什麼玩笑,人生才剛開始而已,老天爺只是和你開個玩笑,雖然社會兌完了你手裡的牌,但你自由了啊。
Surprise!媽惹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