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深山古剎中,晨鐘悠悠,飛鳥群群。
古剎從山腳一直重疊到山頂,模模糊糊唱調聲從古剎中不同殿堂里傳出。
世人皆聞,世人皆聽。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世間萬物終其妙在,天命所歸坎坷通途。
人所求,不謂食,不謂溫。
天不予,故自求,何罪有。
君臣所畏,獲罪於天。
是非不論,乃有因呼?
嗚呼哀哉兮,今宮闕猶在,惜不見舊人。
年輕道人手持竹簡,閉目誦經。
道人前額鋥亮,腦後留有半個巴掌寬毛髮,一撮頭髮被梳成金錢鼠尾,鼠尾中端,墨色頭繩與那撮鼠尾相互交織,梳成一個琉彩繩結。
咚~~
咚~~
鐘聲悠遠,這座依山而建的古剎漸漸從晨霧裡顯露出真身。一個個人影從各處殿堂里走出,灑掃的灑掃,挑擔的挑擔。沒過多久,古剎山門大開,戴著方巾地道人走出古樸大門,一甩拂塵。抬手與信眾們打了個稽首。
「今日開正陽,正一,正祿下三殿,福清,福緣,福廣中三殿。午後觀中有留食齋飯,各位香客可自行選用。」
「無量壽福~」
早已等在山腳的信眾紛紛與道人行禮,一步步踏入山門。
山下嘈雜,挑擔的,上香的,擺攤賣小吃糕點的不一而足。
只是這一切嘈雜都被一層層殿宇分割,越到後面越是清幽。
誦經結束,年輕道人起身,戴上黑布紅兜方巾,堪堪把腦袋上那一片鋥亮遮蓋得嚴嚴實實。
剛走出廂房,灑掃小道就迎上來。
「不聞師叔,師祖昨晚吩咐了,說等你早課結束後去悟諦殿找他。」
小道童梳著混元髻,興許是早起偷懶,髮髻有些歪斜,髮帶胡亂束在髻根,隨著小道童小跑,髮帶在身後飄飄忽忽,隨時有解脫落地的可能。
伸手揉揉小道童腦袋,青年道士扯下小道童髮帶,重新給他紮好歪歪扭扭地髮髻。
「我去歲不是從山下帶來琉璃鏡嗎,為何不用?」
小道童眯著眼睛,等師叔給自己紮好髮髻。
見青年道人詢問,清秀小臉上露出委屈和害怕交加之色。他埋下頭,兩隻手在衣擺上來回搓弄。
青年道人眉眼微落,輕聲詢問。
「可是師兄弟同門欺辱?」
「我與師兄弟們每日課後玩耍,同吃同住,同勞同得,非親勝親。」
小道童連忙擺手否認。
「可是山下百姓悲慘,動了惻隱?」
「我與師兄弟下山採購,被饑民圍困,饑民要將我等打殺烹食,幸得當地富戶帶著家丁解圍,倖免於難,我等以藥符浮水,救得富戶老母一命,得白銀百兩,我們購得米麵後將剩餘錢財購得粗糧散給百姓。」
「可有惻隱?」
「未有。」
小道童搖搖頭。
「只覺悲哀。」
岔過這個話題,青年道人一連猜了好幾個原因都不是,不由得皺起眉頭。小道童見師叔猜不出來,又現出委屈之色,小聲說出了答案。
「師傅說鏡中人是我的魂魄,用多了我的臉就會被鏡中人換去,我就沒有臉可用了。既不能吃飯也不能說話,只能被送下山去任憑自生自滅。」
說到這裡,小道童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師叔。
「師叔,師傅說的是真的嗎?」
瞪著眼睛,青年道士一臉無語。
「你師傅真這麼說?」
小道童點點頭,一臉害怕。
「然後你這一年來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額額,還有銅鏡可用,只是銅鏡模糊,我手笨,一直扎不好頭髮。」
「我送你的鏡子可還在?」
「師...被師傅拿去山下典當了,說是這等邪物不如換成大米與米酒。」
「我明白了。」
拍拍小道童的頭,青年道人摸出一個握手鏡,輕輕朝著鏡子上呼了口氣。一道氤氳白霧從他口中呼出,落在鏡子上。
做完後,青年道士把鏡子放在小道童手裡,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笑容。
「好了,我已經在鏡子上施了法,以後鏡中人就不會換走你的臉了。」
「真的嗎?我的臉不會被換走了嗎師叔?」
小道童一臉驚喜,打開這個比他自己的鏡子還精緻的握手鏡,照著自己左看看右瞧瞧。
「當然,你師叔我法力通玄,這點小手段自然信手拈來。」
說著話,青年道人在小道童嫩臉蛋上掐來掐去,沒幾下就給他掐出左一片右一片的紅印。
逗弄了一會師侄,青年道人這才離開小院,踱著步朝隔壁小院走去。
「哎哎,師叔!悟諦殿不在這個方向啊。」
小道童急忙叫道。
只見青年道士轉過頭,眼睛眯成一條危險的細縫。露出微笑。
「我先去和那個狗日的敘敘舊...咳!」
「我先去和你師傅打個招呼,身為同門師兄弟,我都回來半旬了都沒和師兄敘敘舊,真是不應該。至於師傅那邊,師叔自有安排。」
「哦哦。」
小道童一手抓著掃帚,一手慢慢湊到嘴邊,卡卡開始啃起指甲。
風裡面傳來小道童喃喃自語。
「師叔啊,你可千萬不要用積雷掌啊,師傅最近練功出了岔子,一受到雷法攻擊就會七竅生煙,渾身抽搐呢。」
遠處,青年道人伸出手虛空上擺了擺。
小道童恍若未覺,緩緩轉過身,開始有條不紊地在院子裡掃起落葉來。
不一會,一道晴天霹靂無雲自來,銀蛇般從天穹上落下,直直砸進隔壁院子裡。
「轟隆!!」
「你作甚!哎喲!不聞,你就是這樣對待你大師兄?!」
「好哇!一年不見,非要吾與你使些手段才行了!」
「轟隆!」
「積雷掌?!是誰告訴你吾最近練功....」
「嗷~嗷~嗷~哦~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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