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荷園小區的施工進度日漸加快，已能按計劃正常實現，至九月底樁基礎施工基本完成。陸自明也漸漸融入了工程科、融入了集團、融入了深州，工作和生活都已走上正軌，每月除了自己和弟弟的生活費外，還可以存下一筆不小的錢，接下去有條件為自己、為家庭搞點建設了。他在月初投稿的《浪濤拍岸，征帆競發—荷園小區項目順利開工建設》一文已被集團《房產月刊》（第九期）採用，並且是放在第二篇的顯著位置（第一篇原則上留給集團重要會議和領導講話的通訊稿）。刊發時還專門加了一段編者按：「荷園小區項目是集團公司今年的重點工程，必須緊緊錨定目標不動搖，緊抓『干』字當頭、苦幹實幹，快馬加鞭、加快推進。下步，集團將堅持結果導向，加大傾斜支持力度，進一步細化舉措、落實責任，倒排工期、嚴格考核，努力實現創建全國優秀示範住宅小區金獎的目標！」陸自明看著自己的文字被印刷出來，尤其是自己的名字被印在刊物上，內心充滿欣喜。早上，工程科例會上，施科長專門對陸自明提出了表揚，實現今年工程科錄用稿件零的突破。
陳英俊語氣帶酸地開玩笑說：「喲，工程科出了個大作家！小陸，你以後可以當集團辦公室主任了！」
陸自明笑笑，謙虛地說：「一篇小通訊而已，不足掛齒。」
上午在荷園小區項目部，施科長、沈敏傑與材料科的同志一起商量碰頭。材料科拿來了一些材料供應商提供的建築鋁合金門窗以及外立面裝飾石材的樣品，與工程科的同志們一道商量選材的問題。一直討論到十點多，基本選定了中意的材料後，材料科的同志先回公司了。施科長和沈敏傑留下來繼續商量項目上的一些情況和問題。
施科長說道：「現在樁機工程快結束了，接下去要大面積基礎開挖。工程上一頭一尾兩端最頭大，等上了正負零零就輕鬆一些。現在頭痛的主要是兩件事：一個是基礎階段，工種工序多，大面積開挖後，拉土方的工程車輛進出頻繁，現場的安全生產要特別注意；第二個事更棘手，就是附近居民的投訴上訪一直不斷，反映施工擾民、影響房屋質量的問題。接下去土方開挖後對周邊居民出行影響更大，還有道路上的撒漏、污染會更厲害，老這麼投訴城管支隊肯定也要來管，這塊不解決不行，這個事處理不好會搞成大事情。」
沈敏傑補充道：「施科長說的對。現在兩個事：一個事，林工，基礎開挖后土方車輛的交通進出口、內部線路組織以及外運線路安排，你們要提前和施工單位拿出個方案，還要向交警、城管部門報批。」
林致遠插話道：「這個事我們前段時間已經在著手做了，明天方案能夠拿出來，爭取本周上報報批。」
「好的。」沈敏傑繼續說道：「還有第二個事：這個項目畢竟是在市區施工，附近居民小區多，對工程的訴求也多，一旦形成群體性上訪事件，會給集團造成很大的被動。這個事，我建議還是要抽調一點管理力量配合街道社區共同解決，把矛盾化解在基層。」他有意頓一頓，林致遠、陳英俊、陸自明和章哲立都沒有吱聲。沈敏傑只得繼續說道：「現在科里前期上三個老同志主要精力放在大佛寺地塊的拆遷上，那是集團公司下一個開發儲備用地。這邊跟街道社區配合信訪的事只能從你們工程上四個人裡面抽了，而且要優先選調有豐富社會經驗，有一定協調能力的好同志！」
一大篇講話說完，現場辦一片寂靜，仍是無人應答。施科長和沈敏傑對望一眼，見他們四個人都不表態，只好接過話頭，說道：「其實呢，這也就是一個階段性的工作，等居民情緒平息下去，仍舊回到項目上來，快呢也就個把月時間…這也是街道那邊跟集團提出來的要求。王總的意見讓我們工程科自己消化解決，也是，不可能工程科的事叫其他科室出人啊！」
陳英俊一通聽下來，心已涼了半截，心說：那不就是我和林致遠里選一個麼，還選啥？你們早就想叫我去又不肯直說，繞這麼大一彎子！心裡這麼想，嘴上冷不丁冒出一句：「早上例會公司刊物上不是還寫著『要加大傾斜支持力度』之類的話麼，白紙黑字的，怎麼遇到事情就都不管了？」
這個事麼，施科長內心其實也是憋著一包火，本來工程上人手就緊，這種協調的事情完全可以從總師室或者其他科室里派人去，可是跟王榮坤匯報了兩次，被批了一頓頂了回來，一句話「誰家的孩子誰家抱！」哎，胳膊擰不過大腿，沒辦法，只能自己內部解決。但陳英俊當面這個態度必須敲打敲打！施科長暗暗醞釀情緒要當場開銷他。沈敏傑及時接話說道：「英俊，做人做事要有大局觀，要體諒集團的困難。半年度會議劉總說了，今後房地產開發將迎來歷史性大發展大機遇，今後公司開發條線上人手緊張的狀況肯定是會持續一個較長過程的。大家是只能向內挖掘潛力！」
陳英俊聽了不再響，但臉上還是一副不屑的神色。其實他的不屑並不是針對沈敏傑，而是衝著「房地產歷史性大機遇大發展」這種話去的。劉積仁在半年度工作會議上關於房地產開發面臨歷史性機遇的講話，並不被一些人群認同，認為他言過其實。甚至連王榮坤都持反對的觀點，曾在朋友圈的飯局上說過「不分房那還幹啥革命？」
施科長被沈敏傑這麼一擋，要再對陳英俊發火就有失風度了。他略一沉吟，說道：「正好，還有個事，本來想等下次例會上再宣布的，今天先跟你們說一下。集團接下來要給工程科工作人員配尋呼機了，這是對工程科工作的重視，其他科室部門職工都沒有的。分兩批配，第一批先給骨幹管理人員，第二批給普通人員，大部分是數字機，有很少量的中文機。這次誰去街道參與做信訪工作，就優先給誰配，而且配中文機，號碼優先選！」
這絕對是個重磅消息，這年頭誰不想配個尋呼機呢？不要說確實用場很大，找個人不要太方便哦。即使是用處不多，能在腰間別一個BP機，那是何等的榮耀、何等有面子啊！陳英俊早就想配尋呼機了，有時看到別人腰間BP機「滴滴滴」響起，心裡就像貓爪子撓一樣，心痒痒的。可是尋呼機的市場價格實在燙手，內心躊躇許久一直捨不得。當時的中文尋呼機要四千多元一個，數字機也要兩千多，而且每月還要交台費。好嘛，夠得上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了。這個條件太有誘惑力了！陳英俊稍加思索，「咳咳」兩聲，開口說道：「哎，我們也理解集團的現狀，到處缺人手麼。這樣，我先表個態，如果領導覺得我合適呢，我個人願意參加街道的信訪工作。不過這邊項目上我還掛著，畢竟明年我要評工程師了，沒有業績評不了。」
章哲立也忍不住跟著表態：「我個人也願意參加！雖然我才剛參加工作，社會經驗不能算豐富，但是我在學校學生會裡任過職，協調能力還可以。」章哲立自己本來打算要買個數字尋呼機，現在不但免費還可以選中文機，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機會，說什麼也得爭取一下。
這樣就最好了。本來街道要求公司派2-3名工作人員配合解決上訪戶的事情，因為上訪戶情況複雜，有的投訴施工擾民的問題，有的投訴影響房屋質量的問題，沒有專業的工程人員配合，工作不好開展。施科長和沈敏傑初步商量，至少先抽調一個人給他們，拖拖再看，現在有兩位同志主動跳出來，正好，一攬子解決。施科長問道：「小林，如果小陳和小章都抽出來，你和小陸兩個人現場顧得過來不？」林致遠想了一下，說道：「本來這麼個項目配四個管理人員也是剛剛好，現在這樣肯定會緊張，不過施科長剛才不是說了麼，就是階段性的任務，況且街道那邊上班也不是鐵板一塊，真要是遇到隱蔽工程驗收忙不過來或者其它什麼緊急情況，臨時抽回來一天兩天應該也能克服。」
「嗯，好！那就這麼定了。小陳和小章下周到街道去報到，敏傑，下周你帶他倆過去。尋呼機明天你跟辦公室對接一下，機型和號碼讓他倆先挑！」施科長說道。
「好的，施科！」沈敏傑答應道。
這時，王根發走進來，笑嘻嘻地說道：「幾位領導開好會了？我在外面等了有一會了。」說著放下夾在胳肢窩的黑色皮包，掏出香菸發了一圈。施科長剛搞定了一件煩心事，輕鬆地說道：「王老闆幹嘛在外面等，直接進來好了。」
「你們商量國家大事，我這哪裡敢打擾！」王根發謙卑地說道。
「有啥事體？」施科長問道。
「哦哦，小事體小事體。就是上個月打樁的混凝土試塊的檢驗報告質監站出來了，我拿過來給林工。」說著從皮包里拿出一疊二標段的混凝土試塊的檢測試驗報告，遞給施科長。
施科長笑笑說道：「這麼點小事還要你王老闆親自跑呀！」說著接過報告，隨意翻了翻，又轉手交給林致遠。
林致遠翻看了一遍，說道：「哦，都是合格的麼？」
「嗯嗯，全部合格！質監站蓋著大紅印呢。」王根發說道。
林致遠又把報告遞給陸自明，陸自明一張一張仔細看著，又找出工作筆記，核對月初自己做了標識的那幾組混凝土試塊的檢測結果。施科長說道：「那你們忙著，敏傑我們回公司。」
林致遠仔細核對完，那幾組試塊的檢測結果也赫然寫著「達標」，確實加蓋了質監站檢測中心的公章。
王根發在旁邊笑著說道：「陸工，怎麼樣，沒有騙你吧？上次那個事就是個小誤會。我做事你放心，是從來不拆爛污的！」
陸自明心裡縱有一百個問號，但眼前這些白紙黑字加蓋紅章的報告確是貨真價實的。陸自明並沒有看王根發，說道：「達標就好。我們也不希望工程上產生什麼質量問題。」
「放心放心，絕對不會！」王根發忙不迭地說道。
陸自明只好將報告收下，編入工程資料檔案里。
林致遠說道：「二標段的樁機檢測我們約了下周五上午，你回去準備一下，到時候叫工人配合一下！」
「好的好的，林工，我這就去辦！」王根發又掏出香菸發了一圈，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陸自明找了個機會單獨跟林致遠說道：「林工，二標段的事情我總覺得蹊蹺，那天如果不被發現，他們肯定是要把青石粉用掉的。現在怎麼又拿出檢測合格的報告呢？」
林致遠淡淡地說：「小陸，你還年輕，剛入行，這個社會的複雜程度超出你的想像。總之，你做的對。我們都是一架龐大機器中的一個小零件，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其他的不要管，你也管不了。」
陸自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林致遠的話語重心長，他記在心裡了。
「你記住下周樁機檢測，那天記下的幾根樁號，那些樁要全部檢測，如有疑問還要做鑽芯取樣等進一步的檢查。」林致遠又囑咐道：「一根都不能放過！」
「好的，林工。」陸自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