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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一次被調整

2024-08-20 10:01:10 作者: 同塵室主人
  第三十八章

  隨著一九九六年的春節臨近,乙亥年即將過去。離春節假期還有最後一周,工地現場已經全部停工。上午工程科召開例會。會上宣布了公司的人事調整文件:總師室主任張新宇調任材料科科長,工程科副科長沈敏傑調任總師室副主任(主持工作),公房、物業條線也有兩個中層正職崗位調整。文件宣讀完畢,會議上施科長另外通知,陸自明從工程科調到總師室工作。

  此次中層正職的調整是劉積仁來集團後的第一次幹部人事任命。人事即政治,他是很慎重的,並不急於動手。但材料科原科長因到齡退居二線,公房、物業也有兩個正職崗位出缺需要新人,因此只能先微調一批。張新宇這段時間觀察下來,是積極向他靠攏的,而且有能力,為人比較正直,可以攏入袖中。關於陸自明的工作調動,他主觀上是不同意的。他很清楚這個小年輕是工程條線優秀的技術人員,老成持重,又吃苦耐勞、踏實肯干,對待工作有激情,是個好苗子。在集團公司幹部隊伍全日制本科學曆本來就不多的情況下,把一個年輕本科生放到總師室這種養老的技術協調部門能發揮什麼作用?雖然王榮坤在會上就此事專門做了說明,諸如要補充總師室技術力量,充實年輕技術幹部云云。他知道,這不過是面上的託詞,背後肯定有利益的算計和放不到檯面上說的原因,至於是什麼原因他已略有耳聞,但目前不宜深究。因此,他考慮了一下,沒有提反對意見。作為一把手,有時也不得不有所取捨,有所退讓妥協,政治是講平衡的,不能一上來就攻勢凌厲、咄咄逼人。況且對一個職場新人來說,開始受點小挫折正可以磨礪心性,促使他內生成長,從長遠來看,並沒有什麼壞處。大面積的人事調整,時機還不成熟,還要再觀察,再等等。

  關於陸自明工作的調整,在工程科內部引起不小的反響。會後,林致遠立即去找施科長。

  「施科,小陸到底犯了什麼錯,要把他調離工程科?」林致遠問道。

  「小林,這個事你不要管了,是上面的意思。」被林致遠這樣質問,施科長一臉不悅地說道。

  「小陸入職這幾個月,工作是有目共睹的。這樣的人事安排我想不通,這麼踏實肯乾的年輕同志,就因為工作中堅持原則底線,就這麼挾私報復,我想不通!」林致遠氣呼呼地說道。

  「小林,你不要信口開河!你也是有資歷的同志了,說話可以這麼隨意?!怎麼,組織上還不能安排一個年輕同志的工作了?去總師室就是犯錯誤了?我剛剛會上說過了,這只是正常的工作調動,不要上綱上線!」施科長生氣地說道。

  林致遠一時語塞,沉默了一會,說道:「施科,剛才是我心急了,口不擇言。你跟王總或者劉總去反映反映,這樣的安排不合理嘛,劉總半年度會議上不是說要給肯乾的同志以平台,給幹事的同志以舞台?這樣怎麼能服眾呢,讓幹事的同志寒心麼。」林致遠懇求道。

  施科長見他口氣軟下來,也輕聲說道:「小林,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安排?小陸什麼情況我不了解?不瞞你說,這個事我跟上面頂了幾回了,上面態度堅決,我能怎麼辦?這個社會,做人難啊!」

  「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林致遠問道。

  「哎,先這樣安排吧。好在還是一個單位,還在開發條線,無非是換個部門,退一步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呢,私下也去勸勸小陸,叫他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剛踏入社會,不要急,許多事情的改變,要慢慢來。」施科長溫言說道。

  陸自明雖然已經做了多次心理建設,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但是人事調整的通知一旦真的來臨,心情仍是一片灰暗。他漸漸認清了社會的殘酷,許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光憑一腔熱血並不能改變什麼,也對付不了對手,只能把自己燒成灰燼。生存在這個世界,更多的時候還是要講方法、講策略、講手段。只有先確保自己活下來,才談得上鬥爭。


  林致遠找陸自明單獨長談了一番。陸自明的心情稍微好些,畢竟人人心裡有桿秤的。自己辛勤工作,努力和汗水不會白流,公道自在人心。年底公司發了豐厚的獎金和福利物資。陸自明把物品分作兩份,乾果糖果類的帶回老家,水果、海鮮類的物品他打算給孫阿姨拿過去。除了不好保存外,一個人也攜帶不下那麼多東西,畢竟要輾轉趕火車、換汽車,路上實在不方便。他另外給家人都準備了一份禮物:給姐姐買了一條暗紅色格子羊絨圍巾;給姐夫買了一條絲綢睡衣;給弟弟買了個索尼隨身聽,方便他學習英語,這是他一直都捨不得給自己買的;給老的小的也都準備了小禮物。一個行李袋已經塞滿,另一個行李袋也快要塞滿了。

  晚上,他又去超市買了兩盒龜鱉丸和兩瓶五糧春,把自行車的車籃、后座裝得滿滿當當,慢慢推著車來到王梅芳家。饒是他年輕力壯,大包小包拎上樓也累得氣喘吁吁。梅芳晚上值夜班,不在家。他敲開門,孫阿姨見到他,喜笑顏開。隨後又不住地埋怨他買那麼多的東西,亂花錢。他解釋是單位發的福利,孫阿姨「嘖嘖」地說:「你們房產公司真是有錢,職工福利發那麼多呀!」陸自明笑笑。又和蘭芳交流了一陣。這次蘭芳的期末考試成績不錯,總分進了全班的前十,特別是數學課,考到全班的第三名。下個學期能保持這個狀態的話,考進市重點高中是完全沒問題的。陸自明看著蘭芳好學自律的樣子,感到非常的欣喜。他現在終於能體會孟老夫子說過的話,世間有三種快樂是帝王不能比的:一是父母俱在,手足無故。二是仰不愧於天,俯不祚於地。三是得一英才以育之。這麼想,內心又充滿了動力。不是嗎?有什麼好悲觀的呢?家人都健康平安,自己問心無愧,還能把知識傳授給好學的人,當然更重要的是,自己找到了心愛的人。二十多年來,內心無數次的幻想、渴求,那個心愛的人兒終於出現了,仿佛是前世註定的緣分。半年前,我們還隔著萬水千山,給一萬次機會也猜不到對方的存在。半年後,她就在這座江南小城等著我,而我也不遠千里和她來相會。這難道不是上輩子的姻緣嗎?以後的人生自己將不再孤獨,有了愛人的陪伴,生命有了更美好的意義。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眼前的小困厄算得了什麼呢?

  離春節放假還有三天,陸自明昨天跟沈敏傑請了假,提前三天回老家探親。工程科有的外地同志提前一周就回老家了,公司對外地同志有探親假的安排,這方面比較寬鬆。因為工作崗位的變動和交接,耽誤了幾天,因此陸沈敏傑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他已經訂好了明天中午的火車票,前兩天梅芳一直上夜班,沒有碰面。今晚兩人依然約在圖書館見面。從心裡講,陸自明熱愛讀書,圖書館的書香氛圍讓他心靈寧靜,感到愜意,坐擁書城一直是他的人生理想。客觀地說,他現在雖然已經擺脫經濟的困境,有了一定的自由度,但未來花錢的地方仍多。況且這麼多年成長經歷使他養成了不浪費錢的生活習慣。他不會像許多城市普通青年那樣,隨便花上幾十元錢在茶室或者咖啡館消磨一兩個鐘頭時間。他認為既不值當,也很無聊。有這點時間,到圖書館不是很快就打發了?不僅不用花錢,而且可以獲得精神的享受。他想起阿根廷詩人博爾赫斯的一句名言:「如果有天堂,那裡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他很慶幸,王梅芳也是熱愛學習的人,對圖書館同樣情有獨鍾。真是個樸實的好姑娘!她追求美好,但不貪慕虛榮。也許在外人看來,年輕男女的約會放在圖書館會感到匪夷所思吧?而他們兩人卻很享受這樣的環境,樂在其中。難怪婚姻專家說婚姻的基礎是三觀,確實,三觀不合的人,怎麼在一起過日子呢?

  章哲立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有應酬,除了朋友同學的聚會,主要是工地上那些大大小小包工頭們輪番請客,每天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對章哲立,陸自明並無惡感。雖然他的人生道路和自己完全不同,本質上講,章哲立是個單純的人,有時愛耍點小聰明但並沒有什麼壞心眼。而且同在一個屋檐下久了,感情自然深厚。他入股胡擁軍歌廳的事跟陸自明原原本本說了,陸自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勸他要謹慎,不要投過多的錢,怕承擔不起大的風險。章哲立對胡擁軍很信任,迷之崇拜,鐵了心要跟他一起做生意、發洋財。上月回家,以公司要集資為由,跟父母借了五萬塊錢,投到了歌廳事業中去。現在歌廳的裝修也快接近尾聲,打算年後上來正式開張營業。


  節前的這幾日,工作節奏很慢。開發條線的外場工作早已經停工,大家都在集團公司總部上班。每天除了一些會議、學習、總結,大部分的時間比較自由。陸自明因為調崗到總師室了,清水衙門,沒人請客。商人都是現實的,他們請的並不是某人,而是某個崗位上的權力。你在這個崗位上握有權力時,他們蜂擁而至、無孔不入,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著。當你不在這個崗位上時,這些人立馬就消失了。也好,不就是多拿幾包香菸嗎。反正自己也不抽菸,所謂「無求到處人情好,不飲任他酒價高」。正好樂得清閒自在。

  晚上七點,市圖書館。陸自明借了二月河的《康熙大帝》。上次讀完唐浩明的《曾國藩》後,他突然對清史有了極大興趣,找到現在很暢銷的二月河先生的著作,準備回家探親期間閱讀。對王梅芳的高等數學的輔導,進行地很艱難。對於高數他是完全沒把握的,上大學以後對功課的用功程度是明顯地下降了。加之高數老師是個年輕的女老師,講得很枯燥、很晦澀,有時他甚至懷疑高數老師自己是否把這門課搞懂了。況且他很多時間在想著怎麼勤工儉學,對於課業還是以過關為主,不再像中學階段那樣,逮著沒有搞明白的問題追著老師不放。就這麼糊裡糊塗地考試過關,修完這門功課就萬事大吉,此後再也沒有翻過高等數學的書籍。因此,對高數至今心裡發怵。上次對梅芳高數的試卷內容做了結構分析,幫她梳理了重點內容,可是卷子上有些題目自己也解不出來,更不要說教會梅芳了。只能是把自己學懂的內容傾囊相授,不懂的題目和內容,也把蒙答案的技巧跟她分享了。

  他也許覺得很慚愧,但對梅芳來說,這些都是很有操作性的經驗技巧。對高數的學習,雖然也上了老師的輔導課,但是老師大部分時間都在照本宣科,沒有重點地平鋪直敘。聽課的人絕大部分像梅芳一樣是零基礎,聽得雲山霧罩,連個能提問的人都沒有。因此上的這些輔導課,完全是「船過水無痕」,沒有一點幫助和印象。陸自明的高數雖然不像中學數學那麼好,但是畢竟掌握了許多內容,而且有考試的實戰技巧,對梅芳來說,這才是最管用的。

  兩人探討完高數的一些問題,又聊了些私房話。

  陸自明輕聲地說:「梅芳,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你,可不知道該不該問?」

  梅芳好奇地說道:「啊,什麼事啊?有什麼該問不該問的,你問就是了。」

  陸自明說道:「我,我感覺你爸爸好像不喜歡我,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對,還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梅芳輕笑道:「我當什麼事呢,這個呀。沒有啦,他就這麼個人!看起來不理人的樣子,其實就是那麼個脾氣,不愛交朋友,不愛和人打交道。從小我們家沒什麼人串門,他往來的朋友極少。和我媽的性格完全不同,真不知他們倆當時怎麼看對眼的。」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我以為他對我有什麼看法呢。」陸自明說道。

  「其實我爸原先也不這樣,在家裡話還蠻多的。前兩年他們鋼鐵廠效益不好,下崗了。在家呆了幾個月,沒辦法,想去開出租,計程車太貴,買不起,只好去買了輛小面的開。開小面的很辛苦,車是貸了款的,要還貸,還要交管理費,開始一天坐在車裡十幾個小時,又悶又累,吃飯沒個準點,一天下來腰酸背痛,嗓子都講啞了,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壞,回到家也不愛說話了。」梅芳心疼地說道。陸自明邊聽邊不時「嗯嗯」插話,想到原來是這樣啊,每個人都不容易。梅芳繼續說道:「後來車貸還清,壓力小點了,每天也不用開那麼長時間了,人的脾氣也好很多了。」

  王梅芳又講起自己的小時候的故事,陸自明聽得饒有興味。她的過去,她的家庭和她的一切信息,他都想要了解。王梅芳也一樣,不停地問他各個階段的往事,以及他的家人情況。陸自明並沒有把自己調崗的事情跟她說起,並不是想對她隱瞞什麼,只是這件事自己還要好好消化消化。

  走出圖書館時,王梅芳讓他等一下,她到圖書館的寄存櫃裡取出一袋物品,拿過來給陸自明。

  「這什麼啊?」陸自明問道。

  「給你的新年禮物啊!哈哈,拿回去再看!」梅芳笑道。

  「哦,怪沉的。好吧!謝謝你!」

  「一路平安!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嗯嗯,新年我們都要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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