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元宵節，孫阿姨叫陸自明到家裡吃飯。孫阿姨看看兩個小年輕情投意合，估摸著好事能成。她悄悄問過梅芳幾次，兩人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是不是明確男女朋友關係了？進展到什麼地步了？梅芳的回答總是含糊不清，說還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再要追問就王顧左右而言他了。但是母女連心，從兩人的狀態和女兒的神情來推測，此事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即使眼下還沒確定關係，那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因此，她從心裡已經把陸自明當做未來的女婿看待。經常叫陸自明來家裡吃飯，但是陸自明很少答應。雖然和王梅芳正在交往，感覺也很好，但是試探過幾次，梅芳依舊沒有鬆口--答應做自己的女朋友。兩人之間，那層窗戶紙始終沒有捅破。陸自明有時心裡難免忐忑，她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呢？還是嫌棄自己的出身和家庭狀況？也難怪，自己一個外地來的農村孩子，一窮二白。從各方麵條件來說，隨便一個普通城市青年都可以秒殺自己。她也許還在考驗自己，也許還在等待有更好的人出現。如果她真的找到更好的人，自己會怎麼樣呢？痛苦是肯定的，但自己絕不會責怪她。這樣好的人兒，那樣聰慧，那樣善良，那樣樸實，那樣美麗，世間一切形容美好的詞放在她身上都毫不違和。不管怎樣，現在能夠交往，自己就應該心懷感激。
王梅芳心裡仍是堅定自己的想法，在沒有實現轉型之前，不會明確和他的關係。不能讓心愛的人找個紡織女工做戀人！他值得更好的。而且如果現在就把自己的困境告訴他，他也無能為力去改變什麼，只會陷入痛苦和自責之中。那樣自己也會感到很痛苦、很自卑，愛情不可以通過同情和施捨取得。自己必須要配得上他，等到那一日，自己會義無反顧地答應他的一切要求。但如果在這之前，他另有合適的人出現，那麼也只能證明兩人的感情和緣分都不夠。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不會埋怨，一定會真誠地祝福他。
今天是元宵節，孫阿姨提前幾天就讓梅芳跟他講好了，所以還是去了。在別人家吃飯，他總感覺有點拘謹，社交真的還是他的短板，他並不習慣應酬的場合。晚飯吃好，從孫阿姨家告辭出來，他呼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此時尋呼機響了，他看看是個陌生號碼，不知道是誰，還是到附近的公用電話亭回過去。
「喂，你好，我是陸自明，哪位找我？」
「陸哥，我哲立啊！今天我們的歌廳開張，你過來捧捧場啊！」
「啊？今天開張的嗎？」
「是啊，上次不是跟你說過，近期要開張了？忘記啦！」
「哦，好像是的，那你也沒說是今天呀。」
「嗯，胡哥去找了風水先生看的時辰，今天上午九點十八分開張的，晚上我們幾個股東小聚了一下，現在約幾個朋友過來捧場，你一定要來啊！」
「嘿，你們這種高消費場所，咱哪捧得起呀！」陸自明打趣道。
「哎喲，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再說了，今天本店開張試營業，全場免單，你想買單也沒處買去！不但今晚，以後你來也不用買單，直接簽我名字--免單！好歹咱現在大小也是個老闆了！哈哈哈！今晚你一定過來啊，幫助拉拉人氣！地方你知道的吧？」章哲立晚上語速比平時快許多，聽得出來很興奮。
陸自明看看時間，七點半，還早。聽章哲立這麼說，不好拒絕，只得答應道：「好吧，地方我知道，我馬上過來！」
「誒，這就對了，等你哈！」章哲立掛了電話。
陸自明付好電話費，向中山路方向騎去。中山路是深州市城區的繁華路段之一，晚上來這邊休閒的人不少。他遠遠看到那一排店面已經漸次開了不少餐飲、小吃、髮廊、足浴店，歌廳就一家，外牆豎了一塊高大的霓虹燈GG牌「金尊卡拉OK廳」，彩燈閃爍，十分醒目。陸自明看著店名「金尊」，心裡想：怎麼取這麼個俗氣的名字？停好車，走過去，店門口擺滿了花籃。推門進去，一樓大廳燈光柔和，播放著經典英文歌曲。目測大廳里共放了十來張小圓桌，有幾桌人坐著在聊天吃零食。他目光掃了一圈，沒發現章哲立的人影，但是看到了許瑛，依然是一對金閃閃的大耳環，仍舊是摩登時髦的服飾。自從上次的事被梅芳誤會後，許瑛在他心裡似乎留下了陰影，他不願再跟她有什麼交集，也就不想跟她打招呼。
可是這時許瑛也看到他了，她立即從座位上站起走過來和他打招呼，「喲，小陸帥哥來啦！好久不見！」
陸自明略顯拘謹地說道：「你好！好久不見！」
「是哲立叫你來的吧，他在樓上203包廂。」許瑛似乎洞穿他的心思，淡淡地說道：「你上去吧，我這邊還有幾個朋友要陪一下！」
陸自明走上樓梯去找章哲立。許瑛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想：真是個雛！上次什麼也沒發生，到現在還害羞！對自己來說，那只是酒後的一時興起。即使那天發生了什麼，其實仍舊是和沒發生一樣的。他可能覺得是多麼了不得的大事，而對自己來說不過是「一夜春夢了無痕」。還真以為我能看得上你這麼個外地窮酸的大學生？別做白日夢了！王傑不是有首很火的歌麼，叫作《一場遊戲一場夢》。對，等會我一定要把這首歌唱一遍。
陸自明走進203包廂，這是個大概能坐十人左右的中包廂。靠牆放著一圈皮沙發，中間一個大茶几，上面放著飲料、啤酒和一些小零食。對面牆上掛著電視機，角落裡有點歌器，牆壁都用軟裝包裹，全環繞立體聲音箱。沙發上坐著五個人：章哲立、錢秀雅、盧婷、葉苹苹、李寧燕。盧婷正在唱著孟庭葦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見到陸自明進來，章哲立熱情地打招呼：「來，陸哥，你坐過來！」恰此時，盧婷演唱結束，陸自明帶頭鼓掌，說道：「你唱的真好聽！」盧婷很高興。幾人都算認識的朋友了，互相打招呼問候。
章哲立做愁眉苦臉狀說道：「哎，陸哥，知道今天為什麼一定叫你來了吧？我一拖四，切否消得！」
四人笑起來，葉苹苹說道：「哲立，你就知足吧，我們四大美女陪你你還不幸福呀！」
「不幸福，我姓章！」章哲立馬上接上。
「哈哈哈！」大家不禁都笑起來。陸自明笑道：「哲立，你可真會腦筋急轉彎呢！」
點歌器繼續播放已點歌曲，接下來是章哲立和錢秀雅的男女對唱歌曲《選擇》。章哲立唱的不錯，錢秀雅唱的一般。葉苹苹和李寧燕也都相繼唱了歌。章哲立慫恿陸自明也點歌唱。陸自明上次在龍象大排檔的包廂里唱過張學友的《一千個傷心的理由》，但那天喝醉了酒，且從來沒有唱K的經驗，完全不在狀態。後來他仔細地想過，自己在大學時也著意訓練過發聲的方法，以腹腔氣流帶動聲帶震動，到口腔形成共鳴音，可以讓自己的說話更有磁性和感染力。唱歌的方法從生理上講，與說話沒有區別。唱歌還有旋律和節拍的把握，咬詞吐字要清晰。過程中嗓子要保持彈性，把韻律表現出來，不能僵硬，否則就少了韻律的美感。這點和吟誦詩詞有共通的特點，詩詞也講究音律之美，平上去入，抑揚頓挫，本質上是一樣的。第一次沒表現好，但不能畏怯，有機會還是要增強這方面的能力訓練。他大方地上前點了一首張學友的《祝福》。前奏響起，他調整好心態，醞釀一下情感，保持嗓子的輕鬆狀態，隨著旋律輕鬆進入。共鳴的聲音從話筒進入，通過音箱發出，環繞立體聲，整個包廂響起磁性富有感染力的歌聲。自己都被歌聲所打動，頗覺沉醉。一曲完畢，全場抱以熱烈的掌聲。
章哲立贊道：「陸哥，深藏不露啊，你唱歌這麼好的啊！」
「哪裡哪裡，沒唱過，瞎唱的！」陸自明略顯羞澀地說道。
章哲立倒上兩杯啤酒，端過來敬他，兩人一飲而盡。
葉苹苹過來跟他說道：「陸自明，我點了一首郭峰和陳潔儀的《心會跟愛一起走》，咱倆一起唱吧？」
陸自明笑笑道：「就怕我唱不好，影響你發揮呢！」
「別謙虛了，唱著玩唄！」葉苹苹說道。
音樂響起，葉苹苹不由分說把一個話筒交到他手上。葉苹苹從小是文藝尖兵，唱歌是受過專業老師指導訓練的，唱K對她來說是殺雞用牛刀，小菜一碟。陸自明本身樂感不錯，找到了唱K的感覺後，信心大增，放鬆嗓子，把握旋律和情感，配合葉苹苹唱得十分動聽。悅耳的女聲配合磁性的男聲，餘音裊裊，珠聯璧合。一曲結束，掌聲熱烈。大家起鬨：唱歌的一起喝一杯！兩人只好倒上啤酒，互敬一杯。
酒酣耳熱、氣氛熱烈之際，胡擁軍帶著黃艷推門進來。「好呀，你們在這裡歡得很麼！」胡擁軍大笑道。大家紛紛跟他打招呼。胡擁軍喝的明顯有點高了，左手搭著黃艷的肩頭，有點大舌頭地說道：「我，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是金尊的總經理黃艷！」說著要把臉往黃艷的臉上貼，黃艷輕盈地躲開。胡擁軍繼續說道：「黃總，以...以後這幾個哥們、姐們來消費，全免單！都記在我帳上！」說著手把胸脯拍得山響。
其他人熱烈起鬨，只有葉苹苹臉色有點不自然。黃艷非常老練輕巧地推開胡擁軍，拿個杯子倒滿一杯啤酒，說道：「各位都是胡總的好朋友，歡迎以後多來金尊捧場！我先干為敬，你們隨意！」說罷，仰頭喝乾。黃艷敬完酒，打了一圈名片，說道：「我邊上還有幾個朋友要陪，你們先聊著！」說完先告辭出去了。
「哎，今天累死了。晚上幾個包廂都是一些領導、大哥，開這個小歌廳也幫了不少忙，一直輪著陪他們。還是你們這個場子有趣！」胡擁軍坐下來，一邊倒酒一邊說道：「來來來，唱歌！喝酒！」
晚上十一點，胡擁軍徹底喝趴，葉苹苹也喝醉了，大家都玩得很盡興。於是章哲立叫來黃艷，讓她照顧胡擁軍，其他人先散了。葉苹苹今晚看見胡擁軍跟黃艷親昵的態度，感覺很不爽。她呢，從內心來講，並瞧不上胡擁軍。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有個當官的老爸嗎。我老爸官不比你爸小。花花公子哥一個，靠著老爸鋪好的紅地毯，裝什麼器宇軒昂！什麼貨色，大腹便便，草包司令一個！但是在社會上這幾年，她也變得世故了，婚姻麼，肯定得講門當戶對。愛情能當飯吃嗎？那是瓊瑤劇里的情節，生活是現實的。因此，前段時間，胡擁軍頻頻約飯，她隱約感覺出來點意思。仔細想想，雖然不是很喜歡，但從實際情況來看，雙方家庭條件倒是蠻合適的。自己在心裡慢慢這麼說服自己，從開始的能夠接受，到漸漸覺得還算滿意。自己的心理已經慢慢轉變，突然今天看到他和黃艷勾肩搭背，直覺告訴她兩人肯定有故事。哼，有什麼了不起，年紀輕輕就吃得的跟頭豬一樣，一點不知道自律。那個黃艷一看就是個混社會的，一身風塵氣的老江湖，什麼廣東管過KTV，我看就是在廣東做小姐的！她一面在心裡這麼罵道，一面喝了不少悶酒，不知不覺，把自己喝高了，散場時走路也已不穩。章哲立要送錢秀雅和盧婷兩人回家，李寧燕家就在附近，自己走回去。送葉苹苹回家的任務自然落到陸自明的頭上。葉苹苹蹲在路邊，李寧燕陪著她。陸自明沒辦法，只得招手叫停一輛計程車。李寧燕扶起葉苹苹，陸自明拉開后座車門，李寧燕把她扶進后座。陸自明想坐到前排副駕駛，李寧燕說道：「小陸，她今天酒多了，你還是坐後排照看著點！」
駕駛員也喊道：「你坐到後邊去看著點，不要吐我車上，否則要另收洗車費的！喏，你拿個垃圾袋！」說著遞給他一個垃圾塑膠袋。
陸自明見狀，只得接過垃圾袋，把葉苹苹往裡推一點，自己坐到后座上。
駕駛員問道：「去哪？」
陸自明答不上來，李寧燕在車窗外說道：「去蓮園小區，幾幢幾零幾我也不知道，你等會到了問她一下！」
「好的好的！」陸自明答道。駕駛員氣呼呼地一腳油門，向蓮園小區飛速開去。寒冬的風冰冷刺骨，呼呼地往車裡灌。他趕緊搖上車窗，被風一激，酒意倒醒了大半。葉苹苹身子往裡邊躺下去，他怕她吐，只得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正。一會，她身子又往自己這邊靠過來，腦袋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扶正，再靠上來。陸自明只得不去管她，這可怎麼辦呢？喝成這個樣子。他心裡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