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掌柜的提議，可以幫她減免不少銷路麻煩，但洛曦還是笑著婉拒了。
這不過是她拓展商業版圖的第一步，不可能把下家和市場全部讓出去。
她還是那句話：「寄售可以，不獨家。」
契約一式兩份，三天後將第一批貨送到，保和堂拉去外省，不在南安府售賣。
送走洛曦，崔掌柜看著少年消瘦卻挺拔的背影感嘆：「此子，野心不小。」
「……」
老規矩，洛曦先到同福酒樓打包飯菜，出城時將近午時，正巧遇上回村的牛車。
車上還有空位，昨日忙活到半夜的洛曦不想趕路，支付駕車的牛叔一個銅板後落座。
牛車上都是正道村村民，當然也認識洛曦，見她手裡拎著個食盒，眯眯眼的嬸子湊上來，用力嗅了嗅。
「哥兒，你這帶的啥好吃的？得不少銅板吧？」
「不是嬸兒說，你們這幫半大小子嘴巴饞，最不會過日子。」
「說話就說話，口水別滴我食盒裡。」洛曦似笑非笑的一抽手，把食盒提遠了些。
車上另外兩個小媳婦，捂嘴噗嗤的笑出聲，還以為眯眯眼嬸子是在勸解晚輩，原來是酸的啊！
「你……」大嬸兒被洛曦一句話拆穿，又被同村嘲笑，一張臉漲成豬肝色，里子面子都沒了。
正欲發怒，旁邊伸來一隻白淨的小手，安撫的拍了拍：「江嬸莫氣，別跟一些窮人乍富的計較。」
「拿命掙來的錢，今天不吃，日後興許再沒機會。」
洛曦尋著聲音看過去，說話是個瓜子臉少女，眼梢微微上吊，目光充滿鄙夷輕視，眼底透著厭惡。
她從記憶中找出此女信息，村長梅富貴的孫女梅花，按理她應該叫一聲表姐，是村里出落最好看的姑娘。
喜歡想嫁給顧池，厭憎愛圍著顧池打轉的原身，在村里，帶頭孤立欺負原身。
上個月把她推下河，險些喪命。
見洛曦看她，梅花捂嘴咯咯嬌笑：「看我，說錯了，怎麼能咒表弟短命呢！」
「對不起啊，我也是有口無心不小心說錯了話，我真心向你道歉。」
那日從山上下來，秦公子拿出五十兩，平均分給上山幫忙的村民各家。
但她爹回家來說，救人主要功績在洛曦，秦公子很可能單獨又給了這小子銀兩。
有錢不拿給家裡孝敬爺爺，自己在外面大吃八喝，誰給她的膽子？
不行，她前兩日看上枚玉簪，說什麼都得把這錢弄過來。
就在這時，啪得一聲響……是洛曦一耳光抽到梅花臉上。
所有人都愣住，梅花捂住被扇偏的臉，面色猙獰：「你敢打我，你……」
洛曦打斷她：「不好意思，手它有自己的思想，我也真心向你道歉。」
神他媽手有自己的思想！
再看洛曦那副她已經真心道歉了，再追究就是她無理取鬧她胡攪蠻纏的表情，梅花氣到手抖。
知道這個表弟天生神力，還手她是不敢，回村的路上一直在哭，江嬸安慰。
牛車慢慢行駛，村民全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村長家不是啥好東西，樂得看他們狗咬狗。
洛曦跟著看了一路不要錢的哭戲，牛車停下後，她拎著食盒，心滿意足離開。
「……」
「老陸老陸，來來來，吃飯，吃完飯開張。」
洛曦興沖沖跑進陸家小院，抬頭就見屋中少年額發被汗水打濕，咬著發白的唇角，頭顱微揚。
敞開的衣襟中插滿銀針，幾滴汗珠滑落，順著弧線優美的人魚線隱沒消失在視線中。
聽到呼喚微微偏頭，露出泛紅的眼尾，一副破碎感十足的畫面衝擊洛曦眼底。
她前進的腳步微頓，轉頭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深吸口氣，屋中景象太引人犯罪了。
腹肌幾塊來著？
要不再確定一下？
不行不行，色即是空，她得靜靜！
知道陸雲錦在為自己針灸，少年空洞麻木的雙眼一遍遍在腦中徘徊，洛曦反手取出枚試管。
試管內，乳白色的液體，正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洛曦直直的目光看了很久，反手將之放回，深吸口氣：再等等。
這時……屋中傳來少年虛弱無力的聲音，「進來吧，我好了。」
她斂起心神，表情無異的走進屋，斜倚在床頭的陸雲錦抬起頭，聲音平靜：
「洛曦，我的腿……治不好了。」
少年臉色慘白，臉上明明帶著笑，洛曦卻從那雙幽深的眼底看到了瘋狂與絕望。
十四歲位列鄉試案首，前途一片光明。如果沒出那當事，今年的恩科必有其一席之地。
「你知道嗎，那個人渣靠著從外祖身上學來的武藝，一路青雲直上——」
「一對弟妹被他的小情兒賣到娼館礦山，母親被逼，活活吊死在房樑上——」
「而我……雙腿盡斷，報仇無路，我恨啊！洛曦。」
這一刻的少年渾身充斥著陰暗暴戾，眼尾猩紅，眼底爬滿毀天滅地的瘋狂。
卻因那雙無力的雙腿，像極窮途末路的困獸。
「我給你看看。」洛曦聲音平靜，並未露出同情或者悲憫，她知道，陸雲錦不需要。
他只是想傾訴，想宣洩。
擦了擦手，她蹲在少年身邊掀起他的褲管，露出形狀扭曲，極為可怖的一雙腿。
伸手細細摸了一遍，膝蓋以下，粉碎性骨折。
她雖不精醫術，但在末世戰場廝殺，見過最多就是外傷和骨傷，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這雙腿，除非有奇蹟，否則神仙難醫。
「丑……你別看。」冰涼的五指覆上雙腿，陸雲錦幽暗的瞳眸深了一瞬，再然後是慌亂。
他不想，不想深淵內唯一投進來的光，因為他的醜陋骯髒，就此遠去。
慌亂的想掩蓋住所有不堪。
洛曦見他因為用力過度，扯得臉色慘白，沒好氣的單手鎮壓，把人提溜到桌前，打開帶回來的飯菜。
咬咬牙，把最愛吃的醬肘子分出去一隻，意味深長的聲音一字一頓：「好好吃飯，也許……有奇蹟呢？」
此刻的陸雲錦已經冷靜，他只是……在知道哪怕重生一次，雙腿依然無法恢復那一刻的失態。
可，沒有這雙腿，他還有手有頭腦，眼神幽幽，嘴角噙笑，一個一個……送仇人下地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