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們有問題」這幾個字。
被點名的一行人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心虛。
雖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洛曦很好的捕捉到了。
「各位……請回吧！」她勾勾唇抬步上前，對上她明明帶笑卻暗藏銳利的桃花眼，有人便大聲嚷嚷起來：
「憑啥，不讓我們參與你們總要給個說法。」
這人說完，馬上有人接話，「對，說不出個究竟，你們就是排除異己。」
吵吵嚷嚷的人數不少。粗略一算，少說也有十餘家，把報名隊伍搞的烏煙瘴氣。
洛曦眉眼間逐漸浮現起厲色，身後……一隻微涼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扯過她，安撫性的拍了拍。
坐在輪椅上的陸雲錦眼皮微掀，薄薄的唇瓣輕啟：「為什麼？自己心裡沒數麼。」
「將自家田地掛在顧秀才名下藉以逃稅，呵！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各位這等人性品質，我油廠用不起。」
大庸律法，凡有功名在身者可免除徭役，土地賦稅。
也就是說考中秀才那日起，名下的土地產糧無需再向朝廷納稅。
明明是給讀書人的福利，鼓勵大家多讀書，卻被有心人鑽了空子，一家甚至一個村的田地全部掛在一人名下。
藉此逃脫納稅。
這也是往往一個村子合力供出一個秀才的原因，究其根本，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洛曦眼眸睜大：「相較前朝的五成稅收，現在戰時兩成，非戰時期一成稅，這也要逃？」
陸雲錦含笑接話，「也許是人心不足呢！」
洛曦嘖了聲，「享受著邊關將士的保護，卻連一成稅都要挖空心思逃，嘖！臉都不要了啊。」
兩人一唱一和，話語騷的鬧事者面紅耳赤，大聲分辯：「掛在顧秀才名下怎麼了？」
「你問問十里八村，誰不是這麼幹的！」
「就是！」
「哦！出賣道德不可恥，可恥的是賣不了好價錢！」
洛曦面無表情，話語卻像一個大巴掌，狠狠扇在叫囂之人的臉上。
這話不是明晃晃罵他們賤，暗示他們不值錢嗎！氣得臉紅脖子粗愣是找不到一句還嘴的話。
人群中，一個星星眼的少女站了出來，「洛曦！你油廠招收女工嗎，我力氣大很能幹的。」
末了，瞥一眼那行人補充，「根正苗紅納稅人，放心！我很值錢的！」
「噗！」
「哈哈哈！」
突如其來冒出來的小姑娘，笑翻在場所有人！
又被捅了一刀的逃稅人只覺臉頰火辣辣，沒有臉再待下去，一個個低下頭混進人群離開。
洛曦收回眸光，水光瀲灩的桃花眼落到小姑娘身上。
她記憶中有，這是村西頭錢氏家的小閨女，性子極其潑辣。
前不久，她娘為了要聘禮給弟弟娶媳婦，把她許給隔壁村的老鰥夫，錢甜甜當晚就消失了。
找到人時，小姑娘正拿著一根褲腰帶坐在縣衙門外。
嚇得老鰥夫連夜退親。
錢甜甜回村後放話：誰敢打她主意，她就拿著褲腰帶吊死在誰家門前。
經過這一鬧，別說給什麼聘禮，白送村里人也不敢要這麼個潑辣媳婦。
拿不到聘禮的錢母惱恨極了，卻沒一點辦法！
「好啊！收女工的，你可以來！」洛曦笑了笑，當看到那張濃艷華麗的臉上綻放笑容，錢甜甜小臉一紅。
九十度彎腰，眼睛亮晶晶：「洛曦！謝謝你，你真好！」
洛曦挑眉，只以為她是感謝自己同意她來上工。
不知道的是，錢甜甜正是從她身上學到的反抗和爭取。
雖做不到洛曦把老洛家收拾的服服帖帖，但是……捨得一身剮，她娘拿她沒辦法。
「內個……小洛，你真招收女工？」有了錢甜甜這個開頭，馬上有那心思活絡的大嬸子小嫂子圍上來詢問。
洛曦點頭：「過濾油渣屬於精細活，更適合女人來做，工錢一樣。」
又想到女人顧家，需要照顧孩子伺候老人，想了想補充：「女工每日做夠三個時辰。」
「中間可以回家做飯看孩子，只要工點夠了，時間可以有一定活動性。」
「真的假的？」
「我天！這洛曦可真是活菩薩轉世啊！」
洛曦：「……」
她眼尖看到人群中，幾名老婦使勁掐擰著兒媳的胳膊，讓她們趕快去報名。
眉頭微不可查皺了皺，這個時代女人不易，上要伺候公婆照顧孩子，下要洗衣做飯忙活家務。
農忙時也會下地勞作，她自己也是女人，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當然會偏幫。
給一份工是希望她們自己手裡捏點銀子，畢竟，有錢才能有底氣。
可銀錢上繳宮中是這個時代的傳統，那允許她們來上工就不是幫忙，而是給本就辛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重重敲了幾下桌子，洛曦揚眉：「女人上工可以，我只有一個要求……賺到的銀錢不交宮。」
話音一落，不少小媳婦的眼中迸射出亮光。
而上了年歲當母親當婆婆的老婦卻集體冷下臉：「憑什麼？」
「兒媳婦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嫁進我家就應該當牛做馬。」
「就是！小賤人手裡有錢去勾搭漢子怎麼辦？你負責嗎？」
「哪家賺了錢不交宮？洛曦！你這就是傳揚不孝！」
一些人臉上帶著義憤填膺，吐沫橫飛的樣子好像洛曦挖了她們祖墳。
「憑什麼？」洛曦抱臂要笑不笑的，驀地，聲音驟冷：「就憑油廠是我洛曦的。」
「賺我的錢就要守我規矩，樂意來來不樂意滾！」
有人拉著兒媳婦扭頭就走，打定主意就是不賺這份錢，也不能讓小蹄子們脫離掌控。
大部分婆婆們卻開始猶豫，錢賺到手裡，哪怕不交宮還不給自己的小家花嗎。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們雖也不想自家兒媳婦脫離掌控，但又舍不下如此難得的機會。
一時陷入兩難。
洛曦意味深長提醒：「有了錢可以送孩子上學堂，你們不想給兒孫謀一條出路嗎。」
想想面朝黃土背朝天，差不多一眼看到頭的日子，在場不少女人眼神逐漸堅定。
輕輕撥開婆婆桎梏的手：「娘，我想送小寶讀書，咱家出個官老爺，以後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