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蓋著通文館的章,約定的地方就在岐國外的亭子裡。
李克用的言辭誠懇,但措辭又有些激烈,說是談判,但恐怕李克用的條件都已經考慮好了。
如果不接受他的條件,就必須開戰。
「不像是什麼好事,來者不善。」
林宇輕聲說。
「但要去,至少要知道他們想要什麼,要知道他們的目的,也要知道岐國的現狀到底能否改變。」
林宇又說。
「我也是這個想法,不過以我現在的身體,多半不能夠做出冷靜的決策,所以我希望你能夠跟我一起去。」
「到時候我只是以歧王的身份露面,至於具體聊了什麼,你來做主就好了。」
女帝的聲音有些低沉。
林宇幾乎可以感覺到女帝現在並不穩定的氣息,她似乎已經很累了,要是繼續再不休息地話,她甚至可能會就這樣癱倒在桌子上。
「好,明天的時候我來接你。」
林宇意識到不能再跟女帝繼續聊下去了。
林宇幫女帝關好門,在即將轉頭的時候,看見女帝躺在床上輕輕地放下幕簾。
林宇在第二天的時候起得很早,甚至為了更好地幫助女帝,他甚至做好了弄個輪椅的準備。
就像是李克用一樣,但是林宇剛敲門,門內就傳來女帝的聲音,只不過女帝並沒有讓林宇進來。
沒有等待太長的時間,女帝開了門,她換上了一身戎裝,林宇很長時間沒有看見過這樣歧王裝扮的女帝了。
她英氣十足,好像在換上這身衣服的時候她就不再是女帝而真的是歧王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林宇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不是真的歧王。
或許女帝說的對,她比她的哥哥更合適掌控岐國。
「愣著做什麼,要走了。」
女帝只是輕輕地交待了一聲,就朝著前面走去。
路上會遇上幻音坊的人,女帝把街道上的一切都看在眼裡,但她什麼都沒有說,依然是板著一張臉。
岐國的士兵向他問好,也只是淡淡地點點頭。
女帝儘可能地不說話,這說明她的身體情況依然不容樂觀,她現在看起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只不過是在強撐而已,要是林宇現在問她稍微複雜一點的問題,她多半都回答不上來。
女帝關於戰爭即將來臨的消息,真的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但誰都知道岐國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里去接受任何一場戰爭。
林宇盯著女帝的後背,離得遠了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如果湊近了其實就能夠發現,她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她還沒有離開岐國,她甚至從出門到現在也只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
出了岐國的城門,林宇站在女帝的身後,看見了那佇立在城外的亭子。
這亭子年久失修,破爛不堪,沒有提前找人清掃,一地的枯葉。
女帝伸出手來,調動內力,她嘗試在揮手之間,把亭子裡的落葉都掃開。
過去她能夠做到,甚至可以說隨手之間就能夠做到。
但是現在的女帝,居然也顯得有心無力,枯葉盤旋著,但是不移動。
女帝深吸口氣,林宇能夠明顯感覺到她的沮喪。
他們先到來的,所以還有不少的時間。
「你再試試看?」
林宇輕聲說。
女帝微微一怔,他伸出手再度出手,這一次枯葉忽然被震出亭子裡,連一點灰塵都沒有留下。
女帝忽然笑了,因為她不需要回頭,也能夠知道她在出手的瞬間,是林宇幫助她做的。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也知道林宇的實力遠遠超過她太多。
「謝謝你。」
女帝輕聲說。
「不用客氣,誰讓我是期望的貼身侍衛呢。」
林宇就站在女帝的背後,儘可能地貼得近一點。
在看不見的角度里,用膝蓋頂住女帝的後背,不然地話她的後背沒有支撐,隨時都有可能垮下來。
要是一會兒聊的時間長了,女帝的體力堅持不住就麻煩了。
這個亭子的位置就在岐國城門外,李克用給了他們最大的面子。
這個距離對於女帝來說是安全的,如果她察覺到了危險,只需要朝著城牆上回收,軍隊會蜂擁而至。
「來了。」
林宇忽然開口。
女帝閉上了眼睛,坐直了身體,她在心裡默念鼓勵自己的話語。
等到她的眼睛再一次睜開的時候,李克用越來越近了。
他依然跟之前一樣,坐在輪椅上,看起來真的就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在他的身後是推著輪椅的通文館聖主。
他們速度不快,但是卻壓迫力十足,不管是李克用還是李嗣源,都不會走的這麼慢,他們越是緩慢,就越是能夠讓女帝的身體出現問題。
這兩個傢伙大概率是故意的。
他們帶著目的前來,自然就知道現在岐國境內的情況。
不過這次本質上是三方勢力的談判,李克用只能代表晉國,另一邊同樣趕來的人是大梁的繼承人,朱友貞。
在他的身後同行的,是一個身穿紅色的少女,少女的身形較小,不苟言笑,但眼神凌厲,舉止幹練。
三方勢力的首領終於會面。
「要是以往的這個場面里,必然少不了不良人的參與,在最近的這段時間裡面,不良人的動作實在是太多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都懷疑我的身邊也會有不良人的臥底。」
晉王李克用率先說話,但是他卻並沒有開門見山。
分明在這張桌子上,時間是最為珍貴的事情。
尤其是對於三方來說,他們都有著各自的事情需要處理。
「我想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比較好,這裡沒有不良人,我們大可以開門見山。」
女帝輕聲說。
「歧王,如果我沒有記錯地話,我們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環境下見面,世人都說你格外地神秘,現在看起來,當真是少年英雄。」
李克用阿諛奉承,但是誰都可以看出來他臉上那一副虛假的表情,簡直令人作嘔。
朱友貞是三方人里最愜意的那一個了,他在出現的時候是讓少女抬著轎子的。
其餘的人都坐的石凳,但只有他朱友貞,身後坐著的是龍椅。
他格外在乎自己的身份,身上穿著龍袍,手裡攥著酒杯,身後的少女給他倒酒。至於在朱友貞看來,李克用跟歧王之間的交鋒,是他們的事情,跟他無關。
他之所以會到這裡來,只不過是為了謀取一點利益而已。
至於仇怨,朱友貞沒有,反倒是李克用在攻打岐國這一方面顯得過于堅定了。
「歧王不希望聽這些廢話,我們還是坦誠一點比較好,要是晉王實在無聊地話,不如留下來好了,我倒是可以陪晉王聊上一天一夜。」
林宇在這個時候開口。
女帝在昨天的時候就給了林宇很大的自主權,他不管在什麼時候開口,都可以代表歧王的意志。
「上次一別,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我甚至都還以為你是騙我的,關於你的身份。」
「沒有想到你居然是真的,真的是歧王的貼身侍衛,像狗一樣。」
李克用微眯著眼睛,他猛地發難,眼神里仿佛怒火中燒。
「真要說起像狗,怎麼比得過晉王,畢竟你現在聞著味道都追到岐國來了。」
林宇的臉上沒有過多的反應,甚至顯得尤其平淡。
「為什麼要殺死李存忍,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
李克用目呲欲裂,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說出了之所以要這樣針對林宇的原因。
李存忍的死亡對於李克用來說是無法接受的,晉王失去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這使得晉王現在完全沒有安全感。
十三太保的其他人對於他來說完全不可用。
而且光是創造一個李存忍所需要耗費的精力,就已經讓李克用感到棘手了。
好不容易做到了,現在李存忍也已經不復存在了。
「你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我就知道你一定什麼都不知道,你只是習慣性地把罪責安插在我的頭上而已。」
「哪怕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個可能比較合理而已。」
「跟我了解的你一模一樣,自以為聰明,但實際上做出來的判斷相當一般。」
林宇的話里絲毫不掩飾對於李克用的蔑視。
「怎麼,你想要說不是你做的?」
「除了你之外,我可不認為還有誰擁有可以對付李存忍的實力。」
李克用的理由很簡單。
「不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我沒有欺騙你的理由,你也沒有值得我說謊的價值。」
林宇淡淡地說。
李克用的臉上露出青筋,黑色的細紋肉眼可見。
如果不是因為李存忍的死亡,李克用還沒有打算對林宇做任何的事情。
但現在不一樣了,李克用願意來,甚至帶著軍隊前來,就說明對他而言,一個絕佳的機會出現了。
「那你說是誰做的。」
李克用忍不住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一個連話都說不好的蠢貨?」
「如果我沒有記錯地話,歧王已經告訴過你了,不要說對於的廢話,但是你還是樂此不疲。」
「跟蠢貨多說任何的一句話,我都覺得沒有必要。」
林宇的表情依然冷淡。
李克用的額頭青筋暴起。
歧王低著頭,一言不發,肩膀微微顫動,林宇還以為是因為她的身體問題。
但是實際上她只是在憋笑,林宇的言辭過於犀利。
出身王侯之家的女帝當然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情況的發生,她的腦子裡面也想不出來幾句罵人的話。
但是在林宇的身上,犀利的語言甚至都可以直接拿來當做武器使用了。
這讓她感覺到了新奇,甚至不由得笑出聲來。
「你!」
李克用的雙手拍在桌子上,石桌險些碎裂,他還是收了力氣,否則整個亭子都要被摧毀。
「閣下言過其實,不知好歹,我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面子,為何這樣咄咄相逼。」
站在李克用背後的李嗣源猛地上前,在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做點什麼來表明自己的忠心。
自從李克用回來之後,李嗣源在通文館裡的日子已經算不上好過了。
李克用經常在話里話外嘲諷李嗣源,李嗣源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但始終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
現在李克用的困境是他的手上沒有可以用的人,李嗣源很清楚自己的機會終於悄然來臨了。
他只有用自己的行動去證明自己的忠心,才能從李克用的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
「如果你們想談,我們就繼續談下去,如果不想談,那也沒有什麼坐在這裡的必要了。」
林宇沉聲說。
「我知道岐國境內的情況,過去的岐國百姓談不上安居樂業,但也說得上偏安一隅,現在田地出現了嚴重的問題,疾病盛行。」
「你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我可以跟岐國謀取合作,這話我只問歧王,我的軍隊已經準備好了,只需要一聲令下,明天岐國就會成為一片火海。」
「但如果你能夠答應我一個條件地話,我現在就撤軍。」
李克用的眼睛不再去看林宇,反倒是看著眼前的歧王。
「你說說看。」
歧王頭也不抬。
「把他殺死,然後把屍體交給我,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他的命。」
李克用忽然伸出手,指著歧王身後的林宇。
「喂喂喂,你說是有利益,所以我才來的,但如果你妥協地話,我可就什麼都得不到。」
朱友貞一聽見這話,忽然有些不高興了。
他朝著李克用投去目光。
「當然,我也可以給你一些補償。」
李克用為了林宇死,可以付出很大的代價。
如果只有一個晉國,岐國要是殊死抵抗地話,勝負尤為可知,並且到時候朱友貞要是橫插一腿地話,反倒是晉國岌岌可危。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李克用只能跟朱友貞聯合起來先一起對付岐國。
這是無奈之舉,可是李克用卻已經不願意再等更久的時間了。
「要是這樣地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朱友貞略作思考。
女帝其實沒有聽見很多話,因為她的身體條件不足以支撐她聽進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