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91

2024-08-20 11:34:57 作者: 笑佳人
  古人云: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太子被災民所害推入黃河,官員們沿河一路打撈,終於在百十里地外的下游找到了兩具屍首,屍首相隔了一段距離,連夜泡得浮腫,但根據衣著與容貌,足以證明那就是太子。至於那個災民,本就是無名之輩,放出來也無人前來認親。

  誰敢認啊,認了就要被謀殺太子的大罪牽連,傻子才認呢!

  官員們心驚膽戰地將太子與年輕災民的屍首同時送到了京城,送到了建元帝面前。

  太子屍身上面,蓋著一層杏黃色的長布。

  十月初冬的寒風也吹不散長布下飄出來的腐爛味道。

  此時的建元帝,一位繼位三十餘年的帝王,一位五十歲的父親,緩緩地掀開了那杏黃色的長布。

  太子腫爛的五官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再爛,建元帝也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兒子,他心愛的元後為他生的兒子,他放在心尖上的兒子,他為之籌謀頗多定會為其鋪平登基大路的兒子!

  可就是這唯一的太子,竟送命黃河!

  血氣涌動,建元帝目眥欲裂,一口血柱噴涌而出!

  「皇上!」

  身邊的二皇子簡王、三皇子、四皇子、溫宜公主全都擁了上來,曹皇后與東宮太子妃、側妃花容失色痛哭出聲,文武大臣們也都神情悲痛地跪了下去。

  黃河之水滾滾東去,捲走了太子的生機,也捲走了建元帝發間的黑色。

  短短三日,建元帝滿頭灰白,老態盡顯。

  然而一個帝王是沒有太多時間沉浸於喪子之痛的,北疆胡人虎視眈眈,西南邊陲北越還在倚仗大周為其穩固江山,東邊沿海倭寇賊心不死,陝南黃河河畔賑災之事未竟,光這些要緊的大事就占用了建元帝的大部分精力,更何況還有其他連綿不斷的奏摺。

  重新上朝後,建元帝派錦衣衛徹查太子遇害一事。

  太子都死了,父子倆終於不用演戲了,建元帝便是重查此事,那也是一位皇帝父親該做的。

  可錦衣衛查了一個月,也沒有查出那個年輕災民到底是誰,因為當地災民無人去認,或是真不認識,或是不敢認,亦或是所有認識他的本地人都被黃河之水捲走了。

  一個月後,建元帝可以在朝堂上與臣子開玩笑了,似乎已經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

  於是,大臣們開始上奏,懇求建元帝另立儲君。

  如今,建元帝還有三位皇子,其中簡王與三皇子都是陳貴妃所出,八歲的四皇子是年輕的曹皇后的嫡子。

  支持簡王與四皇子的平分秋色,前者年長,後者雖幼,卻是嫡子。

  還有一部分臣子支持太子的遺孤,才滿兩歲不久的皇長孫。

  建元帝遲遲沒有回應,但他一直都在想該立誰做新的儲君。

  孫子太小,假如他還能再活十年,那時孫子也才十二歲,上頭三位年輕力壯的皇叔,社稷必亂。

  可是三個兒子……

  建元帝恨得胸口疼。

  他懷疑害死太子的真兇,就在這三個兒子以及兩家母族之中。

  陳家這些年雖然沒落了,空有爵位但無實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養一批死士綽綽有餘,而且,太子死了,簡王便是眼下唯一的親王,老三明年也要封王出宮了,成年的兄弟倆更容易得到朝臣的擁護。

  曹家……

  建元帝攥緊了手。

  稚子無辜,他相信才八歲的老四還沒有爭儲位的心機,但兒子自身沒有嫌疑,不代表曹皇后、曹廷安沒有。殺了太子,老四便是他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順,勝算比老二還要高出幾分。

  明知道太子是因為其中一個兒子而死,卻還要從這兩個兒子中挑出新的儲君,建元帝無法不恨!

  當晚,自從太子死後,建元帝第一次踏足後宮。

  他去的是曹皇后的中宮。

  建元帝到時,曹皇后正在院子裡看八歲的四皇子與小宮女踢毽子。

  小宮女面帶歡笑,四皇子聚精會神地踢著毽子。

  建元帝掃視一圈,薄唇抿了抿。


  太子才死一個月,曹皇后這邊便歡欣鼓舞了。

  曹皇后與宮女們最先發現了建元帝。

  小宮女們全部臉色大變,曹皇后看眼玩得起興的四皇子,猶豫片刻,只起身朝建元帝行禮,並沒有打斷兒子。

  太子出事之前四皇子正痴迷踢毽子,太子出喪期間母后與身邊的太監宮女都不許他玩,這兩日終於可以解禁了,四皇子便將憋了一個月的興奮都使了出來,要與母后身邊最擅長踢毽子的宮女一較高下。

  踢的起勁兒,四皇子瞥見父皇的身影了,但他更捨不得中斷,稍微分心一下朝父皇笑笑,然後繼續小腦袋一抬一低的踢了起來。繼承了曹家武將的血脈,四皇子小小年紀便身姿矯健,毽子像是被無形的繩子拴在了他腳上,飛的再遠都會回來。

  建元帝站到曹皇后身邊,神色莫測地看著四皇子。

  曹皇后捏了下手指,這是尊貴又沉穩的皇后很少會做出的小動作。

  建元帝注意到了。

  再看踢得小臉通紅的四皇子,建元帝心頭一震。

  四皇子貪玩好動,曹皇后會不知道一旦兒子縱樂的消息傳到他耳中,會引起他的反感嗎?

  夫妻十餘年,建元帝很熟悉自己的枕邊人,曹皇后雖然比他小了二十歲,卻並非天真無邪不懂察言觀色的蠢笨女人。

  但她還是在這個朝臣們催他立儲的緊要關頭,在他為太子的離世傷懷鬱郁的時候,在明知四皇子玩樂會觸怒他的情況下,縱容了兒子。

  為什麼?

  因為她是皇后,也是一位母親,面對幼子渴望的眼神,面對幼子認真單純的笑臉,她無法說出「不許」二字。

  「父皇,剛剛我踢了一百五十六個!」

  比賽終於結束,四皇子撿起地上的毽子,激動地跑到建元帝面前邀功道!

  建元帝低頭,看到幼子紅撲撲的小臉。

  八歲的皇子,如果母親對他寄予厚望,早就可以教會他如何算計,如何表現才能博取父皇的歡心。

  但回想過去,建元帝忽然意識到,無論是溫宜公主還是四皇子,曹皇后都養得懶散,就像尋常母親那樣,只教他們禮義廉恥,未曾強迫孩子們去學大人們覺得非常有用的東西,更不曾逼著四皇子在他面現表現聰穎或機智。

  這說明什麼?

  說明曹皇后沒有那個野心。

  曹皇后沒有不代表曹廷安沒有,但曹廷安有,卻不能作為讓他遷怒曹皇后與四皇子的理由。

  在曹皇后不安的注視下,建元帝笑了,摸摸四皇子的腦袋瓜,輕聲夸道:「不錯,朕記得,小四之前最多只踢了一百十幾個。」

  四皇子驕傲地笑。

  曹皇后這才嚴母般斥道:「好了,踢也踢過了,快回去寫功課。」

  四皇子小嘴兒一撇,不太開心地告退離去。

  曹皇后隨著建元帝進了內殿。

  給建元帝倒茶時,曹皇后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他幾眼。

  建元帝捕捉到了,看著她笑:「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朕?」

  三十歲的曹皇后肌膚細嫩,與豆蔻年華似乎沒什麼區別,只是眉眼中多了慈母的溫柔。

  她坐到建元帝旁邊,自知有過地道:「皇上未能忘卻傷痛,我卻……」

  說到一半,曹皇后垂下眼帘,止了口。

  建元帝嘆了口氣,伸出胳膊,握住曹皇后的小手道:「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這話你跟朕說說就是,不許責怪老四。」

  曹皇后仰頭,明澈的眼眸直直地望進建元帝的眼睛。

  建元帝默默與她對視。

  曹皇后目光上移,落到了建元帝滿頭的灰發上。

  她忽然落淚。

  建元帝捧住她年輕的臉龐,聲音低沉:「為何落淚?」

  曹皇后淚光朦朧,望著他道:「我捨不得您這樣,什麼疼都憋在心裡,憋得頭髮都白了,我寧可您哭出來,哭完之後繼續把心放在我們身上。」

  她伏到建元帝肩上,輕輕地啜泣起來:「現在的您,就像丟了魂,我難受。」

  建元帝全身一僵。

  原來他表現的這麼明顯嗎?


  可她沒有因為他對太子的看重而傷心懷疑什麼,卻在心疼他的憔悴。

  是啊,她怎麼懷疑,她入宮時才十五六歲,為了利用曹廷安遏制陳貴妃一系,建元帝對曹皇后付出了他能給的所有溫柔,有時候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動心,何況她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騙了她十幾年,她全心全意地愛了他十幾年,不曾害過太子,不曾挑撥是非。

  愧疚如海席捲了他。

  建元帝抱緊懷中的女人,對著她白皙的頸子用力地吻了下去。

  曹皇后閉上眼睛,給了帝王近乎貪婪般的回應。

  翌日早朝,建元帝貶了兩個催他立儲的大臣的官,叫二人回鄉養老了。

  這就是帝王的態度,儲君他肯定會立,但只在他覺得合適的時候立,誰再試圖替他做主,那就罷官去罷!

  已經有人丟了官帽,其他臣子頓時明哲保身起來,就連最耿直的御史也縮起了脖子。

  曹皇后聽說此事,只是笑了笑。

  她以前沒想過與太子爭,因為她知道元後在建元帝心裡的位置無人能動搖,知道建元帝會想方設法保護元後留給他的血脈,但現在太子死了,元後唯一的兒子死了,那新的太子,一定會是她的兒子,陳貴妃想都別想。

  可曹皇后一點都不急,她會讓建元帝主動將那個位置給她。

  她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去等,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培養兒子。

  當務之急,是去掉建元帝對她、對曹家的疑心。

  至於太子……

  想到前世曹家上下幾十條人命,曹皇后對太子,生不出任何愧疚。

  成王敗寇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六點佳人再次出現,不過今晚沒有二更哈,深夜太冷了,只想縮被窩,你們一定能理解的對不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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