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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節 狂瀾(下)(一)

2024-08-20 11:59:37 作者: 灰熊貓
  崇禎元年二月。

  福建巡撫已經宣布要徵收靖海稅來鞏固海疆,這次他為了自己的仕途也算是拼盡全力,硬是說服福建布政司將來只要靖海稅的三成,這筆錢在名義上是用來給福寧鎮興修驛站和官道的。以往漳州、泉州兩地的海稅只是對來港口停泊的船隻進行收費,每月大約有十萬兩銀子左右。

  現在黃石和朱一馮搞出來的東西與以往的海稅大不相同,靖海稅規定所有通過台灣海峽的船隻都要交稅,而且價格由福寧鎮說了算,不用上報朝廷許可,所以大家都明白這靖海稅的錢比以往只多不少。

  更何況以往的海稅大部要解送中央,福建布政司自己能截留的一般只能有兩、三成,一半還要歸福寧鎮所有。現在既然已經下令禁海,所以稅款一兩銀子都不用運去南京或是北京,因此福建布政司上下官員都有不小的興趣。

  就算按照以往的海稅來算,一個月布政司也能白拿三萬兩銀子,如果黃石再提高稅款,地方官認為一個月五、六萬兩銀子也不是不可能。至於拿大頭的福寧鎮一年收入一、二百萬兩銀子自然也不稀奇,這個風聲很快就在閩省不脛而走,志願加入或是嫁入福寧鎮的人於是乎就更多了起來,差不多把官兵前一段失利的影響完全抵消掉了。

  在這個靖海稅的基礎上,福寧鎮終於拋出了籌劃已久的靖海大借款。這是一種時期長達十二年地高息借款,從第三年開始,福寧鎮會每年償付借款額的三成銀,十二年後實現還款百分之三百。福寧鎮拼命鼓吹靖海大借款以靖海稅為抵押,品質有絕對的保證,同時還有福建布政司給做擔保。

  這次黃石為了便於籌款,還專門組織人印刷精美的借據。靖海大借款的從上到下借條分為一千兩、一百兩、五十兩、十兩、一兩五種模式,是一種不記名可兌換證券。黃石希望這樣搞能讓證券流傳得更廣一些,也就是多借些錢出來。

  當然,防偽也是很重要的,最近一個月福寧鎮軍工司一直就在這方面忙碌,總算是把原始的水印、雕花都搞出來一套。最後債券上面還密密麻麻地蓋滿了各種印信,甚至把黃石地個人簽名都雕成了版,也一口氣印在了靖海債券上。

  最近由於海盜鬧得厲害。閩商的錢多都砸在手裡花不出去,這次有黃石這樣名震天下地人作保,加上一年期的平蠻大借款也償還得不錯,於是就有很多人跑來購買靖海大借款,這個時候可沒有保險公司,自己在外面跑買賣有不小的風險。

  現在黃石在大家面前打開了一扇神秘的大門,門後面是一條全新的致富之路,通向一個前所未見的寶庫。以後大家什麼都不用幹了。只要在自己家院子裡坐著看天空,十二年內本息就合計百分之三百,這個條件實在是太誘人了,於是不少人都趨之若鶩。

  二月二十日,泉州

  今天靖海大借款正式開始發售,第一批債卷黃石總共印了一百萬兩銀子。黃石因為急於用錢。所以他這批債卷還給購買者打了兩個月的小折扣,借款日期就從崇禎元年元月一日算起。結果購買情況出乎黃石和朱一馮地預料,僅僅一天,一百萬靖海大借款的債卷就被人買走了七十餘萬兩。

  看著布政司外踴躍購買債卷的人群,黃石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有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再加印五十萬兩銀子的債卷了。」

  此時衙門裡除了朱一馮和黃石以外,還有朱巡撫幾個親信的福建布政司官員。他們聽了黃石的話之後臉色都有些發白,和欣喜的黃石不同,隨著越來越多地債卷賣出去,這些地方官的心也揪得越來越緊了,萬一將來還不上這筆錢。朝廷肯定要殺人做替罪羊的。


  黃石是這群人里唯一一個不擔憂的人。他還對幾個文官講解說:「諸君放心吧,我們這叫以未來的繁榮做抵押、來渡過眼前的難關。也叫做今日花明天地錢,乃是這世上最神奇和優秀的理財方法。」

  「不就是寅吃卯糧麼?」一個文官在背後小聲地嘀咕道,黃石聞言只是哈哈一笑。

  現在朱一馮已經沒有什麼文官的架子了,他急忙對黃石說道:「黃帥,我們趕快建水師吧,這仗一定要打贏,不然幾年內我們哪裡去湊這麼多銀子。」

  「如果能借到更多的銀子,我們不就能更快地肅清海寇,然後開始收靖海稅了麼?」黃石滿不在乎地反駁道,略一停頓後就自言自語道:「就這麼定了,末將這就趕回霞浦,再加印五十萬……不,一百萬兩銀子的靖海大借款,回頭送來朱巡撫這裡。」

  在黃石出門前,朱一馮又拉住他的衣服,滿臉激動地說道:「黃帥,這仗一定要打贏啊,不然我們那裡去找幾百萬兩銀子啊。」

  「哈哈、哈哈,」黃石大笑幾聲,安慰朱一馮道:「朱大人放心,如果兩年之內平不了海寇,也就不用我們來操心還錢的問題了。」

  見朱一馮臉色發白,黃石又連忙安慰道:「朱大人放心,就衝著這許多支持福寧軍的義民,我們也會掃平海寇,還閩省父老一個清平世界的。」

  「黃帥既有如此信心,那本官就等著聽捷報了。」朱一馮似乎對黃石把購買債卷的人定義為「義民」有些不滿,他轉過身來看了看衙門外地大批商民,冷冰冰地說道:「什麼義民?明明是一幫逐利之徒,一身地銅臭氣息。」

  二十五日。霞浦,福寧鎮本部

  「大帥,我福寧軍已經將海賊大部驅逐出閩南,磐石營和選鋒營地損失微乎其微。不過賊寇仍盤踞在中左所(廈門)銅山和澎湖等地,我福寧軍沒有水師,無法將其驅逐出去,賊寇時時登陸騷擾。我軍兵力不夠,一時恐怕無法顧全整個閩省。」

  「嗯。」黃石看著地圖半天沒有說話。福寧軍地水師覆滅以後。鄭一官已經牢牢地掌握住了制海權,上萬海盜可以憑藉水路來回機動,而福寧軍只能靠兩條腿跑。為了以防不測,現在救火營都要留在霞浦老營,根本不敢撒出去作戰。面對福建漫長的海岸線,官兵的兵力實在是捉襟見肘。

  在黃石離開的這幾個月里,先後共有五千多條好漢來霞浦投軍。他們加上天一營的部隊,差不多又可以湊出兩個營的戰鬥部隊,只是缺少技術兵種而已。目前教導隊正在霞浦大營對他們進行訓練。黃石打算先不給這兩個營配屬炮隊和工兵隊,一旦把長槍兵和火銃兵練好就派出保衛福建沿海要點。

  參謀軍官又強調道:「航路不通,導致閩省收入銳減,柳將軍那裡來信說,平蠻大借款已經不能提供太多地銀子了。」

  第一批平蠻大借款已經進入還款期,加上到福建的海運風險大大提高。柳清揚現在每月地利潤都低於十五萬兩,加上兌付問題,山東那裡每月能補貼給黃石的銀子已經下降到了十萬兩以下。柳清揚再次來信抱怨,他告訴黃石黑暗理事會是一隻很能下蛋的母雞,但當前的首要任務應該是養肥它,而不是殺雞取卵。

  不過幸好「靖海大借款」辦得還算成功。黃石的部隊暫時還能有生存之路,這樣黑暗理事會的壓力也就不是很大。

  二十萬兩白銀轉眼間就被黃石花了出去,十二磅鑄鐵炮確定了量產型,十八磅炮的測試版昨天被抬下鏜床,今天就會開始實驗射擊。同時鮑九孫地軍工司還遞交給黃石二十四磅炮的生產計劃,這份計劃在黃石這裡也就是走個過場,他簽字以後軍工司就會把二十四磅炮的設計和生產、測試列入計劃表。


  與此同時,十條戰艦已經在修建中。這次黃石豁出去乾脆就建一次性艦隊,直接砍新鮮木頭來造船,雖然這種船下水航行個十幾個月就要散架。但對黃石來說這時間也基本夠用。反正他也不打算同海寇鏖戰個四、五年。

  福寧鎮的使者被派向浙江沿岸,這些人都是前福寧鎮水師的軍官。黃石讓他們去偵察浙海沿海有沒有能改造成軍艦的大船,並讓他們問明價格後迅速回報。同時還有軍官被派向了雲貴,在這個緊急關頭,除了繼續讓山東商人從陳繼盛那裡購買木頭外,黃石還決定走便捷的長江水道,也從雲貴一併開始購買木頭。

  看著手下大量的生產計劃和每時每刻都在增長地物資數字,黃石是最能切身感受到福寧鎮充沛活力的人,他對著周圍的參謀軍官笑道:「朝中的文臣都等著看我們福寧鎮的笑話,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我黃石已經欠了一屁股的債了,也都覺得我說什麼也湊不出建水師地銀子。」

  幾個參謀軍官臉上都充滿敬仰,他們幾乎同時高聲回答道:「他們錯了。」

  「是的,他們錯了。因為文官也不是鐵板一塊,雖然有無數人想看我黃石倒霉,但同樣也有大批人想從我這裡分功、分銀子。很快,朝中的大人們就會寄希望於我平定不了海寇,最後還是只能哭著去求他們拉我一把。」黃石笑嘻嘻地掃著他周圍的參謀軍官們,大聲問道:「他們會成功麼?」

  幾個參謀軍官一個個把胸挺得筆直,意氣風發地回答說:「不會,那些狗官絕不會得逞的!」

  「是的,諸君努力!」

  ……

  崇禎元年三月,

  朝廷的使者抵達福建,俞咨皋立刻得到了釋放,並讓他儘快向福寧鎮本部報到以戴罪立功。同時,這位朝廷的使者還帶來了另外一份旨意……

  三月七日,霞浦。

  今天黃石、趙慢熊、金求德、賀定遠、楊致遠和賈明河等福寧鎮高級軍官都到齊了,他們都是來給吳穆送行的,崇禎天子已經下令收回全國各地地太監,其中當然也包括各地地監軍太監。根據以往地慣例,文臣負責調遣,而太監負責監督糧餉,現在崇禎下令把太監的權利也移交給文官。所有地監軍太監都回宮聽用。

  「今日黃帥和各位將軍能來送咱家,足見盛情!」吳穆舉著酒杯團團敬了一圈。然後就仰頭一飲而盡,跟著就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擦了下嘴。

  「吳公公請。」

  「吳大使請。」

  眾人的聲音卻都很低沉,他們小聲說完後,都輕手輕腳地把杯里的酒慢慢地喝完,然後慢慢地放回到桌子上。

  「哈哈,咱家已經不是什麼吳大使了……唉,咱家本來也不是大使。全是幾位將軍抬舉。」吳穆現在身上只穿了一套普通地無品布衣,這次聖旨剝奪了他的官銜,還宣布他為待查地欽犯。陳瑞珂和張高升也被同時調回京師聽用,聖旨里就讓他們順路押解吳穆回京。現在這兩個人還像往常那樣站在吳穆的身後,但此時他們都如同做錯了事的兩個小學生,畏畏縮縮的仿佛很不自在。

  「張千戶、陳千戶,一路順風。」黃石又領頭向這兩個人敬酒。幾年前他們跟著吳穆來長生島的時候,還不過是兩個小旗官。但現在都是威風凜凜的錦衣衛千戶,京師現在正在議他們二人在西南的功勞,據說很可能就要賞賜他們指揮使官銜。

  「謝謝。」兩個錦衣衛千戶小聲應道,悶不做聲地把酒喝掉。


  從邁上長生島開始,那時還是三個小人物的吳穆、陳瑞珂和張高升就總湊在一起喝酒吹牛,順便聊聊他們爭取富貴的志向。這個習慣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改。見兩個人喝完後,吳穆就如同平常喝酒時一樣,大大方方地舉起酒壺給他的兩個押送官滿上,兩個人也如同往常一樣地點頭如啄米:「謝吳公公。」

  「宮裡已經有消息傳來了,有好幾個人舉報咱家是魏公公的……」

  吳穆的話才開了頭,陳瑞珂和張高升就打斷他,齊聲大喊道:「吳公公!」

  吳穆還是一臉的不在乎,他曬然一笑:「咱家怕什麼?就算天下的人都說魏公公是叛逆,但咱家還是要叫他老人家一聲魏公公!」

  眾人都沉默不語,吳穆就自顧自地繼續剛才地話題:「宮裡有人說是魏公公把咱家挑進宮的。還說是魏公公讓咱家去長生島的。還說是魏公公一直在提拔咱家……這些他們都沒說錯,所以這次他們構陷魏公公謀逆。就說咱家也是知情者。」

  「東林黨要窮治此案,要錄咱家的口供,要逼咱家親口承認魏公公謀逆。」眾人還都保持著沉默,吳穆反倒哈哈一笑:「但咱家只會大聲說:這不是真的,魏公公縱有千錯萬錯,但他對先帝是忠心耿耿的。」

  吳穆已經寫好了一封奏疏,他把這封奏疏交給陳瑞珂,讓他轉呈給皇帝:「聽說大部分人都說了魏公公地壞話,那些不肯附和的都被活活打死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吳穆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腦海里又回憶起了板子落在屁股上的痛楚:「咱家絕不會落在這些小人手裡的,咱家是絕不會哭著求饒的。」

  黃石忍不住開口道:「吳公公!」

  「黃帥你什麼都不用說!」吳穆猛地把右臂往前一推,五指一張就把黃石的話堵回了肚子裡。吳穆制止住黃石後,慢慢地又把手臂縮了回來,雙手緩緩放到膝蓋上,大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侃侃而談:

  「咱家知道黃帥想勸咱家忍一忍,先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但咱家是不會這麼辦的。咱家從小跟師傅跑江湖,一開始就知道滴水之恩應該湧泉相報,如果沒有魏公公地話,幾年前咱家就餓死在大街上了,沒有魏公公地話,咱家也不會被派去長生島,不會有機會認識黃帥和各位將軍,還有……」

  吳穆又轉身朝陳瑞珂和張高升抱了抱拳:「也不會有機會認識兩位兄弟。」

  兩人都恭敬地抱拳回禮:「吳公公客氣了。」

  吳穆又轉回來衝著黃石,一臉平靜地說道:「咱家過了好幾年的好日子。也攢下了不少積蓄,魏公公還允許咱家過繼了兒子,祖宗地香火也保住了。咱家雖然是個公公,但卻是個有志氣的公公,恩將仇報的事情咱家做不來。」

  黃石正色說道:「吳公公忠君愛國,義不辱身,我敬公公一杯。」

  吳穆乾笑了兩聲。又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這許多年來,咱家自認為是勤勤懇懇。忠於王事的,雖然……」吳穆的聲音猛地低沉了一些:「雖然咱家收了黃帥不少儀金,但……」

  吳穆的聲音一下子又高亢了起來:「但萬歲爺交給咱家的差事,咱家時時刻刻都放在心上,咱家也從來沒有拖過將士們地後腿,從來沒有陰謀陷害過什麼人!」

  黃石亦點頭稱是:「吳公公能來給黃石做監軍,確實是黃某的大幸。」

  得到了黃石地肯定後。吳穆搖頭嘆息了半天,最後慘然一笑:「唉,如果咱家是一個文臣,就憑這麼多年的辛苦,總能落一個善終吧。」


  歸根結底吳穆只是一個太監,皇帝無論如何處置他,都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吳穆精神略有些萎靡,跟著又振作起來。他解開身旁的一個小包袱,從裡面掏出了一個綢包,鄭重其事地遞給黃石。

  黃石雙手接過了那個綢包,方方正正、沉甸甸的。他在吳穆期待的眼神里小心地打開了它,裡面是厚厚的幾冊書,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吳氏兵法」。一看就是剛學會寫字沒幾年的人寫地。

  「這是咱家幾年來的心血,」吳穆說話的時候眼睛還盯著那套書冊,目光溫暖的就好似看著自己的兒女一樣,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咱家常聽人說什麼『萬古留名一卷書』,唉,咱家不可能有子嗣,就總想著能留下點什麼,也算是不白來這人世走了一遭。」

  「黃帥,咱家想請你看看這書,如果有什么小紕漏。也請幫咱家改改。將來可以讓咱家的兒子來出版。」

  吳穆說話的時候滿臉都是期待,黃石輕輕點了點頭:「吳公公放心。我一定會把它改好的。」

  「如此多謝黃帥了。」

  和告別長生島前地那次宴會一樣,吳穆最後喝了個酩酊大醉。宴席中他又一次為福寧軍眾將大唱了一番戲。喝完酒以後吳穆要陳瑞珂扶著他,搖搖晃晃地向著押解他回京的船走去。

  黃石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就緊跑兩步追了上去,把魏忠賢送給自己的那把佩劍解了下來,遞到了陳瑞珂手裡,眼睛卻看著吳穆說道:「這把劍是吳公公遞到我手裡的,上面也不知道染了多少生人之血,吳公公就帶去防身吧。」

  陳瑞珂愣了一下連忙把劍接過收好。吳穆向來有些迷信,總是擔心自己陽氣不足,死後會有妖孽來侵犯他的陵寢,不但讓他死後不寧,還會對他收養的兒子前途不利。吳穆常常說黃石這把劍罡氣十足,黃石便送給他,做為陪葬也好保佑吳穆。滿身酒氣地吳穆衝著黃石又是一拱手:「咱家今生能與黃兄弟結識,足矣!」

  上船後張高升幫吳穆在腰間拴好了繩子和一個鐵球,吳穆先向兩人告別,然後就衝著岸邊的黃石等人揮了揮手,扭過頭縱身向船外跳去……

  錦衣衛千戶陳瑞珂、張高升奏報:崇禎元年三月十一日,欽犯吳穆趁人不備,畏罪投水自盡,屍體已經打撈起來,送回京師驗明正身。

  ……

  三天後,三月十日,夜

  這兩天來黃石每天晚上都會到書房把吳穆的手冊拿出來看一會兒,剛開始的時候黃石還頗有耐心地幫著他修改一番,但第二夜黃石就變得有些不耐煩。等今天晚上再翻開吳穆的遺書看了兩頁後,黃石終於哀嘆起來:「這改寫比重寫還要累啊,吳公公是完全不得要領啊。」

  發完牢騷後又過了片刻,黃石終於鼓起勇氣再次審察起來。他手中冊子裡的字雖然都寫得七扭八歪,但卻一點兒也不潦草,每個字都寫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苟。通篇看下來全書竟然沒有一處塗改,這又讓黃石嘆息了一聲,這本書地主人到底打過多少次草稿可見一斑。

  黃石把吳穆的書輕輕合上,並用綢布仔細地紮好,接著他就從自己的書箱底拿出幾卷書。這正是黃石親手寫下,一直秘不示人的練兵心得。其中還夾雜著他起兵以來地大量戰例。黃石摩挲了書皮一會兒,然後把自己地心血翻開,就著燭光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那是黃石歷次作戰地指揮日記,裡面詳細記錄著黃石對戰局、戰場的預判,還有他選擇相應戰略、戰術地原因,熊廷弼對這些戰場下的評語和分析也都收錄在內。這幾卷書稿都是用整整齊齊的工筆小楷寫成的,每一次戰鬥都配上了地形圖、以及指揮官的自我得失檢討。

  黃石運筆如風。把其中很多第一人稱敘述都改成了兩個人的對答,看起來就像是吳穆通過對話從黃石那裡收集來的一樣。金州之戰這一章很快就修改完成,黃石又從頭檢查一遍,覺得沒有什麼大問題,類似地修改只要仔細一點就不會有破綻。

  撕去原來的封皮,黃石又給自己的書稿加上新的空白書面,然後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寫下:「吳氏兵法、吳穆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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