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繡球招親
姜沉離頂著墜滿珠翠的鎏金頭冠,僵硬地捧著一個紅彤彤的繡球,望著城樓下烏泱泱的人群,臉色鐵青,內心無語凝噎。
她,穿書了。
穿的還是睡前看的一本古早小說中的炮灰女配。
原主因為仙門武學大會上的驚鴻一瞥,對男主芳心暗許。
男主是盈滅宗宗主的私生子。
他以在宗內處境艱難為由,表示無法上門提親,只能委屈原主舉辦一場繡球招親。
他們二人裡應外合,勢必能名正言順地迎娶原主。
其實哪是因為這個原因。
恕墨宗富可敵國,原主自小萬般嬌養長大,還有身系天道的盛名。
多少偽君子礙於面子,不肯光明正大表現出對她的覬覦,男主也只是不願背負靠女人上位的名聲而已。
原主被愛情蒙蔽了雙眼,哭求了她的父親三天三夜,終於逼著他答應了繡球招親的提議。
姜沉離看得一肚子火,對這個和她同名的憋屈女配恨鐵不成鋼。
在看到大結局中男主設計將反派大佬圍困在窮極淵,幹完這票大的就能和女主雙宿雙飛時,她終於忍不住摔了手機。
垃圾小說,浪費時間。
第二天睜開眼,她發現自己穿著流仙紅裙,身披數層輕紗,飄飄欲仙站在城樓上。
城樓下一位年輕男子白衣勝雪,烏髮高束,正風度翩翩地抬眸望向她,一雙上挑的鳳眼裡滿是柔情。
姜沉離當即腳下一軟: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穿越吧?
這具身體五感異常靈敏,顯然不是原來的那副,因為在六神無主的情況下,她居然還是能聽到城樓下眾人的竊竊私語:
——「喂,這是在幹什麼?」
——「你還不知道啊,今天是恕墨宗宗主的小女兒拋繡球招親的日子!一起看熱鬧啊!」
——「宗主小女兒……就是那個出生時霞光漫天,被天聲道人斷下『天道之所系』的姜沉離?」
——「沒錯就是她!前幾年恕墨宗的祭典上我遠遠瞧過一眼,真真長得跟喝露水的仙女兒似的!」
——「不是說姜宗主最疼這個小女兒的嗎?
怎麼捨得讓她隨便招來個道侶,那我豈不是也可以試試……嘿嘿嘿。」
——「你想得倒美!就是因為實在拿不定主意要許給誰,才依著她自己挑!你看看這城樓底下,多少別派的青年才俊都來了?
還輪得到你不成!」
這時,身後的一名女弟子上前,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她,低聲勸道:「小師妹切莫太過激動,讓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就按你跟洛二宗主商量好的行事,時辰快到了。」
「該不會是……洛……連川吧?」
她暗自掐了自己一把,顫聲問道。
很好,很肉痛,不是在做夢。
那名女弟子也掩面一笑,點了點她的鼻子:「師妹你看你,還沒嫁就這麼心急,羞不羞?」
本還心存僥倖的她登時如遭雷劈。
她真的穿越到了這位炮灰女配身上,而且馬上就要跳進名為洛連川,也就是原著男主的火坑了。
與此同時,沉悶的擊鼓聲轟然響起。
時辰已至,招親正式開始了——
來不及細想,姜沉離凝了三分靈力在托著繡球的指尖,使勁朝著離男主十萬八千里的方向扔了出去,內心默念:
「大家橋歸橋路過路,此生都別見了。」
她想的很簡單:只要不嫁給原著男主,豈不是萬事大吉?
城樓下的眾人齊齊仰頭,看著繡球在高空中劃出一道優美拋物線,隨即直直落到某個屋頂,又好像砸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一時天地間萬籟俱寂,只有飛鳥飛過的痕跡。
「……」
姜沉離哆哆嗦嗦地問身邊的師姐:「那個人——不至於被砸死吧?」
那位師姐比她還哆哆嗦嗦:「不……不知道啊!」
被一球命中腦袋的人,生死未卜地躺在房頂上,半晌,他終於動了動。
姜沉離拍拍胸口,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死——」
她的話音還未落,被砸到的人卻面無表情站了起來。
那人額頭微微泛著紅,襯得一雙桃花目眼波瀲灩。
隨著他起身的動作,滿頭銀髮如流瀑般傾瀉到單薄的肩膀上,烈陽映著三千銀絲,他的玄色衣袍連同眼尾那顆小小的紅痣都好像閃閃發光起來。
姜沉離眼前陣陣發黑:銀髮、紅痣、玄衣——能作出這幅非主流打扮還能這麼風姿無雙的,想來也只有全書最大的變態反派陸衍了。
姜沉離腦海里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陸衍單手抓起掉落在屋頂上的繡球,順手舉起另一隻手中握著的糖葫蘆,薄唇微啟,咬下一顆殷紅如血的山楂,衝著她慢斯條理嚼了起來。
——就好像在嚼她的頭蓋骨。
女弟子驚慌失措地扶住癱軟下來的姜沉離,大叫:「快來人啊!師妹她暈過去了!」
這頭的陸衍咽下甜膩的山楂,低頭看了看紅彤彤的繡球和糖葫蘆,又眯起眼,打量了會城樓上紅彤彤的人形生物。
沉思一會後,吹哨召來只通體漆黑的四爪鱗獸,往恕墨宗的山頭飛去了。
城樓下的洛連川面色沉鬱得能滴水,靜靜站了一會後,也拂袖而去。
恕墨宗坐落於高聳入雲的雁盪山,青山綠水環抱,宗門根基悠久,立派已有近千年。
這些年,由於宗族人才凋零,已日漸呈現衰落之勢,直到姜沉離的祖父出生了。
她的祖父是名投胎投錯了地兒的經商奇才,對修煉之事毫無興趣,恕墨宗在他的帶領下開始經營起藥石和武器的買賣。
而姜父在耳濡目染之下,更是將本門的生意發揚到日進斗金的高度,經常被某些門派的老古板批評沒有仙門中人的風骨。
姜父聽聞到這些酸溜溜的風聲後冷哼一聲,斷了對他們的物資供應。
不出幾年時間,修真界對恕墨宗就只剩下了人人稱羨的巴結聲。
畢竟有錢的是大爺。
姜沉離直愣愣盯著她床頭看著就很貴的獸耳龍紋紫銅香爐,心說確實如此。
「我可憐的小阿離啊——」一陣十分走心的哭嚎喚回了她的思緒。
姜沉離循聲望去,是位穿著藍色蝠紋勁裝中年男人,圓滾滾的腰間系了一條緊繃的祥雲寬邊腰帶,隨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動作顯得愈發岌岌可危。
「……」姜沉離幽幽道,「父親。」
此人正是恕墨宗的宗主、原主的生父——姜河。
說來奇怪,姜沉離自穿書以來一直渾渾噩噩,沒有片刻喘息的機會,看這個世界都像蒙了一層縹緲的雲霧。
此時此刻她躺在床上,旁邊坐著她憂慮到滿頭大汗的父親,這才有了一絲真切感受——她是真的穿越了。
姜河看著向來捧著怕摔、含著怕化的乖乖女兒悠悠轉醒,巴掌大的小臉滿是蒼白虛弱,內心不免一陣鈍痛。
「乖阿離,就算繡球被盈滅宗那個混世魔王接到了,只要你不想嫁,阿爹馬上就去把這門親事推了!就算是……是陸衍那個小子我們恕墨宗也沒沒沒沒在怕的!」
姜沉離:……真的嗎?
我不信。
你怎麼都結巴了。
她這才想起方才幹了件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她用繡球砸了全書最大反派——陸衍的矜貴頭顱。
陸衍是盈滅宗正兒八經的少宗主,男主洛連川是他的同父異母的便宜弟弟。
他年幼失恃,性格十分乖僻,生性嗜殺殘暴。
傳聞中他好烹人肉,連寢殿門口那朱紅的台階,都是被人血一層層染紅的。
只是盈滅宗實力強勁,陸衍又是個毫無君子原則的怪胎狠角色,沒人敢去多管閒事,求證傳言的真假。
這樣飽受非議的人物,偏偏一身根骨驚才絕艷,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修為已經是同輩乃至整個仙門世家中的佼佼者。
不出意外的話,盈滅宗最終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而洛連川就是那個意外。
洛連川是古早小說中標配的美強慘男主,身世悽慘,備受冷眼,活在他哥陸衍風光無限的陰影中。
後因被陸衍打落山崖,一路大開金手指,最終為了蒼生和走火入魔的陸衍決一死戰。
「你放心,爹是絕對不會讓你掉進那個火坑的。」
姜河還在竭力安慰她,「實在不行,咱們來一招狸貓換太子。」
姜沉離下意識追問:「什麼換太子?」
姜河頓了頓,嗔怪地剜了她一眼,看得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這孩子,還想瞞著我啊?
洛連川那小子都帶著你們的書信找上門了,喜歡誰就跟爹直說!這麼藏著掖著的,怕爹看不上他啊?」
姜沉離忽地打了個冷顫。
即使她沒有按照原本的劇情將繡球拋給男主,洛連川居然還是肯拋下面子前來提親。
那這是否意味著,儘管過程有出入,結局卻依然是無法改變的?
「……洛連川那小子雖說出身不怎麼樣,但我們恕墨宗向來不看重這些,他的人品比起陸衍可靠譜多了。
至於修為這塊嘛……拿點珍稀丹藥使勁砸出個高手不是難事,你可千萬別用老祖宗的傻辦法……」
姜河的嘴巴一開一合,滿臉都是為小女兒籌劃婚姻大事的喜悅。
她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書中恕墨宗的結局。
原主被男主冷落房中,心性大變,出於嫉妒刁難迫害女主,惹得洛連川大為震怒,以她滿門性命相要挾,逼問出了她的宗門秘密,助他成就了霸業。
可他卻沒有遵守諾言,為了給女主出氣,屠了恕墨宗滿門。
那潑天血色仿佛就近在眼前,她惶然驚醒過來。
「阿爹,我不想嫁給洛……」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砰地推門聲打斷了。
方才那位師姐跌跌撞撞衝進來——
「師父您快去看看吧,您的……您的兩位女婿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