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想回家
姜沉離意識到自己手上捏的是那頭猛獸的鱗片後,整個人大驚失色。
雖然芝麻糕這名字聽上去可可愛愛,很是有大佬個人風格,可那完全是貨不對板虛假獸設——它的一口兇悍獠牙能把她咬成碎泥,再捏巴捏巴做成姜沉離糕!
性命堪虞的姜沉離握著那片黑鱗瑟瑟發抖,只聽她身下的凶獸痛吼一聲,怒而用利爪刨颳了幾下地面,隨即緩緩扭過脖子,用它一雙猩紅豎瞳捉住了姜沉離做賊心虛的眼神。
她猛地把那片犯罪證據塞到陸衍手裡,又滿臉心疼地朝它的傷處吹了吹:「不疼不疼。」
陸衍:……
芝麻糕:……
「……」陸衍在愛騎哀怨的視線里把那片黑鱗隨手拋遠,摸了摸鼻子粉飾太平:「快走。」
芝麻糕委委屈屈哼哧幾聲,不情不願地邁動四爪踏雲而起,載著背上的兩個魔鬼飛遠了。
姜沉離自認靠著過人膽識躲過一劫,不免飄飄然許久,等意識到周遭景色翻天覆地的變化後,才發現已經不知道身處何方了。
姜沉離玩了一會手指,還是沒戰勝自己的好奇心:「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有什麼要緊事嗎?」
她可沒自信到陸衍是大發善心帶她出來遊山玩水的。
由於疾速飛行,她耳畔所聞皆是呼嘯的狂風,而陸衍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深沉鎮定:「鐵衣鎮,有。」
……嗯?
就沒了?
你這跟沒說有任何區別嗎!
姜沉離不死心又等了半天,終於滿臉滄桑地嘆了口氣,確認陸衍是不會再搭理她了。
而她也不敢細問鐵衣鎮究竟是個什麼風水寶地,值得您老人家大駕光臨。
——萬一是這本書里的5A級旅遊景點,她這一開口不是暴露了自己是個冒牌貨的事實。
可姜沉離向來是個閒不住的性子,這年頭又沒手機可以解悶,陸衍還像尊大佛一樣坐在她後面,她簡直如坐針氈,不停在芝麻糕的背上扭來扭去,深覺自己馬上要被大佬的氣場超度了。
彳於口巴,就當坐了一遭免費頭等艙好了。
她苦中作樂地將手臂展開,伸直瑩白如玉的手指,穿插過身側翻湧碰撞的雲團,讓人一時分不清哪邊更勝白雪三分。
姜沉離沉浸於此景,自覺已進入「在此身已在含元殿,更向何處問長安。」
之類大是大非大徹大悟的境界中了。
她望著蒼茫雲海,目極天涯盡頭渺渺一線,沒等醞釀出能直抒胸臆的好詞佳句,就忍不住往後一靠,安詳闔上眼睡著了。
被這人膽大包天的頭髮糊了滿臉的陸大佬:「……」
陸衍默默伸出手,拔下襲到臉上的頭髮,錦緞般的髮絲滑膩柔軟,像有生命般從指縫間溜走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誓心台上她扯頭冠的場景,沉吟一會,又拎起其中一簇把在手裡觀察。
手中之物在日光下閃著琥珀般的豐盈光澤,他面無表情地摩挲了兩下,沒品出什麼特別之處,便很快放開了。
……
姜沉離睡得昏天暗地,試圖揮開臉上那隻鍥而不捨作亂的手:「……咪咪自己玩兒去,別踩我!再讓我睡會……」
然而她的手卻拍到一隻精悍的手臂上,周遭登時陷入古怪的沉默。
姜沉離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猛地翻身坐起——
然後從芝麻糕的背上滾下來了。
姜沉離兩手撐在鬆軟的草地上,茫然環視一周,發現他們好像身處城郊的樹林裡。
陸衍抱臂站在一旁,見她醒了,轉身往鎮口的方向去:「走吧。」
芝麻糕點點頭,樂顛顛地去林間撒歡了。
「……」姜沉離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跟在陸衍身後,內心卻不停腹誹:多說一個字也虧不死你吧,誰知道你到底在叫誰。
姜沉離用手搭在額頭,遠遠眺望陸衍口裡的鐵衣鎮。
除了斑駁褪色的城鎮匾額能顯出些年頭,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直到姜沉離陪著陸衍踏著腳下的青石板,走入鎮裡時,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妙。
她有些好奇的打量沿街不絕的鐵匠鋪,耳畔一直充斥著「叮叮噹噹」的金屬敲擊聲。
原來這鎮子是依靠打鐵為生的。
盛夏里,幾乎每家都還燃著熊熊的爐火,把青白的鋪面牆壁映得通紅。
他們路過的鋪子正好出來名壯年鐵匠,有些奇怪地看了她與陸衍一眼,又轉頭忙自己的事了。
他一手用鑷子夾著燒得通紅的鐵塊,一手用大錘不斷敲打,一時火星四濺,頗有些金戈鐵馬的氣勢。
姜沉離連忙跳開兩步,避免被火星燙壞裙子。
她已經熱得不斷用手扇風,還是搞不明白陸衍帶她來這幹嘛。
「哎呀呀呀!這位仙師真是美愈天人,人間難得幾回見啊!」
一道諂媚的聲音乍然響起,別的不提,降暑效果挺好。
姜沉離挫著滿手臂的雞皮疙瘩,循聲走去,停在路邊的一個首飾攤前,攤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飾物,大多都是上不了什麼台面的材質,只有樣式算得上別出心裁。
如果姜河在這,可能要大罵陸衍怎麼讓他女兒看這種便宜貨。
但姜沉離此刻的殼子裡裝的是21世紀的人類靈魂,這些日子她被迫在生死邊緣來回橫跳,如今終於在這個小小的首飾攤找到了逛某寶的快樂,自然看得樂不思蜀。
那攤主眼見生意要開張,更是馬不停蹄地接著拍馬屁:「這位仙師的道侶也是天人之姿,剛剛打眼一瞧,真真是神仙眷侶啊!」
姜沉離滿心滿眼都是亮晶晶的小玩意兒,根本沒聽這攤主在說什麼。
攤主沒得到回應頗有些不甘心,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一眼鎖定了她身後不知在張望些什麼的陸衍。
攤主不知者無畏,滿臉熱切地對陸衍拉生意:「您的道侶真真是眼似水杏,眉似新月。
若是再給她買了我們家漂亮首飾,她定會十分歡喜!」
陸衍對攤主規劃的美好藍圖置若罔聞,四處游離的眼神終於鎖定目標,逕自走遠了。
攤主:「……」怎麼回事,看著不像如此窮酸之人啊?
!
姜沉離挑選完畢,舉起一隻簪子,對正懷疑自己職業素質的攤主問道:「多少錢?」
攤主瞬間找回了自信:「兩顆靈石,虧本甩賣,概不還價。」
姜·宗里有礦·沉離淡定點頭,十分豪邁地往懷裡一探,很不幸摸了個空。
——糟糕,她又忘記出門時什麼也沒帶了。
姜沉離尬笑幾聲,在攤主懷疑的目光中硬著頭皮說:「抱歉啊,我忘帶荷包了。」
攤主:「……」又又又看走眼了?
!他是不是需要找個大夫治治眼睛了。
「不買你亂碰什麼?
!」
慘遭夫妻聯合雙打的攤主出離憤怒,劈手就要來奪姜沉離手中的簪子。
「啪」!
凌空飛來兩塊靈石,精準打在他手腕上,力道不大,卻足以打開他的手。
姜沉離愕然轉頭,只見神出鬼沒的陸大佬不知何時又回來了。
她眼睛一亮,將那隻夢中情簪別到頭上給他看:「好看嗎陸衍!能借我兩塊靈石嗎?
我想買。」
「已經付了。」
陸衍說著,塞過來一個冰冰涼涼的物什,她揭開一看,居然是塊用牛皮紙裹著的冰糕。
他隨即也叼起一塊冰糕,自顧自邁步走開了。
「……」姜沉離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對他這種崩壞大佬人設的行為見怪不怪了。
她跟攤主打了聲招呼,急走幾步追陸大爺,不料他又忽然停住,她一時沒剎住車,狠狠撞到他挺闊的後背上。
「……」姜沉離捂著撞得酸脹的鼻子,用眼神無聲譴責他。
陸衍毫無預兆地停下後,回頭盯著她髮鬢上那根不搭調的廉價簪子,沉默半晌,伸手摘了下來,隨手擱進自己袖子:「好醜。」
姜沉離:……
攤主:……
在姜沉離一路使勁渾身解數的討要下,陸衍郎心似鐵,以不變應萬變,不動如山揣著簪子:「丑。」
「再丑也是我自己買的!回去就把錢還你還不成嗎!」
姜沉離折騰累了,深吸一口氣扶住身側的紅牆,正欲將生死置之度外,好好矯正一下他的直男審美,卻聽陸衍說:「到了。」
姜沉離這才發現不知拐到了哪條小巷裡,紅磚舊瓦,青苔漫生,周遭除了蟬鳴,什麼聲響都沒有。
他們身處一座看起來十分寒酸的破屋前,她吹了吹大門木牌上的灰,才看清上面刻的幾個大字:一打就斷。
姜沉離:看起來跟陸衍莫名搭調是怎麼回事。
姜沉離看了看門上掛著的鎖:「主人好像不——在!」
她話未說完,被陸衍拎起凌空一躍,光明正大闖進了別人院子,他又帶著滿身浩然正氣,一腳踹開了正廳大門。
她在陸衍這套行雲流水的操作中,嘴角抽搐地打量這間屋子。
地上隨意堆著十幾口木箱,裡面裝著五花八門的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還有叫都叫不出名頭的東西。
腳邊散落了一地的風匣、砧子、大錘等工具,除了鐵匠爐沒像街邊那些鋪子一樣燃著,儼然就是一個門庭冷落的武器作坊。
姜沉離覺得她好像懂了,陸衍這是想給他自己打件兵器吧?
但……她看了看昏暗寂靜的房間,遲疑道:「老闆好像不在?
我們這樣闖進來不太好——」
她話音未落,陸衍抬手一掌,轟飛了角落那堆看上去是破銅爛鐵,實則還真可能是破銅爛鐵的垃圾。
「——吧。」
姜沉離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裡鑽出一個人影。
「哎喲……」那人徹底鑽出來後,才能看清是一位身形佝僂頭髮花白的老人,此刻正破口大罵:「誰又來折騰我這個老傢伙!」
那老頭顫顫巍巍揉著腰,對上她的視線後眼睛一亮,腰也不痛了腿也不瘸了,用詭異的速度眨眼間來到了他們面前,樂呵呵牽起她的手。
「這是誰家漂亮娃娃,一開口就叫爸,這多不好意思!」
姜沉離:……想回家,立刻現在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