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投餵大佬
姜沉離一時衝動掐了陸衍一把,為了掩蓋在老虎嘴邊拔毛的滔天罪行,她將那盤點心扒拉過來,探過無毒後推到了陸衍面前,心虛道:
「我是看你發呆,才想著提醒你,下手可能是重了那麼一點點點……」
見陸衍居然還是不受糕點誘惑,依舊盯著自己作死的手,她有點黔驢技窮了,只好沒話找話。
反正八卦總是人類的天性。
她湊到陸衍耳邊小聲說:「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們幾個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洛連川的表情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見這個討厭的名字,陸衍皺了皺眉,終於收回視線,答非所問道:「手好的差不多了。」
「……是啊,」姜沉離一愣:「這還多虧了你呢。」
陸衍好像還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是點點頭,然後和洛連川像兩座沉默的大山一樣對坐著。
「……」姜沉離滿心莫名:「一個個的都什麼毛病。」
儘管這兩位兄弟都出奇沉默,但總還是有些愛說話的人,並且一如往常的沒什麼眼色。
閉目聽曲的元舟睜開眼睛,看見陸衍身邊的她時眼前一亮,朝座下揮揮手。
表演的一群樂師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姜仙師終於來了,方才我要派人去喊你,陸仙師還不讓,說是你……」元舟又十分輕佻地晃開扇子,神秘曖昧地一笑,「沒睡足時辰。」
姜沉離:「?」
她猛地扭過頭,盯著陸衍的半邊後腦勺,皮笑肉不笑道:「哪有的事,我明明每天都很刻苦修煉,是不是啊陸衍?」
元舟被她的表情逗笑,剛要跟她搭話,陸衍卻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用一臉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看過來。
「平日你不是要睡足四五個時辰?
今日喊過你,是你自己不要起……」
眼見這人毫無默契,自己的形象愈發岌岌可危,她急忙從桌上抓起一塊糕點,塞到陸衍嘴裡,不料用力過猛,手指不小心戳到了他的嘴唇。
她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原來陸衍那麼冷冰冰硬邦邦一個人,嘴唇也是又軟又熱的。
「……」被她戳到後,陸衍如同遭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似的,叼著那塊糕猛地撤開些許,偏過了頭。
她望著陸衍勁瘦的後頸線條,突然覺得有點熱,掩飾般低頭喝了口茶。
元舟笑眯眯地看了一會,突然清了清嗓子,沉下臉正色道:「貫仙槎已經飛臨都城,不知各位還有什麼想法嗎。」
姜沉離咬了咬嘴唇,偷偷瞟著旁邊的陸衍,只見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這是讓她不要說昨晚已經跟狐妖交過手?
姜沉離也覺得此事肯定不能跟洛連川講,便依著陸衍的意思保持了沉默,心裡卻不免哀嘆。
經過昨夜的幻境,她發現好像已經一刻也離不開陸衍了。
這種依賴無聲又恣意地生長,雖然她已經自醒過無數次,卻仍然拿它沒有辦法。
也不知這樣對還是不對。
洛連川看見了她與陸衍間的小動作,不置一詞,只是朝元舟略一頷首:「我是父親派來輔佐兄長的,一切全憑他安排。」
她暗自飛了洛連川幾個眼刀,這人明擺著想利用陸衍的高傲性子,等著陸衍得罪元舟,自己好得漁翁之利。
陸衍咽下她給的那塊糕點後,看起來心情更煩躁了,冷冷看著洛連川,如他所願下指令:「沒什麼好安排的,打死就行。」
洛連川:「……」
從他的表情看,很有可能知道陸衍想打死的人是他自己。
看著洛連川被噎住的表情,姜沉離不免心生憐憫,忍不住把頭埋到陸衍背後——
偷偷笑了出來。
她笑得花枝亂顫,陸衍大概是覺得背後被蹭有些不舒服,忽然伸手把她揪出來。
「坐好。」
姜沉離心情大好,根本不計較他時有時無的脾氣,隨手也拈來一塊點心放進嘴裡,嚼著嚼著,就察覺到陸衍涼涼的目光盯上了她的嘴唇。
咽下糕點後,她莫名其妙:「怎麼了?」
「這盤裡還有這麼多。」
她以為陸衍是護食兒,於是看了看點心盤,「不如你想吃就吃?」
然而某人還是一言不發,她忽然福臨心至,又給他拿了一塊,遞到他眼下晃晃。
陸衍這才好像是被順了毛,默默了接過去。
「……」搞了半天是被自己投餵上癮了,她忍不住對主座上的人怒目而視,深覺元舟此人真是毒瘤,把陸衍都帶得紙醉金迷起來。
無奈元舟反而很享受她專注的目光,很是怡然自得的與她對視:「那就依之前的計劃行事,姜仙師就扮做被本王搭救後,獻給皇兄的絕色女子,趁機潛入後宮,將那狐妖引誘出來,如何?」
她剛準備應聲,身旁陸衍咽下她給的糕點後,突然搶先一步開口:「不用。」
元舟聽了,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陸仙師有何高見?」
「只我一人潛進皇宮便是,不需要她出面。」
「原來如此,陸仙師怕是擔心了吧?」
聽見陸衍的回答,元舟一臉怪笑,「但你有所不知,涉及後宮之事,你與洛仙師畢竟是男子,多有不便,陸宗主答應派姜仙師來,也是這個原因。」
元舟話鋒一轉:「本王也是為皇兄的面子著想,你與洛仙師既然是兄弟,想必很能理解這種感情吧。」
姜沉離:「……」
這大概是包括她在內的四人此生最默契的一次了,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我是誰我為什麼要在這」。
池笑歌看了看洛連川的臉色,忍不住想替心上人解圍,遞了一盞茶到元舟面前:「三殿下,你的茶泡好了。」
「看來小美人等本王等急了。」
元舟撩撥了女主還嫌命不夠硬,仍然膽大包天的在陸衍頭上動他土:「不知陸仙師意下如何?」
姜沉離察覺到陸衍似乎還要說什麼,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十分驚天動地的言論,連忙制止了他:「我沒什麼問題。」
元舟點點頭,又去調戲女主了。
開玩笑,她堅持來這趟任務,本就是奔著皇族許諾的金手指來,當然不能如了洛連川所願,讓陸衍開罪皇族。
既然陸衍說過,那狐妖已無力再布下昨夜的精妙幻陣,雖然她的修為比不上陸衍和洛連川,但對付一個元氣大傷的狐妖,想來也不是什麼問題。
她在陸衍懷疑的視線里,誇下海口:「你放心,絕對沒問題。」
再說了,她下意識拍了拍靈囊。
姜河聽說她要去皇宮除祟後,又給她送來了好些法寶和靈丹妙藥。
想起昨夜差點陰溝里翻了船,她連忙摸出罐清心丸來吃了一顆,然後遞到陸衍面前,示意他也吃一顆。
陸衍今天好像總有些不在狀態,在她答應做誘餌後,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會兒大概以為她遞過來的又是點心,想也沒想張口吃了進去。
然後臉色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姜沉離連忙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把藥丸吐出來:「良藥苦口!這藥可貴了!」
陸衍在她的逼迫下終於把藥丸咽了下去,滿臉的不情不願。
目的達成,她心滿意足地收回手,又探進靈囊翻那些瓶瓶罐罐,心情基本等同於狂吃保健品,圖個心理安慰。
她一遍翻一邊還在跟陸衍念叨:「你也得吃……藥效過了就得補一顆。」
聽到自己還得吃那些藥丸後,陸衍默默坐遠了一點。
她正要糾正陸衍這種十分幼稚的怕苦行為,元舟卻又出了么蛾子。
他不知做了什麼,竟氣得女主將茶水直接潑到了他的臉上。
姜沉離挑了挑眉,這是修羅場終於來了嗎。
池笑歌頭腦一熱潑完茶水後,看起來也有些後悔:「我不是故意的,是因為你老是說些奇怪的話,我才……」
誰料元舟抹了把臉,不僅不生氣,眼神反而變得饒有興致:「那不如你說說,你要怎麼跟本王道歉?」
果然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傳統走向。
看著眼前「你愛我我愛他」的戲碼,又覺得原著的修羅場真在眼前上演後,她反而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雖她沒嫁給洛連川,但好像什麼也沒能改變,這三個麻煩精如今還是在她眼前纏纏綿綿。
不知道改變山崖一仗後,劇情能不能如她所願走向分叉呢。
姜沉離撐著腦袋嘆了口氣,看著因女主被調戲沒了笑意的洛連川,忍不住用手肘撞撞陸衍:「誒……你說洛連川……」
話說到一半,陸衍好像更不高興了,冷不丁站起身,她一時不防,撞了個空。
「既然自告奮勇攬了差事,就別三心二意左顧右盼。
我有事要同你說,先回房。」
陸衍說罷,示意滿頭問號的她快點跟上,就逕自離席了。
「……的表情是不是有點綠。」
她愣愣說完,看著陸衍有些匆忙的背影,不明白他今天到底在彆扭什麼,但還是撇撇嘴跟了上去。
……
想著昨日陸衍跟她交代的話,姜沉離有些緊張地掀開轎簾,往外面看了一眼,放下與她八分相似的傀儡人偶,捏了個隱身決溜下轎輦。
按照元舟事先提供的皇宮地圖,她一路暢通無阻,順利來到了這次的目的地——
皇上去世的生母,蕭太后的宮殿,也是他獨自長大的地方。
她暗自打量這座宮殿,顯然由於昔日落魄皇子一朝稱帝的緣故,已經被修繕過好幾番,十分潔淨,每日都有人打擾的樣子。
按照元舟的說法,每日子時,皇帝就會陷入迷障,對外界毫無反應,一心來到這裡寵幸狐妖扮成的妃子。
萬幸之一的是,這個時辰宮裡人跡罕至,皇帝也並不沉迷床笫之事,妃子有時見他一聲不吭的走了,也不敢多問。
於是剛開始只有一個倒霉鬼被嚇破了膽——
皇上的貼身太監總管馮勤。
好在馮勤畢竟見多識廣,只是慌亂了一會,便穩下心神打點好此事,沒讓流言傳播出去,又偷偷派人通知了與皇帝關係最親密的元舟。
姜沉離在院中布好了陣法,又用陸岳橫給的鎮派法寶天炎傘坐陣眼壓陣,這樣的天羅地網,等狐妖一來,就可以請君入甕了。
天炎傘起碼可以困住那狐妖半個時辰,只要他一入陣,她就會啟動傳送陣,與等著接應的陸衍與洛連川匯合。
估摸著子時將至,她最後檢查了一遍陣法後,確認無誤後,走到了院中的涼亭里坐下。
今天的月色真好,皓月當空,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月虹。
「月虹啊……」她漫不經心地扶上柱子,忍不住想,不知道陸衍那塊木頭懂不懂欣賞。
忽然,她覺得手底的觸感好像有些不對。
借著月光,她仔細辨認著柱子凹凸不平的地方,發現柱子上好像刻著兩行字:
「若我從歸,月虹曾似。」
姜沉離喃喃自語:「這是誰刻下的……」
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除了皇帝自己,好像也沒人敢在這裡胡亂刻字吧。
可是這是什麼意思?
她眯著眼打量天邊的那道朦朧月虹,忽然覺得它變得有些詭異了。
「吱呀——」
寂靜的院內,殿門被推開的聲音格外清晰。
聽見聲音後,她不再多想,全神貫注的捏著手決,只待時機成熟,便啟動陣眼。
來人穿著金絲滾邊的杏黃衣袍,袍上五爪龍紋怒目圓瞪,月白色的束腰上綴著一對虎首玉珩,周身隱隱有紫色祥瑞之氣,一派不怒自威的樣子。
姜沉離細細打量一會,確認和元舟給的畫像一致,此人正是當今聖上,元啟。
既然倒霉的受害人已經出現,看來狐妖也要現身了。
元啟臉上淨是麻木的表情,邁著機械又緩慢的步伐,一步一頓,朝這邊走過來。
姜沉離屏住呼吸,看著他走到涼亭旁站定,然後沉默地不動了。
她等了半天沒見到下文,看著元啟的怪異舉動,一頭霧水。
說好的妖妃惑主呢?
妃哪兒去了?
正驚疑不間,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沉默如雕像般的帝皇,本來身量挺拔,眉目成熟。
只是他忽然疼痛難忍般蜷縮起來,再度起身時,臉上的麻木之色才退去,恢復了自我意識,但是看起來卻並沒有比剛才靈動多少。
姜沉離緊緊皺起眉頭,卻並未慌亂。
只因這次準備十分充分,不僅吃了一堆有的沒的靈丹妙藥,更重要的是,這盈滅宗的鎮派法寶火炎傘,專克魅惑之術。
所以她確認,這次自己並未陷入幻術里。
恢復了意識的元啟終於動了,他抬起頭,看著那道月虹,輕聲喚到:「瑤瑤。」
姜沉離心說,難不成那變態狐妖給自己取名叫「瑤瑤」?
想到這裡,她不僅一陣惡寒。
正在此時,令人意外的事再次發生了,隨著元啟的呼喚聲,由半空伸來一道似霧似紗的飄帶,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緩緩走了下來。
她驚訝萬分,原來所謂的寵妃不是妖狐假扮的,而是一道虹氣修煉而成的妖怪。
但這虹妖又跟妖狐有什麼關係?
狐妖還未現身,她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啟陣,正在猶豫間,虹妖略帶哀傷的聲音柔柔響起:「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我不是讓你別來找我了嗎。」
孩子?
姜沉離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起來可比你還高,怎麼就是孩子了?」
被叫成孩子的元啟果然也很不高興,執拗地反駁道:「我已經十三歲,不是孩子了。」
「……」姜沉離在無語中,意識到了什麼。
估計是狐妖在元啟身上下了妖術,使他每日一到子時,便認為自己回到了孩童時代,來到這座舊日的宮殿。
聽元啟和虹妖的對話,兩人竟像是早就認識。
幼時的皇帝果然如元啟所說,木訥寡言性格乖僻,反駁了虹妖后,便又低著頭不說話了。
那虹妖無奈地搖了搖頭,牽著元啟的手走到涼亭坐下:「今日的課業做完了嗎?」
元啟堂堂九五之尊,此時卻真的如同一個普通孩童,乖乖點了點頭。
姜沉離意識到,這虹妖好像也被妖狐下了術,真的認為此時站在她面前的是十三歲的元啟。
本以為她與狐妖是一夥的,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察覺事情疑點太多,已經不是獨自能應付的了。
她不再猶豫,準備啟陣先將虹妖捉住,和陸衍匯合再說。
然而下一秒,被喚做瑤瑤的虹妖,撫了撫元啟的額頭,說出一句讓她僵在當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