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染

2024-08-20 13:46:54 作者: 世外歌者
  沉淪之日,柔和的暮光為無垠的綠野披上了薄薄的金紗,秋風如愛人的手溫柔拂過,綠野上的卡賓達小鎮本該是夕陽中的新娘搖曳生姿,但……那搖曳的不是悠悠綠草,是死神的臂彎。

  戈爾菲托的防線終於被泰羅修斯「雲梯」第二軍團徹底碾碎。衛城淪陷,而侵略者並未停止前進的步伐,他們深入腹地肆意燒殺搶掠,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如此血腥的占領方式是泰羅修斯軍隊獨有的傳統。泰羅修斯是一個尚武嗜血的國度,屠殺敵國平民素來被視作是給士兵們的犒勞,士兵們樂於品嘗這樣的勝利果實。

  於是,連美麗的卡賓達小鎮也未能倖免於難。在將值錢的財物洗劫一空後,泰羅修斯的士兵們對它付之一炬,他們熱衷於看到那些潔白如玉的瓦石砌成的古老而充滿浪漫氣息的教堂民居在滾滾黑煙中化作朽敗焦黑的斷壁殘垣。愈是瑰麗,摧毀的快感愈令人興奮。

  在這場血與火的狂歡中,一位衣衫襤褸的少年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趕回小鎮。少年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愣住了。這還是他熟悉的故鄉嗎?

  他發瘋一般沖向自己的家,當遠遠看到那幢古樸溫暖的小屋還沒有被大火吞噬時,少年以為得到了上天的眷顧。也許他摯愛的親人還有一線生機,他要帶他們逃離這修羅場。

  可推開門的一霎,萬念俱灰。迎接他的是散落在地的殘缺不全的屍體,屋內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觸目驚心的血泊中,少年找到了父母和奶奶的頭顱,他們的面容血肉模糊,以至於只能靠駭人凸出的眼球才能勉強辨認。

  少年雙手掩面,痛苦地跪倒在地,決堤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鮮紅的血跡上,訴說著他內心的悔恨。戰爭爆發時,他還在小鎮東部十幾里外的山林里修習劍術,聽聞衛城告急他一路飛奔回小鎮,緊趕慢趕不想還是遲了。

  「呦!快過來,這還有個活的!」門外,一名泰羅修斯士兵路過,看到了沉浸在悲傷中的少年,士兵像發現了什麼寶貝一樣高聲呼喊道。

  「奇怪,這裡我們來過啊,應該殺光了才對。他是哪冒出來的?」

  「剛從外面回來的吧哈哈哈……」

  「怎麼著,分一下?」

  「我要頭!」

  「不行,最刺激的不能每次都讓你撿了。頭歸我,四肢你們來……」

  附近的幾個泰羅修斯的士兵很快應聲圍了過來,他們一臉戲謔地討論著怎麼瓜分這最後的戰利品。

  少年緩緩站了起來,回過身。那銀灰色的雙瞳如同無風的湖面,出奇地平靜。

  「屋裡的人……是你們殺的?」少年的聲音聽上去沙啞而麻木。

  其中一名士兵笑著蹲了下來,像瞧傻子一樣望著少年。「哎,本來以為能稍微抵抗一下,沒想到尤里爾的人只會像狗一樣跪在地上搖尾乞憐,實在掃興。你呢?是不是也該……」

  話音未落,少年瘦削的身形驟然飛閃成一道殘影,下個瞬間便現身於那名士兵身側。少年的手牢牢摁住了士兵的頭,只聽「咔嚓」一聲,士兵的頭顱竟硬生生被他扭轉了半圈。

  「砰!」士兵目瞪口呆的臉隨著向後倒去的身子重重拍在了地上。

  方才還談笑風生的一眾軍士表情仿佛凍結,他們滿臉錯愕地看著地上腦袋變形、了無生息的同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殺了他!」刀劍紛紛出鞘,泰羅修斯的士兵們終於明白,眼前這個少年並非待宰的羔羊。

  少年撿起剛剛手刃的那名士兵的佩劍,眼中瘋狂的殺意似要噴薄而出。今天是他第一次殺人,卻沒有半點猶豫,他找到了發泄仇恨的快感。

  身似游蛇,劍如飛虹,少年恍若翩躚起舞的蝴蝶飛掠於泰羅修斯士兵之間,綻放出一朵朵緋紅的血之花。

  須臾之間,幾名士兵橫屍當場。

  「渣滓。」少年看著一地的殘肢斷臂,不屑地冷笑道。

  此時,附近游弋的其他泰羅修斯士兵已注意到此處的戰鬥,越來越多的士兵靠了過來,眼看就要將少年包圍。少年卻笑意更濃,鮮血染紅了他灰白的短髮和破舊的布衫,令他看上去宛如來自地獄的修羅。

  劍尖微揚,少年正要大開殺戒,卻忽覺身後一股凌厲的劍流直刺他的背心而來。少年匆忙側身躲避,一柄五尺長的闊劍「呼」的一聲幾乎緊貼他的左臂擦過,少年還沒看清執劍人的面容,那闊劍便又甩出一道亮麗的青虹,徑直砍向他的腰部,少年下意識豎劍相抵。


  「鐺——」雙劍交擊,闊劍巨大的衝擊力震得少年虎口發麻。幸虧他泄力及時,身體倒退一丈後勉強站穩。

  少年抬眼望去,只見闊劍的主人乃是一個四十上下的獨目中年男人。其人魁梧奇偉,身材比少年大了整整一圈。通過他身穿的別致鎧甲,少年知道此人是「雲梯」第二軍團的一名千夫長。

  「想不到年紀輕輕竟有此等身手。」那千夫長滿臉詫異地打量著少年,感嘆道。他一揮手,原本包圍少年的士兵們立刻散開,退到了少年身後。

  「棄劍投降吧。我念你是個人才,可以保你不死。」千夫長面帶微笑注視著少年,眼中頗有幾分欣賞。

  少年輕蔑地笑了笑,他握劍的手因興奮不住地顫抖,腦中只有一個字在反覆迴蕩——

  殺!

  風吹過,少年倏地凌空躍起,一個空翻雙手持劍狠狠劈向千夫長。那千夫長毫無懼色,只見他左腳向前疾跨半步,雙持揮劍斜擋後劍刃迅速下壓,少年的劍竟順著千夫長的劍刃開始不受控制地側滑。

  少年不得不側翻用腳點地維持平衡,而千夫長猝然反身撤劍,手中闊劍猛地掄出一道彎月,自下而上重重砸向少年,少年無暇躲閃,只能橫劍抵擋。

  「咔——」

  少年的劍應聲斷成了兩截!他借力向後急退,而千夫長劍勢未消,劍尖從少年的胸前疾速划過。鮮紅的血液霎時噴涌而出,映照著落日溫柔的金輝,在空中劃出一道悽美的血虹。

  遭受重創的少年借勢急速後翻,向小鎮外逃去。

  「別追了,他傷得太重,活不了多久了。」千夫長叫住了正要追殺少年的一眾兵士,搖搖頭有些惋惜地瞥了一眼少年遠去的身影。

  剛剛短暫的交手中,他在少年身上看到了無窮的潛力。他自認閱人無數,卻不曾見過哪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後輩有如此身法。若遇良師加以調教,這個少年未來不可限量,奈何今日重傷於此,只怕已無活路了。

  「將軍有令,立刻集合備戰!尤里爾的援軍快到了。」千夫長斂容一聲號令,所有泰羅修斯士兵應聲排成隊列。

  「援軍?哪支軍隊這麼著急來送死?」有士兵笑著嘀咕道。

  「海蒂·拉法的第一軍團!」千夫長盯著這名狂妄的下屬,一字一句地回答他。

  此刻,泰羅修斯安蒂亞城的瞭望塔上,吉爾伯特早已收到柏宜斯傳來的捷報,他心情大好地眺望著被斜陽染紅的戈爾菲托,仿佛看到了王儲之位向他招手。

  「今日一功對殿下而言可是意義非凡啊。」一旁,安蒂亞城的總督威廉·諾特意味深長地笑道。「看來要準備一場慶功宴了……」

  「別太得意忘形了。」吉爾伯特不露聲色地打斷了他,嘴角微微上揚。「去集結一下你手下的三萬人,隨時待命。」

  「早已安排妥當,悉聽調遣。」威廉急不可耐地鼓動他油膩臃腫的腮幫,低聲下氣地諂笑道。「殿下,今晚……要不要為您準備幾個美人?」

  「免了,你那些風塵女人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吉爾伯特笑著瞅了他一眼,拂了拂衣袖打趣道。「倒是羅德里克說要送給我一個國色,我還挺期待的。」

  「國色?」威廉愣了愣,轉念想到一個人。「該不會是默西迪斯的……」

  「既然拿下了戈爾菲托,又豈能錯過尤里爾三絕艷的風韻?」吉爾伯特拍了拍威廉的肩膀,挑眉笑道。

  「原來如此……破城攬娥,殿下果真不虛此行啊哈哈哈……」威廉聞言同吉爾伯特對視一眼,脅肩大笑。碩大無朋的肚皮像一個熟透的西瓜上下顛簸,幾乎要把他綴滿珠寶的華貴常服撐破。

  說話間,瞭望塔的陰影中忽然亮起一絲微弱的綠光,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你先下去吧。」吉爾伯特的視線掃過那綠光,轉身淡淡地吩咐道。

  「是。」威廉畏懼地瞟了一眼那綠光,全身不禁打了個寒戰,識趣地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瞭望塔。

  等威廉走遠,陰影中的墨迪爾緩步來到吉爾伯特身旁,兩人並肩佇望著遠處的戈爾菲托。

  「殿下,戈爾菲托順利拿下,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接下來還有其他事情,我恐怕不能在此久留了。」墨迪爾沉默片刻,悠悠開口道。

  「嗯。」吉爾伯特很清楚墨迪爾所說的其他事是什麼。「真主教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墨迪爾搖搖頭,嘆了口氣。「那天我們的人趕到的時候,普利莫已經爛得只剩骨頭了……卡瓦隆也一樣。」

  「人死不過幾個時辰,怎會爛到如此地步?」吉爾伯特雙眉緊皺,不解地問道。「依你看,是尤里爾所為麼?」

  「應該不是。屍體腐爛得這麼快顯然是魔法所致……我現在只能想到一個人。」墨迪爾眯著眼沉吟道。「你知道原法七戒中有一枚已經消失很久了。」

  「「枯萎」嗎……」吉爾伯特喃喃道。

  「看死法的確像是出自那枚戒指,而且……」墨迪爾的腦中突然閃過13年前戈爾菲托鏡湖畔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紅願節之夜。愛琳·希幽死後,他便是唯一看清真相的人,那遍地怒放的骸骨之花墨迪爾似乎有了頭緒。

  「你是說……那個人還活著?」吉爾伯特轉過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墨迪爾。

  「當年心族覆滅一戰後他就下落不明,如今是生是死我也無法斷言,但眼下這是唯一的調查方向了。」墨迪爾出神地凝視著天邊的血色殘陽,他蒼白英俊的臉龐得暮光浸染,平添幾分紅潤,竟透出難以名狀的美。

  「唉……本以為迦南那個老東西一死,馬哈頓城就是咱們的囊中之物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吉爾伯特攥了攥拳,有些不悅地感慨道。「看來真主教這池水比想像中深得多啊。」

  「確實如此。」墨迪爾微微頷首,轉身看著吉爾伯特,目光中滿是憂慮。「殿下,我走後你要多加小心,海蒂·拉法的第一軍團馬上就要到戈爾菲託了。前方戰事未定,還是別開什麼慶功宴了。」墨迪爾懇摯地勸道。

  「嗯,你放心去吧。」吉爾伯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銀翼閃電……我倒真想見識見識他是不是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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