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悟空間中,菩提妙樹下。
陸銘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吞天轉輪相。
巨大法身即便在靜悟空間中,也顯得龐然,即使盤坐,也比菩提妙樹更高更大。
中間的無限之顱全速運轉,消化體內流竄的東皇的力量——這份力量要遠超陸銘昔日的積累,充斥著宇宙之浩瀚,之無邊!
不論資格,單論力量,東皇的體量也堪比鼎盛時的已知宇宙了。
「半步武者,全稱為半步歸一境,向下是超品,向上為歸一。」
「且不討論歸一境是否真正存在,成就半步的關鍵,確實還得落在歸一二字上。」
「比如昔日的我,以因果武印成道,因果之力關連整個已知宇宙,獲得近乎全知的能力後,方才真正邁出了那半步。」
「但你的無限如何歸一,這一點我就不清楚了。」
東皇聲音幽幽,給出最後的提點。
亦引得陸銘陷入了思考。
歸一……
無限之力,又如何歸一?
念頭一轉,陸銘忽地皺起了眉頭。
不,無限之力本不需要歸一,無限包容一切,這份力量的本質,就是一,就是全!
但如果按照這個說法的話,自己在東皇融入的那一剎那,就應該成就了半步果位,沒道理卡在了超品與半步之間。
除非有這樣一種可能……
道一武宗研究出的這套三相轉魔功,並不遵循東皇那種普世的歸一理論!
一念起,思路豁然開朗。
無限之顱發出轟鳴,竟然慢慢的停止了旋轉。
他轉頭,看向左右雙肩。
右肩上,武意精華(歸一)煥發金光,左肩上,武意精華(化道)流光溢彩。
莫名的想到了之前所領悟的那個:開始,過程,結束理論。
陸銘忽地開口,自言自語。
「仙武之極,乃化道與歸一。」
「而化道與歸一結合,卻創造了錯誤。」
「那麼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從本質上講,仙武就不能融合,甚至化道與歸一這兩條理論上的仙武最高峰,也是錯的。」
這種可能性很大,昔日青鸞便說過,歸一化道並不存在,只是騙局。
而以此做出發點,成就半步所需要的歸一這個流程,是否也有問題?是否也並非是正確的道路?
這個問題,東皇無法解答。
可能是他已經即將消散,亦可能是他本身也並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只是默不作聲,看到陸銘慢慢咬牙,做出了決定。
「比起所謂的歸一理論,我倒是更願意相信我的『開始過程結束』三步理論。」
「比起以既定的方式成就半步,我倒是更願意嘗試一下,我自己腦子裡這份不夠成熟的想法。」
眼下是非成敗寄於陸銘一身,理論上陸銘也確實不好輕易嘗試,輕易涉險。
「但這條路即便不成,也能倒退回來重新開始,如此倒是有嘗試一番的必要了。」
體內,東皇的殘餘意識聽到了陸銘的自言自語。
他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憋了回去。
他能想像到,眼下青鸞正在做什麼……即便按照原本計劃,陸銘以自己為食,成就半步,也不見得能過青鸞那關,解決一切問題。
如此倒不如相信陸銘一把,看看陸銘又想出了什麼騷招……
念至此,東皇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意識,自己的全部,在陸銘的控制下流淌入右肩的武意精華(歸一)中。
於是頃刻間,右肩綻放光芒。
金色的晶球如同流體般緩緩融化,變形……而當金光內斂之時,無限之顱右邊的歸一之顱,竟然變成了東皇的容顏!
他猛地睜開了眼,靜悟空間中的一切清晰映入眼帘。
「這是……」
他喃呢開口,目光茫然,便聽耳邊響起陸銘的聲音。
「這是你,也是我。」
轉頭看向左側,便見無限之顱慢慢扭曲,轉化成陸銘的樣貌,一具身體上的兩個腦袋四目相對,東皇錯愕,陸銘卻輕舒口氣。
「也是一個嘗試。」
「正常的方法,難以使我跨入半步之境,因為歸一這條路對我而言,壓根就走不通。」
「所以我換了個思路……」
說到這兒,陸銘微微眯眼,仿佛想到了三相轉魔功武道真意圖內,那鎮壓一切的三首魔相:「三位一體,這才是三相轉魔功,才是我該走的路。」
說完,陸銘看向東皇歸一之顱,笑道:「就在剛才,我念頭一動之中,歸一之顱竟然直接將師兄納入了其中,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這可能意味著,我的選擇,確實才是三相轉魔功該走的路,也是正確的路。」
東皇一時無言。
因為對於三相轉魔功,對於何為正確的道路,他其實也一無所知,只是覺得陸銘在現在的關頭展現出科學怪人的屬性,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直到陸銘再開口,打消了東皇心中的不安:「更何況,即便此法不成,師兄您再自我犧牲一次,這事兒不就又倒回來了麼?」
東皇聞言呆愣了一瞬,復而朗聲一笑:「你啊你,逮住我可真是往死里用啊!」
陸銘這話倒也沒什麼毛病。
只要兩人配合行事,當然可以讓眼下的東皇歸一之顱,重新變為武意精華(歸一)。
也即是說,這個操作,是可以逆向實施的,即便不成也不影響什麼。
「但現在看來,我這個思路好像是對的。」
陸銘這般說完,東皇陸銘二人又看向了吞天轉輪相的左肩。
東皇:「問題是,這個左顱,你又要怎麼處理?」
根據開始過程結束三步理論。
陸銘無限之顱代表過程,連接開始與結束。
東皇歸一之顱代表結束,歸一即為一切的終結。
然而代表開始的化道之顱,眼下卻不成形,陸銘也無法利用,東皇也不知道陸銘該如何操作這化道之顱,從而使得這具法身,演變成真正的三位一體的,三相轉魔功獨有的終極法身。
聞言,陸銘卻笑了。
想到普通第十五關中,武宗再次現身時,眼中的那些情緒……
事到如今,陸銘方才察覺到他眼神深處,分明還存在了一分期待與期盼。
抽出凶劍抬手輕彈。
陸銘笑道:「喂喂喂,別睡了,起來幹活。」
凶劍之中登時有光閃過。
光芒匯入化道之顱中,使得武意精華(化道)快速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了道一的模樣!
他睜開眼,不復茫然,只有清醒。
即便在劍中沉睡,這個道一仍舊看到了一切,感知到了一切。
事到如今,道一微微一嘆,眼中隱有濕潤。
他低聲喃呢出了那個名字:「武宗啊……」
一旁盪起陸銘的聲音:「怎麼?沒想到武宗留了這一手?」
道一苦笑一聲:「想到了,從你在普通第十五關喚醒我之後,我就想到了。」
陸銘眉頭一挑:「之前沒想到?」
道一搖了搖頭。
這讓陸銘由衷一嘆:「你這基友也沒誰了……不如你倆原地結了算了。」
道一登時翻了個白眼。
……
整件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錯誤出現之後,道一與武宗花費了巨大代價封印了錯誤。
道一近乎失去了一切,只餘下道一之核與淺淡的意識殘留。
在臨淵界域背刺事件發生之後,武宗帶著道一的這部分殘留前往了未知宇宙,並在歸一武閣內,開始了對已知宇宙的創世。
在這一過程中,道一併無太多自主意識。
故而系統、三相轉魔功、以及細節的計劃,都是武宗一手打造的。
他在這個計劃中,為原本的『宇宙重啟』計劃,加了一個小小的,堪稱微不足道的變數。
——也即是道一的復活。
已經無從考證,這三位一體的法身乃是武宗設計之初就考慮到的情況,還是隨意落子不求完美的結果。
但此事落到現在,似乎成了真正的神之一手!
當三顱完全歸位的這一瞬間,陸銘忽然感覺到了天高海闊。
原本那阻攔在自己面前的,超品與半步的壁壘頃刻崩塌,煙消雲散。
只要陸銘想,他隨時可以走出這半步,成就半步果位。
然而事已至此……
「這半步,毫無意義。」
「因為這條路,本來就是錯的,仙尊超品之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半步,所謂的歸一化道。」
而在實際表現上,半步者碾壓一切的本質,也只是在一條註定消亡的路上走出了更遠,卻前路灰暗沒有未來。
「所以眼下,就足夠了。」東皇道一齊齊開口。
東皇額前,隸屬於半步者的力量坍縮成因果武印,熠熠生輝。
道一眉心,虛幻的原初道果由虛轉實,綻放華彩。
陸銘本就不必成就什么半步。
因為構成三位一體循環之後的無限之力,可以容納掉錯誤的半步,無論是化道還是歸一。
原初道果中,光開始流動。
從左至右,從開始,到過程,到結束,而後又在體外呈現出回流循環的光帶。
法身中的力量,順理成章開始了質變!
依稀間,陸銘耳中仿佛響起了清朗的笑聲。
是武宗的聲音。
「哪有什么半步不半步?這境界就與什麼練氣巔峰大圓滿,半步大乘一樣可笑。」
「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此那就不走了,但小子,雖然不好啟齒,卻還是得知會你一聲。」
「超品向上該怎麼走,該如何走,我沒搞明白,這事兒啊,可能就得看你們這些後人的智慧了。」
「而眼下,去吧,解決問題,糾正錯誤。」
聲音朦朦朧朧仿佛虛幻。
陸銘卻咧嘴一笑,用力點頭。
三位一體的力量已經震碎了靜悟空間,陸銘立於虛空,陡然感覺到身邊的道一張開了嘴。
於是遠方,那隸屬於道一之核的力量開始遭到牽引,開始向此地匯流而來。
隨之一同的,還有歸一武閣中所發生的一切。
三位一體狀態下,無需道一多說,陸銘已是知道青鸞的一舉一動。
他深深吸氣,掀起狂風驟雨。
「前輩,師兄,要上了。」
「哦。」
「嗯。」
……
靜悟空間中時間完全靜止。
這也意味著,陸銘從頭到尾也沒花費多長時間,也免去了被青鸞趁著虛弱期逮捕的可能性。
當陸銘破關而出之時,青鸞剛剛完成了對錯誤的初步同化,但已經丟失了對外界的感知。
自然看不到,那道一之核的光芒正緩緩收斂,如同熄滅的烈日。
而就在他的元神在道果之中,觸碰到了經過處理的錯誤的這一瞬間,陸銘已經抵至歸一武閣。
武閣外,當梵天看到陸銘時又是一愣。
他是真真搞不懂眼下的狀況了。
只能看到陸銘對自己輕輕點頭,而後伸手一揮,歸一武閣自然放光,大門轟然洞開。
——畢竟體內有道一的力量,而道一,也算是這歸一武閣的半個主人。
隨著大門洞開,內里的一切便呈現在了陸銘眼中……
隨著道一之核熄滅,沙漠中再無光芒。
一顆混沌色雜的光球,卻成為了光源,將一切照耀的朦朦朧朧,甚至有些陰森詭異。
於這光團深處,陸銘隱約可見輪迴道果的雛形……只是這本來隸屬於青鸞的道果,卻正在融化,正在與某種混沌且不詳的斑駁色塊融為一體。
「錯誤的選擇。」
「他做了錯誤的選擇!」
此刻陸銘並未開啟法身,整體還保持曾經的英俊樣貌,但東皇與道一卻都被容納入體內,而眼下這兩句話,即是體內道一發出的聲音。
無需陸銘東皇細問,道一已經全盤道出。
「以無限之力與宇宙重啟的方式拆分錯誤,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但青鸞卻想要占據錯誤的力量為己用,奪舍錯誤之力。」
「他成功了?」陸銘一邊邁步向青鸞所化的光球逼近,一邊問道。
卻不曾想得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答案:「他成功了。」
陸銘腳步一頓。
體內東皇聲音響起:「成功了?他這招還真能成?」
道一開口:「自然是真的能成……錯誤的本質,只是一團仙武融合的力量罷了,這是無主的。眼下青鸞以自己的道果容納錯誤,以分身意識與血親血脈同化錯誤,錯誤的人格甚至還是青鸞出手塑造出來的。」
「他有這麼多的準備,又如何奪舍不了一團無主的力量?」
這話說出口,陸銘與東皇都沉默了。
直到道一話鋒一轉。
「但這種方式,不解決根本問題啊……」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此。
武宗道一的目的,乃是拆解錯誤,從根源上瓦解錯誤的存在。
青鸞的方式,卻只是把錯誤,變成了名為青鸞的錯誤,無論這團力量叫錯誤,還是叫青鸞,這團力量始終是存在的。
不等陸銘與東皇開口再說些什麼,道一已經再道:「我能猜到他的想法。」
「力量是沒有偏向的,不分善惡。錯誤的力量也如此。」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給這份力量找個意志堅定的主子,讓他控制這份力量,不就解決問題了麼?」
青鸞的計劃,便是以此作為出發點,邏輯就是這麼簡單。
「但這種辦法是不可行的……」
「力量確實沒有善惡,但力量是有性質的。」
「有的力量,性質是吞噬,是因果,是空間,是時間,而錯誤本源力量的性質,就是終結。」
「我不知道你們想沒想到一點……當日錯誤剛剛誕生,便遭到了我與武宗的直接封印……若是我們有辦法利用錯誤的力量,又怎麼可能不進行這樣的嘗試?又怎麼可能把這份麻煩拖到現在?」
陸銘與東皇皆不做聲。
而此刻,陸銘已經來到了光團的前方。
目視前方紛雜的色彩,體內的道一再開口。
「他這法子,我其實試過。」
這讓陸銘眉頭一挑,東皇亦是好奇的「噫」了一聲。
陡然想到昔日道化原點的表層封印,與青鸞的話。
——對錯誤的第一層封印,本就是道一的原初道果與道一的本我意識。
這與現在這一幕何其相似!?
「但你知道,為何現在錯誤體內,根本就沒有我任何存在痕跡麼?」
陸銘略一思考,開口給出答案:「錯誤的力量本質乃是終結。」
「終結的力量,將會終結除這份本源力量之外的一切……包括意識,包括理智,最終只留下終結的本質與本能。」
「答對了。」道一輕聲道:「而眼下的青鸞,無非也就是在重複我之前的錯誤罷了。」
錯誤之所以名為錯誤,一來這是錯誤的產物。
——兩個走在錯誤道路上的半步者,力量相融後的錯誤產物。
「而二來,這個名字也意味著,這份力量根本不會受到任何人的長久掌控。」
「祂確實沒有善惡,也永遠不會有善惡。」
「祂只是癌,宇宙之癌。」
這個比喻,倒是通俗但形象的描繪了錯誤的本質。
……
陸銘並未思考過多。
因為眼下,思考其他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我該怎麼做?」
他開口問道,問題直指核心。
如何做,即是他出現在此地的目的,也是一切的關鍵。
「很簡單。」道一開口:「以無限容納,以化道重啟。總的來講還是原計劃不變。」
「只是因為東皇的自我奉獻,眼下可以無需已知宇宙為養分,咱們自己就能完成拆解錯誤,重啟宇宙的過程。」
「後續保下東皇想保之人,以及爾等性命,皆不難。」
「不過擺在眼前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錯誤了。」
伴隨著道一的聲音落下,前方的光團陡然煥發出錯雜混亂的光。
於光芒之中,一道身影快速凝聚,近乎瞬息間便重組於陸銘眼前。
不待陸銘做出任何動作,那擁有青鸞容貌的人已然睜開了眼!
清醒又明亮。
他似乎並不驚訝於陸銘的出現,只是對著陸銘溫和一笑,攤了攤手。
「你看,沒有你我的計劃也能成功。」
陸銘微微眯眼,心中再盪起道一的嘆息聲。
「他就是新的問題了。」
錯誤確實不會受到任何意志的長久控制……
但長久是重點。
眼下青鸞剛剛完成了對錯誤的奪舍……他能完全控制錯誤的力量。
縱然只是暫時性的,但威脅程度卻也遠遠超出不會主動使用自身力量的錯誤。
而更糟糕的一點在於……
青鸞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檔子事兒。
他以為他奪舍來的力量,就是他的,是永久且永恆的。
「哪怕我現在跟他說,他整個人其實已經沒了,我想他也只會拿我的話當放屁,對吧?」
「我猜是的……」體內東皇這般說道,同時亦有聲音從青鸞口中響起:「確實如此。」
他站起身來,就站在陸銘面前三米遠的位置,好奇打量著自己新凝聚出的嶄新身體。
一邊打量,青鸞一邊溫和說道。
「我隱隱猜到你們剛剛在聊什麼了。」
「無非就是覺得我控制不住錯誤的力量罷了。」
話至此,青鸞笑容更盛。
「但問題是,這事兒啊,我不試試我心有不甘,我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青鸞就是這樣的人。
信自己,遠強過信他人。
他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雖然事實上,他也確實是特殊的。
他覺得自己能做到昔日道一做不到的事情。
故而哪怕陸銘現在說出之前討論的內容,甚至道一提前說出自己曾經的經歷,青鸞也必不可能就此罷休。
然而突兀的,青鸞那清澈的眼神卻忽地一茫……
陸銘體內,道一沉沉一嘆。
「忘了說了。」
「錯誤對外部意識的終結效果,會很快奏效。」
話音未落,陸銘忽有汗毛倒立之感。
前方,目光茫然的青鸞瞬間抬起了手。
其指尖有光爆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