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刻,一隻瘦弱的雪地狼在雪林里遊蕩,鼻子在地上遊走嗅探,在雪上留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痕跡。四隻梅花爪在雪中艱難抽插移走,渾身的亂毛和污垢,再看一眼,便可以確定是被狼群趕出的一頭混吃等死的老狼。
老狼流浪了許久,在雪地上嗅來嗅去,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過了一會,老狼兩眼突然放光,尾巴上的毛也因為興奮和激動而微立起來,它抬起頭,在前方的一條小徑上,它看到了它想要的東西。
它需要食物,可以飽腹的食物。
而小徑的冰雪中,栽著一個不知是被餓死還是凍死的男人,背上還有一把單管獵槍。
老狼開心地沖了過去,跑到那人面前,又忌憚地看了那獵槍幾眼,確定那槍構不成威脅時,便用牙撕咬開男人的衣物,如同啃冰棒般大快朵頤起來。
啃咬的「咯咔咯咔」聲讓人聽著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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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正啃咬屍體時,它突然停了下來,抬起頭,豎著耳朵,回頭看向那小徑的盡頭。
那傳來了鞋子與雪摩擦的「沙沙」聲,聲音十分沉重。
重的也把老狼的心壓到了谷底。
馳騁獵場多年的經驗和狼性的直覺告訴它,它現在必須要走,它沒有實力與這人對抗。
老狼又不舍的看了看邊上的屍體,猶豫了幾秒。
如果它走,那個人一定會把屍體拖走吃掉,它會被餓死。
如果不走,那個人可能會掏出槍擊殺掉它,它會被殺死。
老狼貌似只能在餓死和殺死這兩種死法中選擇。
再過了幾秒,老狼明白不能再在這待下去了。它明白,如果它離開還可能找到其他食物果腹,儘管這可能難如登天。但如果它不離開一定會被殺死,被做成鮮美可口的狼肉餃子。
老狼怨恨地看了小徑盡頭一眼,嘴巴里傳出低微的「嗚嚕嗚嚕」聲後,便轉身鑽入了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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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逐漸在小路盡頭顯現。
他頭上帶著老牌的棉氈帽,脖子上圍著一條破舊的圍巾,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軍用棉衣和棉褲,穿著可能補了很久很久的雪地靴,背上背著一個空癟癟的登山包,左邊掛著一把老式多彈式獵槍,右邊掛著一把已經褪色的消防斧。
他全身沾滿了碎雪,有一部分被體溫融化打濕了外衣,看起來十分狼狽。左手還拿著一根支撐用的木棍,右手提著一隻身體中彈流血的野兔,似乎是剛打獵回來。
這個人望見了前方被老狼啃得不成人樣的屍體,愣了一會,長嘆了一口氣,隨即走過去蹲在屍體前,一邊強忍噁心,一邊在屍體的背包上翻找了起來。
而這個拾荒者,就是我。
我叫劉彧(liú yù)。
不認識後面這個字的人們都無一例外的叫我劉或。
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呵呵。
……
但是他們都死了。
除了一個人。
……
這人包里並沒有什麼東西,只有一些被舔的精光的罐頭。
沒錯,精華的精,拋光的光。罐頭內部表面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估計是那死人的口水,仔細一看,連鍍在裡面的鋁漆都被舔掉了幾層。
除了一些沒有用的空罐頭,包里還有半瓶凍成冰的水,半包用報紙包著的黃銅子彈,幾塊破棉布以及……背上的一把槍。
一個妄想翻過T雪山無人區前去第三庇護所的獨狼。
這人沒有被其他人發現颳走物資都算是我的大運氣了。
……
我整理整理了背包,將新找到的獵槍掛在包上,隨即起身,身體不由地向前踉蹌了幾步,隨後迅速用木棍站穩身體,才差點沒倒下去。
這鬼天氣,也太冷了。
馬上天黑了。
該走了,和林雨航他們會合去。
……
過了一會,我已經徹底消失在小徑上。
先前那隻老狼從旁邊草叢裡探出頭來,警惕地望了望周圍,又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沒有被拖走吃掉的屍體,思考了很久。
它先是左右轉動著腦袋,仔細觀察著周圍,確認附近確實無人無聲後,才小心翼翼地從草叢裡飛出來,飛到那具屍體前。
它用爪子輕輕拍打著地面,然後低下頭去,嗅了嗅屍體散發出來的氣味,似乎在判斷是否有毒。經過一番嗅聞,它終於確定這具屍體並沒有被下毒,可以放心享用。於是,它又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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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小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看見我留下的標記,便一頭走進了小徑一旁的樹林裡。
穿過幾棵樺樹,就可以看見柴火的火光了,我緊繃的心瞬間放鬆下來。
從樹後探出頭,突然瞧見一位男子在篝火旁,正拿著一把長步槍瞄準對著我。
見不是其他人,他便放下了槍,鬆了一口氣。
我本來想說什麼,突然一個不胖不瘦的男生提著一把鞘刀,從邊上的帳篷里探出頭來,對著我叫道:
「劉或劉或,你可算是回來了,這回出去有什麼收穫麼?」
一聽到他叫我劉或,我的心裡一瞬間從放鬆轉到了不快。
是的,這就是我說的「最後一個叫我劉或」的人——穆白。
他是我的一個舊貨朋友。
他耳朵上戴著一個棉耳罩,身上穿著一件超大號的白色羽絨服,由於尺碼過大,顯得有些松垮,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一般。
下身則穿著一條略顯陳舊的旅遊式棉褲,褲子上還沾有一些灰塵,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清洗過了。
手上戴著一雙破舊的摩托手套,上面還有一些磨損的痕跡。而他腳上穿的鞋子與我的一模一樣,這讓我們之間多了一份默契。
整體看來,他渾身亂糟糟的,給人一種不拘小節、隨意自在的感覺。
哦,對了,忘記介紹那個剛剛拿槍對著我男子了——他叫趙准,是我們在前往雪山路上結識的一位狙擊手,原屬北部戰區。
他和我一樣戴著一頂氈帽,身上披著一件部隊發的冬季軍大衣,一件舊的黑色棉褲,一雙棉手套和棉鞋。他正坐在離篝火最近的一棵樹旁邊的地上,時不時地抬頭望一望四周,然後又低下頭去,仿佛在沉思著什麼,就那樣靜靜地坐著。
我們年齡可能差不多,但不同的是,我和穆白是大學生,而他是軍人。
……
「還行吧,就一隻老的掉牙的兔子,都不知道怎麼活到現在的。」我回答。
「牛逼呀,這地方還有活兔子,我去把它燉了,待會叫你。」他驚訝地接過兔子,又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運氣這麼好,在哪撿的?」
我沒有和他說話,轉身鑽進了帳篷。
過了一會,我又從帳篷里探出頭問道:「對了,蘇洛川去哪了?」
「你回來之前她就下山了,說去找什麼藥去了?天亮之前回來。」
「什麼!你們居然讓一個女生獨自下山!?連個陪同也沒有?」
「是她自己要下山的,況且她現在不比你勇敢多了?我們也叫不住她啊?」
「都是……行吧行吧……」
篝火里又被丟進去了幾根樺木材,中間的火燃的更旺了。
過了不久,月亮嵌在了夜空,鍋里的兔肉也發出了陣陣肉香。
……
我在帳篷里盤著腿坐在一個可攜式睡袋旁邊,睡袋裡面是一個微胖的男生,因為受了重傷而一直睡在這裡面恢復。我從包里抽出一瓶水,給他餵了幾口。
他曾經救過我的命,我不能虧待他。
這個人,也是我的一位舊貨朋友——林雨航。
再想一想,我們一直駐紮在這裡,好像已經快一個星期了。
他的傷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估計明天就能醒。
真的是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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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木棍將那隻已經熟透、冒著白氣的兔腿從鍋里撈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裡。牙齒輕輕一咬,肉汁立刻在口腔里爆開,濃郁的香氣四溢。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順著鼻子往上沖,讓我不禁皺起眉頭。這股味道既陌生又刺鼻,仿佛是什麼東西腐敗變質後的氣息,令人感到一陣反胃。
儘管如此,我還是強忍著噁心,努力將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沒有調料的食物味道真的好奇怪,儘管我已經吃了很久了,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適應。
「劉或,怎麼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不想吃?真的是,有吃的都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穆白左手上拿著一隻兔前腿,右手手上抱著他那把寶貝唐橫刀,在我面前晃了晃,然後將兔腿送進了口裡。
「你說說,你是怎麼吃的下去的,你不覺得有點……腥麼?」我又撈了一塊兔肉,停在面前,遲遲送不進口。「真的是,我還不如吃水煮白菜……」
「你還想要白菜?估計連野菜草根都沒有了,還不是之前新聞上說什麼病毒?什麼什麼植物活性降至0?說的好恐怖哦,結果還真TM是真的……」
「少說點話吧,趕緊吃,今天晚上輪我守夜,早點去休息。」坐在一旁的趙准開口了,他似乎對食物的味道不怎麼在意,只是正常的咀嚼吞咽,一點也看不出他的難受。
「不愧是部隊出身,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樣。」我佩服的說道。
……
吃罷,我給林雨航和蘇洛川各留了一份兔肉,就不知道他醒來後吃不吃的下去。
我、趙准和穆白三人圍坐在篝火旁,火光搖曳,照亮了我們的臉龐,但卻無法驅散我們內心的迷茫與困惑。
此刻,我們彼此看著對方,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仿佛每個人都在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話語來打破這沉默的氛圍。
然而,儘管心中有千言萬語,我們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默默地注視著那跳躍的火苗,任由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貌似誰也不知道怎麼打破這個尷尬境地。
四周十分靜謐。
時不時從雪山深處傳來陣陣狼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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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沒人說話……要不睡覺去……」 穆白坐不住了,小聲的對我們說。
「睡不著啊……怎麼睡……」 我苦笑道。
「我守夜。」 趙准回答道,但如果仔細看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經連續熬了幾天夜了。
沒錯,可能是趙准這人警惕、負責;也可能是對我們動過手的愧疚,他已經替我們輪了三天夜了。
「沒人睡麼……」 趙准抬頭看了看我們倆:「算了,有兩個伴陪一陪也好……」
「反正睡不著,咱們聊會天吧……講講……故事?」
「可以。」 穆白和趙准回答道,趙准貌似也打起了精神,語氣也變的稍微好了一點。
「要不你先?咱負責的趙哥,嗯?」 穆白激動的說。
「我……能不能不講……」 趙准一愣,可能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神情恍惚,臉上好像蒙上了一層悲傷:「過去的往事……我不想提……」
我和穆白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但是誰也沒有說出來。
「我……我不會!」 穆白笑著看向我。
「你!我……」 我欲言又止。
「行吧……故事……我有……不過是我的往事。」 我精神一振。「不!是我們的往事!」我指了指穆白,又指了指帳篷。
「可以可以!」穆白和趙准幾乎異口同聲的贊同道。
「開始講吧,我倒想知道你們幾個是怎麼活過來的。」趙准笑道。
「那……我開始講了……」 我看了看他們兩個,又看了看帳篷,隨後開始盯著那中間的篝火。
篝火安靜地燃燒著,發出耀眼又溫暖的光芒,讓我感到十分溫馨。
我的眼前頓時一閃,思緒回到了幾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