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一個山腳下的農家小院中。
院子裡的灶台上冒起裊裊青煙,空氣中瀰漫開的卻不是讓人垂涎的食物香味,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臭氣息。
拎著一個小木桶的林初初站在門前謹慎地吸了吸鼻子,推開院門往裡探頭看了一眼,眼神微妙。
「娘,你怎麼又去禍害爹爹的灶台……」
站在灶台前的蘇沅聞聲整個人觸電似的僵了一下,默默轉身面無表情地看向在院子門前探頭探腦的林初初,笑得有點兒猙獰。
「林初初。」
「我再給你個解釋的機會,你仔細想想剛剛的話應該怎麼說。」
蘇沅的聲音不大,話也很溫柔。
然而拋去溫柔的表象,字裡行間夾雜著的全都是不可說的威脅。
林初初長大了兩歲,也更識趣了。
她這兩年跟著蘇沅習武,沒少被蘇沅收拾,
聽出話中的危險氣息,她立馬站直了身板果斷搖頭,面不改色地開始胡謅「我是說,難怪剛剛我還在村口就聞到了一股飄香,我還好奇是誰能有這樣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推門一看原來是娘親,那就對了。」
「除了我娘,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本事呢,娘你說對吧?」
手裡還捏著個木鏟的蘇沅平靜的臉上多出一條裂縫,面對睜著眼還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林初初,徹底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
早在成婚之前,林明晰就知道蘇沅不會做飯。
不過林明晰對此毫不在意。
畢竟家裡養了廚子,蘇沅想吃什麼嘴上都不會受委屈。
哪怕是到了現在,家中就一家三口沒了廚子,他自己也學會了不少花樣,不管是飯菜還是點心,都不會讓蘇沅和自己的小閨女受委屈。
林明晰沒有那種迂腐的君子遠庖廚的觀念,也很喜歡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蘇沅和林初初高興,故而灶台一直都是林明晰的天下。
林初初對此很滿意。
因為她的好爹爹除了讀書很厲害以外,做飯也是真的很好吃。
但是蘇沅對這樣的現狀不是很滿意。
他們一家三口在這個小漁村中落腳不到兩個月,漁村與世隔絕,村民也很和睦不難相處,暫時安頓下來的日子過得算是平和又安逸。
林明晰沒事兒還去了村裡的村學當教書先生,林初初整日瘋跑在外頭野著玩兒也自得其樂,唯獨蘇沅,受盡了村中婦女的指責。
因為她不會做飯就罷了,她還不會縫補衣裳。
家裡的活兒不多,但是她會做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掃地。
她連洗碗都能失手把碗砸了,是個實實在在徹徹底底的家中廢物。
當她的廢物本質暴露出來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她會迎來並不平靜的歲月。
因為這樣的廢物,在村里是絕對的異類。
用隔壁王嬸兒的話來說,一個當人媳婦兒的人連操持家中的活計都成問題,那這個媳婦兒一定就是不合格的。
就算是當娘,蘇沅連給林初初縫個衣裳都不會縫,她還有什麼用呢?
蘇沅在這樣的瑣碎小事上深受打擊,然後用林初初的話來說,就是她娘終於開始忍不住對他們下毒手了。
她在做飯和女紅上實在沒什麼天分,貧瘠得令人髮指。
縫個衣裳把手指頭扎了,做個飯能把鍋底燒糊了。
可她鍥而不捨,再接再厲。
然後繼續害人害己。
看著灶台上不斷升起的青煙,林初初苦大仇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有預感,今天的晚飯一定會比平常的時候更晚一些。
因為等她爹爹回來,還要先把糊了的鍋底洗乾淨才能做飯……
果不其然,林明晰回來的時候看著糊了一層的鍋底,以及被倒在灶台邊上木桶里的黑色不明物,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這樣的沉默中,林初初很識趣地開口為蘇沅辯解,正色道「爹,今天這事兒怪我。」
「是我回來早了纏著娘親說話,這才不小心把鍋給燒了。」
默默窘迫的蘇沅聽到這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猛地咳嗽了兩聲。
林明晰聞聲轉頭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無奈又好笑。
「燒了就燒了,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至於這麼緊張?」
自從蘇沅有了在灶台上折騰的想法後,燒糊了的鍋不是第一個了。
講真的,林明晰已經習以為常了。
蘇沅老臉通紅說不出話,難掩惱怒地剜了多嘴的林初初一眼。
自覺幫忙背鍋還沒被領情的林初初嘖了一聲聳聳肩,忍著笑說「爹,娘。」
「我去後頭轉轉,飯做好了叫我回來吃飯啊!」
她說完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
林明晰端來一杯溫水給蘇沅喝了大半下去,輕撫著她的後背等她不咳嗽了,這才滿臉淡然地把糊了的鍋端到門口去刷洗。
隔壁王嬸兒早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異味,見此情景立馬吸了一口涼氣,顫聲說「林先生,你家媳婦兒又把鍋燒了?!」
蘇沅……
剛剛邁出去的腳突然就不是很想動了。
林明晰嘴角抽搐一瞬,不動聲色地壓下彌散出來的淺笑說「不是,是我不小心燒糊了的。」
王嬸兒一聽這話就不信,咿了一聲苦口婆心地說「林先生啊,你不能這麼慣著你媳婦兒。」
「你在外頭辛苦教書養家,你媳婦兒不下田不種地的,就應該把家裡的活兒都利索地幹完了才行,不然家裡家外的什麼事兒都等著你來做,你娶個媳婦兒回家到底圖個什麼啊?」
「這家裡的大小活兒,就應該是婦道人家的事兒,你是個讀書人,那雙手是用來寫字讀書的,怎麼能幹這樣的糙活兒?」
王嬸兒越說越說來勁兒,喋喋不休地數落起了蘇沅在家裡無所事事的情景,不住地替林明晰鳴不平。
她說「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了,見過不知多少小媳婦兒大嫂子,從來沒見過像你媳婦兒這般沒本事的,這婦道人家哪兒有這麼嬌貴的?也不太像話了。」
王嬸兒叨叨不休地說個不停,等她喘口氣的功夫,林明晰已經把糊了的鍋底刷好了。
他拎著洗乾淨的鍋站起來,淡淡道「我夫人生來嬌貴,這樣的活兒本來也不是該她做的。」
「她縱然是想試試,那我也是捨不得的。」
林明晰說完就走。
王嬸兒站在門前啞然失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沒忍住嘀咕「老娘們兒當家牆倒屋塌,這林先生看著挺精明的一個人,怎麼連這點兒道理都不懂?」
「還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