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自己水土不服,又不小心被一隻貓給抓花了臉,夜間一人躲在房裡抹淚,她緩步而來,輕言細語地安慰:「好妹妹,別哭了,當心哭壞身子,我給你拿了藥,你的臉一定會沒事的。 」
其實就撓破了點兒皮,她年紀輕,又怎麼會真的留下疤痕呢?後面自己學了醫,才知道那不過是最普通的金瘡藥,自己卻將痊癒的功勞算在了她的頭上,又或許,自己自始至終貪戀的都只是那一點雪中送炭的溫暖。
為了這一點溫暖,她耗盡一輩子的時間幫助她、信任她、保護她,完全沒注意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赫連笙與她苟合在了一起。
華珠一邊回憶著,一邊輕車熟路地朝福壽院走去。就算今生,她也不是頭一次來顏府,但距離上一回古樸沉寂的風格,顏府的景觀別致明艷了許多。
繞過抄手迴廊,右邊乃一處富麗堂皇的雅院閣樓,是燕王妃每年回來省親所居的別墅;左邊是微波粼粼的湖泊,湖泊中央有個露水涼亭,用大大的牌匾表著「芳菲無盡」,那字跡,筆酣墨飽、超逸跌拓,隱約有種譏誚世俗的意境,但細看,又好像透著一絲無法逾越的頹然。
也不知是誰寫的,印象中未曾見過它。
華珠一行人就走在中間這條由漢白玉鋪就的小道上,明明很硬,卻有種漫步雲端的錯覺。
是啊,顏家富貴潑天,連皇帝看了都眼紅呢。
又行進了一刻鐘,總算快到福壽院了。
丫鬟請華珠在門口等候,她進去通傳。
顏家規矩大,華珠沒說什麼,沖她笑了笑。
然而,華珠想安安靜靜地等候,有人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喵——」不遠處,傳來一聲慵懶的貓叫。
華珠循聲望去,就見一名穿著玫紅色素絨繡花薄襖和白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妙齡女子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迎面走來,那女子端的是生了副好模樣,膚若凝脂,眸若秋波,眉如山黛,唇紅齒白,蓮步輕移間,金色絲絛隨風而舞,像有陽光圍著她閃耀一般。
她的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眼底卻浮現起濃濃的不屑,若她不開口,定是極美的。
「咦?大清早的不幹事,都杵在門口作甚?」嬌滴滴的聲音,一如她嬌滴滴的性格,只是這話,未免太不討喜。
華珠裝作沒聽懂,待她走近,規矩地行了一禮,「姝姐姐,是我,華珠。」
顏姝摸了摸懷中白貓的腦袋,「恍然大悟」,「喲,原來是華珠表妹啊!我不知道你今天來呢!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反而站在門外吹冷風?」
顏府千金日日前來給老太太請安,自然是無需通傳的。這是在給她下馬威,暗諷她是外人。
華珠原先挺不待見家中的兩個妹妹,但眼下與顏家的女兒一比,只覺得兩頭小豬都太可愛了。
華珠淡淡地笑了笑:「顏府規矩森嚴,有客來訪,都需先行通報,我隨母親往年來探望外祖母,也是這般的。」
我是外人,大夫人也是外人,有本事你連大夫人一併擠兌,看絳珠整不整得死你?
果然,顏姝聽了這話臉色就是一變,她可不敢觸四嫂的逆鱗!
但就這麼放過華珠,又太不甘心了!
華珠一看顏姝的眼神就知道顏姝在打什麼主意,只是與記憶中單純的捉弄和欺負不同,華珠從顏姝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非常陌生的情緒,有些類似於……憎惡。
這與前世是截然不同的。
不過也沒多少關係了,反正她也沒打算和顏姝做朋友。
華珠似笑非笑地看著顏姝,同時,將五感提到了極致,因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要出場了。
這回,她會送對方一份很特別的見面禮。
對一個人最大的殘忍不是仇恨,而是漠視。
顏姝此時就有這樣的感覺,她戲弄刁難華珠,就是希望看到華珠被氣得哭鼻子的可憐模樣,但顯然,華珠令她失望了。
華珠白皙得仿佛羊脂美玉的臉蛋上始終掛著一絲雲淡風輕的笑,弄得她像個跳樑小丑似的,這令顏姝非常窩火!
顏姝決定,給華珠一點顏色瞧瞧。
心裡這麼想著,顏姝便這麼做了。
顏姝抖了抖胳膊,懷中的波斯貓就像利箭一般朝著華珠撲了過去!
華珠瞳仁一縮,心裡卻閃過一絲冷笑,前世的悲劇果然是要再上演一遍,只不過這回,受傷的斷斷不能再是她了。
華珠揚起右臂擋住臉,好像很害怕的樣子,驚叫出聲,伴隨著這一聲驚叫的,是波斯貓憤怒而吃痛的貓叫。
隨後,波斯貓猛地跳過華珠,撲向了另一名前來請安的少女。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誰都沒看清怎麼回事,更無從躲避,波斯貓就已經將那名黃衣少女撲倒在地了。
「喵」惡貓辦了壞事兒,約莫是有預感,匆忙嚷了嚷,隨即跳入了草叢,只留下顏姝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了原地,「大……大姐……」
這名身著黃色紗裙、梳瑤台髻、戴金鳳華勝、顧盼神飛間勾人心魄的女子,不是顏家嫡長女,又能是誰呢?
華珠緩緩轉身,看向那個用溫柔騙了全世界卻永遠沒得到過懲罰的女子,心底最暗的那扇窗子被倏然打開,像有無數隻冰涼的手從地底伸出,無情地抓住她腳踝,要把她拖回地獄。
但如果,非得踢個人下去才能擺脫這些厲鬼的糾纏,華珠篤定,那個人一定不是她,而是顏嫿!
收起藏於指縫中的銀針,華珠疾步奔至顏嫿身邊,將她扶了起來,一雙眸子裡閃動起孩子才有的膽怯與擔憂,「嫿姐姐,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