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尋找,一個答案
對於一個臨床醫學研究者來說,是顧慮實驗可能帶來的損傷而停止進一步探索,還是銳意進取為了人類健康事業奮鬥終身……這選擇其實並不難選。
難的只是怎麼通過倫理道德委員會的審核而已。
四十五億人的生命就像是個屁似的消散在了歷史的長河中,為了應對這種災難,人類拋棄了所有的地緣政治理念,不管膚色、種族、信仰甚至理念團結在了一起。在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之後,人類有理由也有義務去尋求一個答案。
大崩潰的成因和致病機理到底是什麼?如何才能夠徹底消滅大崩潰?
無數研究者們為這個課題奉獻了一生,但是毫無寸進。大崩潰仿佛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詛咒,一個人類「應當滅亡」的證據。
人類病態般的渴求著答案,甚至不在乎答案是否正確。
新興的宗教團體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騙錢騙色到後來的瘋言瘋語,如今這些宗教團體已經成為了「極端宗教組織」,並且以推動人類滅亡為「己任」。
他們堅信,人類已經走到了滅亡的時刻。但這滅亡並非人類物種的終點——神明正在天堂中,焦急的等待著孩子們盡數回歸。
當所有人都進入天國時,最終的審判就會開始。聖徒們將在神明的腳邊永生,而罪人則永墮地獄不得翻身。
這種「教義」當然不會受到聯合政府的歡迎,但哪怕是最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也不得不承認……極端宗教組織至少給出了一個答案。
而答案,能夠吸引很多人,甚至說服他們加入。
唯物主義者不屑於弄虛作假,找不到真正的原因,那就繼續找下去。一代又一代的研究者前赴後繼,直到現在。
陸沉當然不會放棄自己找到答案的機會。
這甚至和楊偉民的院士頭銜沒關係,他就是想為那些不信教的,那些更廣泛的人尋求一個結果,為死去的四十五億人求得一個安穩。
「你和老師談的怎麼樣?」在實驗室里見到了陸沉後,穆知然非常關心的詢問起了兩人的溝通過程,「事情有什麼變化麼?」
「不要太緊張,有一些微小的變動。」已經和唐院士交過底的陸沉信心十足,「唐老師說了,實驗繼續正常進行——你要的素材他會去處理的。」
「那你說的微小變動是什麼?」穆知然好奇問道,「是老師最近又有項目要忙,沒時間指導了?。」
「微小的變化是,你的實驗將在明天開始成為中央大學所有實驗項目中最重要的那個。」陸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從設備到場地,從人員到資金,只要你需要,中央大學就全力支持。」
這個待遇變化明顯嚇著了穆知然,她驚訝道,「老師覺得這個方向沒什麼前景?怎麼待遇還降低了呢?」
——
和自己女朋友開玩笑,結果被女朋友一句無心之言整成自閉的陸沉一整天心情都有些……複雜。
之前和唐院士聊的時候,老唐說他會「盡全力支持」研究項目。陸沉覺得,自己說的「從場地到設備,從人員到資金」的全方面支持這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免疫所當年研發針對腺癌的免疫系統動員劑時,也不過只是得到了中央大學的「預算支持」而已。為了讓微觀所上下幾百口子人給動員劑訂製一套藥物投放載體,學校的預算支持也就基本都進了人家的口袋。免疫所等於做了一遍過路財神,反正自己是沒撈著什麼便宜。
陸沉真的不是故意去用「待遇下滑」刺激自己家穆博士的。他只是單純的被自己的經歷限制住了眼界而已。
和唐院士溝通的時候,陸沉也向老唐說明了調查局的「引導性口供」。不過,唐慶隆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學術上的事情,最終還是要靠學術本身來解決。用這些小伎倆就想解決學術路線問題,這是對學術研究的不尊重,是對他自己的不尊重。」唐院士的回應雲淡風輕,似乎完全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似的。
到頭來,陸沉也沒搞明白是哪個學術大佬在用這種程度的「小伎倆」搞事情。既然老唐說他能搞得定,那就……別管了唄?
騎著小摩托回到醫院,被干成自閉的陸沉再次嚇著了小師妹——今天上午有個狼瘡腎的患者和小師妹吵了一架,然後揚言要投訴小師妹。而看陸沉的臉色,小師妹自然而然地以為,自己用陸師兄當防爆盾的事兒已經被他知道了。
雖然陸沉確實是她的「帶教老師」沒錯,但當患者威脅投訴並且詢問「你的上級是誰」的時候直接報名字……好像也有點不太合適。
陸沉壓根就沒管這些事情,他兩天沒來醫院,好幾個定期開藥的患者今天發了消息說藥物儲備見底。沒辦法,陸沉只能儘快完成新的開藥醫囑,然後趕在今天下午五點之前把處方都發出去——配送站和配送機器人雖然是24小時工作,但遺憾的是,醫院的藥房五點十分下班。
也不知道用上了全自動倉儲分揀系統的藥房為什麼不能和配送站一樣二十四小時工作……AI明明也能勝任執業藥師的工作。
吊著臉,盡全力在心裡吐槽著執業藥師們一分鐘都不肯加班的奇怪規矩,陸沉全速工作了一個半小時。十指來回上下翻飛——他面前的鍵盤感覺都快被敲出火星了。
小師妹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上去勇敢承認錯誤,還是現在就偷偷溜走。
然而……這種心無旁騖工作的狀態沒能持續太長時間。陸沉的無影指忽然被一通電話打斷了。
電話那頭的楊偉民聲音聽起來頗有些萎靡,而且情緒也非常不好,他非常直截了當的問道,「院裡沒啥事兒吧?」
「沒有。」陸沉回答道,「師妹不知道惹了什麼禍,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不過我這兒沒有院辦發來的警告函,也沒發現走廊上躺著一具無人認領的屍體……所以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那就行,你師妹畢竟年紀小經驗少,你多帶一帶。」楊偉民說道,「我這段時間有點事兒要忙,暫時去不了醫院。好在現在也沒什麼門診和住院工作,你先頂一頂——火星登陸指揮部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暫時把醫療關係轉到他們的中心醫院裡去。」
陸沉沒說話,他咂摸著楊偉民的話,越咂摸越覺得不對勁。
這聽起來怎麼像是交代後事呢?
「楊哥你在什麼地方呢?」陸沉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要是不方便說話就咳嗽兩聲,我報警去!你放心,院士的位置不成問題——你可千萬別聽那群學術騙子的話去買論文!知然現在天天做實驗,進展挺好……今年肯定給你拿個院士回來!」
「你胡說啥呢?」楊偉民翻白眼的感覺順著網絡直接傳遞到了陸沉的耳朵里,「我在綜合調查局裡,人家拿著調令讓我過來幫忙當個顧問。調查內容和方向啥的我也不知道,一會進去了就沒辦法和外界聯繫了——所以你多盯著點。」
陸沉鬆了口氣,「就這啊?行我知道了——嫂子那邊用不用我去打招呼?」
「不用,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楊偉民重新開始萎靡了起來,「她要有事兒自己搞不定,那可能會給你打電話……到時候只能拜託你幫忙了。」
楊哥這人啥都好,就是平時太懶怠了些,平時不注意人際關係交往,一有麻煩就得往自己學生頭上扣。陸沉一邊腹誹,一邊答應了下來,「楊哥你放心,只要嫂子有需要,我帶著師妹去做牛做馬都行。」
掛了電話,陸沉重新開始無影指寫醫囑,順便還對瑟瑟發抖的小師妹轉達了一下楊偉民的情況變化。
「師母那邊我可以去!」小師妹聽到「楊哥最近這段時間都不能來醫院」的消息時候頓時來了精神,「師兄你在醫院裡忙正事要緊,這些繁雜俗事交給我處理就行了!」
陸沉手上的動作一停,眼神越過遮光幕,聚焦在了師妹歡呼雀躍的臉上。
被陸沉盯的越來越心虛,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的小師妹最後發出了蚊蚋般的動靜——至於這動靜具體是什麼意思,陸沉實在是沒聽明白。
等到陸沉下班回宿舍的時候,天空逐漸呈現出了類似紫羅蘭的顏色。炎熱的風,也逐漸變得柔和清涼了起來。
騎著小摩托在街道上老老實實等紅燈的陸沉正在放空大腦,遠處聚集的幾個人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雖說現在提倡穿衣自由,但是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的服裝……也著實太奇怪了些。說他們穿的是破爛衣服吧,他們穿著衣服一模一樣——就連破孔的位置都完全一致。說他們穿的是某種制服吧……這衣服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穿的快要爛掉的黑袍子一樣。
而且要這麼多黑袍都爛的一模一樣,這服裝製造難度就挺高。
這群人正在街道上走著,看上去似乎有人身體不太好——隊伍中央有個身影是被周圍的人拖著走的,而且那個人身上的衣服顏色似乎比其他人都略淡一些。
那一身黑袍陳舊褪色,布料上蒙著一股奇怪的灰白。
一行幾十號人緊緊湊在一起,然後向著前方快速走著。那感覺就像是在趕赴一場重要的集會,又或者有一班必須趕上的班車。
他們焦急、迅速、但又期待、甚至歡喜著。
仿佛那個最重要的答案,即將得到解答。
(本章完)